宇文邕改制之后,给宇文皇族都封了王,基本上都是在其原来的国公封号的基础上改为王候,如宇文宪元是齐国公,改为齐王,宇文直愿是卫国公,改为卫刺王,依此类推,宇文皇室的直系亲属都被封了王。
六月仲夏,突厥给颖儿传来了一封书信,信中说燕都可汗病逝,让她和宇文邕回突厥奔丧,颖儿沉默了许久,终是将书信放在烛火上点燃,化为灰烬。
没有将此事告诉宇文邕,直到半月之后,宇文邕才得到公共的消息:突厥燕都可汗病死,其弟即位,是为陀钵可汗。
夜里,宇文邕来含仁殿,问颖儿:“燕都可汗病逝的消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颖儿回抱着他,将头枕在他的肩上,许久才发声:“那次去突厥,燕都毁了我的一切希望,我已与他断绝父女关系,从此以后,我与突厥再无关系,你不用再顾忌着我,哪怕你想要平定突厥,我也会支持你。”
宇文邕有些错愕,剑眉微拧,许久才道:“其实,你不必为了我如此……”
颖儿突然哭得汹涌澎湃起来,泪水湿了宇文邕的前襟,手紧紧地抓着他肩头的衣服:“祢罗,我们一直都被燕都骗了,当年,我们的那个孩子没有死,是燕都……他用死婴换走了我们的孩子。可是…可是,上次我回突厥,他竟然将我们的孩子杀害了,送至我面前……”
宇文邕的心也愤怒起来,更多的却是难过,原来,她竟然将那么多难过的事情都一个人扛着,不愿让他知道了难过。
时间不是万能的解药,虽然事情过去了很久,但伤口在心里,不会结痂,也不会痊愈,随着时间的增长,伤口会腐烂,越来越疼痛。
宇文邕夫妇还没从痛苦中走出来,又传来了叱奴太后病重的消息。
自从伐齐之战中宇文直向敌军通风报信是周军溃败,叱奴太后为保宇文直周全与宇文邕闹僵之后,很多事情有不断的堆积而来,宇文邕很少有时间再去探望叱奴氏,但还是吩咐着延寿殿的宫人时常来汇报太后的身体状况,所以太后生病的第一时间宇文邕夫妇就急忙赶过去了。
宇文邕只是站在延寿殿外干着急,没有进去探望,上次太后说的那些话已经在他的心里造成了阴影,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叱奴氏。
颖儿代宇文邕进去探望,叱奴氏的延寿殿中挤满了人,后妃基本上都进来了,在延寿殿的外殿候着,内殿里,自然只有宇文直和他的王妃。
颖儿一进来,妃嫔们纷纷为其让位,颖儿走进了内殿,宇文直夫妇也没有退出来的意思,大概就是想看看太后对宇文邕夫妇的态度如何。
颖儿一进去,就先是给叱奴是把脉,宇文直夫妇就那么诧异地看着她,显然不知道她懂得医术。
叱奴氏看起来不像是久病的样子,身体看起来还算硬朗,只是从眼睛的颜色来看,该是忧思过度,心病加上喜欢酗酒落下的病根,导致多种疾病一同爆发所致,这样的病症既然陈文都没有办法,她也更加没了发子。
“太后娘娘最近是不是喝酒了?”颖儿厉声问道。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回答,颖儿的视线从延寿殿的宫人身上扫过,见宫人们都望向宇文直,但一个个都不说话。
颖儿还没说话,宇文直就先抢了话:“母后心情不好,想喝酒,做儿子的孝敬母后难道也有错吗?皇嫂,你不会是想说本王在给母后的酒里下毒吧?”
颖儿不理睬宇文直的话,直接道:“现在天气这么热,母后定是喝了酒之后出了汗,为了散热,多吹了风才受凉。母后潜藏在身体里的疾病就是因为受了风寒才一并引起复发的。皇上曾经下了戒酒令,不准任何人给太后带酒,你们都把皇上的话当耳旁风吗?”
延寿殿中一时间静了下来,颖儿的声音很小,但还是将叱奴氏给吵醒了:“够了!是哀家自己要喝的,你们不给哀家喝……只有哀家的直儿懂事,愿意孝敬哀家,哀家不怪他…”
颖儿一时间无言以对,太后终究还是没能理解宇文邕的一片苦心,她的偏心还是那么明显,也难怪宇文邕会生气,会难过。
“皇后…把邕儿叫来,哀家有话要对他说…”
太后看也没有看颖儿一眼,目光温和地往宇文直夫妇的方向看去,这样的太后,颖儿觉得很陌生,她刚来周国的那会儿,太后与宇文邕的关系虽不是很好也不至于如如今这样,那时候她还关心过她,可是现在,她依旧日日给她请安,但她却对宇文邕有偏见,连着对她也有偏见了。
颖儿出了延寿殿,宇文邕就急忙上前来问:“母后怎么样了?”
