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第三十七章

城中，尽管战乱已歇，还是一片的混乱。
尚薇虽然赶得及时，却仍是没能阻止两军真的开战。
其实直到今日一早，她还对这手中的所谓兵符，感到七八分的怀疑，但是听闻城外的战事即将开始，想着这父皇的江山，不管怎么样自己也该赌着去试试，所以才快马赶到了战场。
却没想到，这手中的兵符，竟然是真的。
而这峰回路转的战事，却真的是让任何的人，都没有料到。
但显然，这一张兵符的出现，朝中的众臣，态度便是来了一个大转弯。
回宫的时候，尚薇竟有种恍然梦中的感觉。
想起那一夜在摘星楼上，那个如同天神一般的男人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他放肆而霸道的吻，现在想来，都竟是如此清晰。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而出现，亦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谈这样一场对自己全然有利的交易。
但是想起了他的时候，他深海蓝的眸子，就像是能让心头，失了跳动的节奏。
百官们在议事殿内等着她前来，但是她却是让步撵径自地回了倾薰宫。
“公主，为何不去议事殿呢？”欣瑶扶她下了步撵来，问道。
尚薇却淡淡说了一句，“让他们等着吧。”然后一甩长袖，进了宫殿内。
话虽如此，一入殿内，她还是立即派人去找了荣彦过来。
毕竟，这兵符在自己手中的事，还是要想一个合理的说辞才好。
尚薇落坐在软座上，脑子里却是越来越乱。
她摊开手心，借着窗外映照进来的阳光，细细地看着这手心里的虎皮兵符。
不知为何阳光竟是也在手心里变成了七种的颜色，如若一条缎带，却又仿佛，好像被什么一扯，就能这样轻易地消失掉。
下意识地握紧，再握紧。那虎皮便染上了掌心的温度。
暖暖的。
恍惚之间她竟是生出了这样的一种感觉，那个男人，是父皇在天有灵，派来解救自己于水火的。
外面忽的传来了声响，尚薇陡然清醒过来，收起兵符，转过身去。
本以为是荣彦这么快就到了，没想到却是奶娘牵了尚俊进来。
“姐姐！”尚俊一推开门就张开双臂，向她扑了过来。
尚薇俯下身，亦是张开双臂将他小小的身子拢入了怀中。
“俊儿乖。”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姐姐，听说你和丽姨生气了，把丽姨关起来了，是不是呀？”尚俊扬起小脸，看着尚薇。
丽贵人……一提起这个女人，尚薇的脸色就冷了冷。
但是尚俊并没有看出她的不悦，继续拉着她的衣袖乞求道，“姐姐，丽姨对俊儿可好了，姐姐就不要和丽姨生气，把丽姨放出来，好不好？……”
“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尚薇一蹙柳眉，问道。
“是俊儿自己听到的呢……”尚俊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尚薇抬起眼帘，看着奶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娘赶忙禀告，“回大公主，奴婢方才带着太子在御花园里，就听到几个宫女在瑶香亭里议论此事……”
“几个宫女？”尚薇又蹙了蹙眉。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议论后宫的事。
“奶娘，你去把方才亭子里的几人找到，都给本公主带过来。”
看着奶娘领命而去，她才又摸了摸尚俊的头。
“姐姐，为什么要和丽姨生气呢？要是丽姨犯了错，不要关她嘛，罚她和俊儿一起背三字经，好不好嘛……”尚俊白嫩嫩的小时候拉着她的衣袖摇动着。
纵使再是讨厌那个女人，此时看着尚俊可爱的模样，尚薇也无法发作了。
她伸手捏了捏尚俊的小脸，“俊儿乖，要是姐姐答应了你，你背一遍三字经给姐姐听，好不好？”
尚俊嘟起小嘴，一听说要背书，就不开心了起来，拽着她的衣袖继续撒娇。
此时，宫女来报，说荣彦已经到了倾薰宫，正在前殿等候。
尚薇便转身唤了欣瑶，让她先带着尚俊去后院玩，自己就绕到了前殿去。
一身青蓝色官服的荣彦正背着手站在殿前的廊柱旁，仰面望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尚书大人。”尚薇走过去，似乎发现他的眉间，透着一丝的焦虑。
荣彦一转头看到了她，拜了礼，“公主。”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二人入了殿，屏退了左右之后，尚薇便问道。
虽然是公主招了自己过来，还未说要谈什么，就先这样问自己，荣彦知道，敏锐如她，一定已经觉察到了。
“是。”他一拱手，“摄政王伤势复发，只怕……”
尚薇轻轻蹙眉，“可有找云倾姑娘？”
“听说是王爷不愿接受任何的治疗，似乎有意一心求死。”
一心求死……当日震怒之下还未曾觉得，现下，倒是好像能体会到了某种郁结的情绪。
“现下朝中动乱，都在等着公主，前来主持大局。”
想到了这个，尚薇的秀眉蹙得更深，“此事，正是想要与大人商量。”
她抬手，那虎皮的兵符就被她握在手中。
“公主……”荣彦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这楚国的兵符，有些讶异。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可是这兵符的来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明。”
难道，要说有这么一个如若天神一般的男人，送了这兵符到自己的手中，自己却到现在，都还未曾知道他的名字么……
这么糊涂的事，又有几个人，会去相信。
“公主大可直言，臣，必定守口如瓶。”
尚薇又思索了一下，想着此事确是不该瞒了他，便只能粗粗地将那个神秘的白衣男人如何出现，如何神出鬼没地接触自己的事，都说了一遍。
果然，荣彦听着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连你也觉得，此事荒唐至极，是不是？”末了，尚薇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
但是荣彦在惊诧之余，脑子里却是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相比之奇怪这个男人为何出现，他更想知道的，是为何他会送了这兵符过来……
猛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公主有没有想过，此次的军队，为何是楚、夏两国联军前来？”
尚薇想了想，推测道，“王爷的私生子，便是在楚国或是夏国？”
“对，而且，能轻易调动了楚国十五晚兵马的人，身份地位，定然不可小觑。”
“大人想说什么？”
“回公主，臣有一个大胆的推想，其一，送兵符前来的人只是个寻常的江湖人士，或是为了以此来解了我一国的危难，之后便自然有了要挟我们的借口……”
寻常的，江湖人士……
尚薇蹙眉想着，他的气质，他的举止，尽管透着丝丝的轻薄却又是那样潇洒自若，如若谪仙，怎么，也不会是寻常人……
陡然，他的话撞入了脑海中。
——我替公主除眼中钉，公主，便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不，他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确，他说过，会拿王爷的命，来与我交换一个条件。”
“那么，便是另一种可能，此人与王爷显然积怨很深，而且，又要能轻易得拿到楚国兵符……”
心头忽地一跳，尚薇忍不住有了一丝担忧，“但愿，莫要是我想的那样。”
正说着话，又是有人来报，说议事殿的大臣们还在等着公