颖儿摇了摇头,宇文邕的脸色变得很失落,但还是问:“还有多少时间?”
颖儿叹了口气,“大限将至,恐怕现在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宇文邕慌了神,什么也不顾及了,直接跑进了殿中。
延寿殿中,叱奴氏已经变得很虚弱,宇文直跪在她的榻边哭泣,像极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母后,你不要死,儿子离不开你……”
太后的眼神已经朦胧,却一直注视着门的方向,见宇文邕匆忙赶来,眼中勉强又明亮了些。
宇文邕跪在她的窗前,眼神凄然,声音已经哽咽:“母后,儿臣在这。”
“邕儿……答应哀家,无论直儿犯了什么错,不要…不要杀他……”
叱奴氏说完,眼睛缓缓闭上了,再没有下话。
宇文邕凄然的眼睛里涌起一丝泪光,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很冷,从宇文直的身上扫过,转身,大步出了延寿殿。
他最敬爱的母后,到头来,心里果然只有宇文直一个人,他以为她会与他说一句真心话,可这句话却还是为了宇文直。
难道,在他们所有人的心里,他这个皇帝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吗?
心,犹如千万把到在搅,痛,却难以言说,他只能站在延寿殿的角落里,默默地发呆。
颖儿见此,走过去,手搭在他的肩上,缓缓抱住他的脖子。这时候的他,其实也还是个孩子,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虽然,他的母亲从来没有重视过他。
“祢罗,不要难过,你还有我,我们还有彼此……”
宇文邕回抱着她,没有哭泣,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
许久,他才道:“我们把孩子接回来吧,为母后送行,我们也好久没有见到晗雪了,很是想念。”
“好。”
宇文邕夫妇再次见到晗雪是在五天之后,宇文邕命宇文宪前去接她,宇文翼也跟着去了,回来时候,颖儿发现这俩孩子的眼眶都红了。
叱奴太后的丧事按照汉代的礼仪来办,需要放在灵堂七日才能出殡。
尽管太后生前对宇文邕不怎么关心,可是太后死了,颖儿看得出,宇文邕还是很伤心,他甚至按照礼数,守丧七日,这七日里他不吃一粒饭,只喝水,他身体本就不好,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可能会更糟糕。
颖儿劝他数次他也不听,无法只能叫晗雪来,可这一次宇文邕破天荒的连宇文晗雪的话也不听了,颖儿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伤心了。她劝不了他,只能陪着他一起不吃不喝,一起在灵堂里跪着。
颖儿一来跪着,只到了第二天,宇文邕终于服软了,为了让颖儿也吃,他只好妥协,勉强喝了些羹汤之类的素食,绝不沾荤腥。
然而,太后丧期的这些日子,宇文宪家里来了客人,又不可能以素食待客,所以做了荤菜居多,宇文直似乎拍了人监视齐王府一般,宇文宪家里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
宇文邕和颖儿都还在灵堂跪着的时候,宇文直突然闯进灵堂来:“皇兄,母后丧期,那个皇子都在服丧,不得沾荤腥,可是宇文宪居然在家里大摆酒席,吃荤腥,他如此对母后的英灵不敬,您应该狠狠地罚他!”
宇文邕没有这怪宇文宪,反而对宇文直道:“宪不是太后直系的儿子,他怎么样我们管不着,可你是太后最宠爱的儿子,你怎么也不来灵堂里跪着?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告宪的状?你应该好好检点你自己才是!”
宇文直听了,心中装着一股气,只能气闷地跪在灵堂里,不再说话,心中却怨恨了宇文宪千回百回。
直到太后的丧期结束,出殡,宇文邕这才开始整理朝政。在他歇朝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宇文赟在处理着朝政,宇文赟做得很好,宇文邕也对他赞赏有加,还召群臣进御书房谈论过立嗣之事。
晚上,宇文邕与宇文赟一同回含仁殿,只不过宇文赟去的是偏殿,而宇文邕去的是正殿。宇文邕问颖儿:“你觉得赟儿怎么样?”
“表现还不错,读书也很用功,做起事来也仅仅有条,处理案件坚决果断,倒是有几分你的作风。”
“既然你也如此说,那朕就好做决定了。““决定什么?”
“立赟儿为太子。”
颖儿有些犹豫:“可是……”
“朕这身子也不知还能撑多久,立下太子以作保障,若是朕哪天突然不行了,朝廷也不至于会陷入争权夺利的混乱之中……”
宇文邕没能再继续下去,因为,颖儿捂住了他的嘴:“我不许你乱说!”
宇文邕点点头,将她揽至少怀中,给予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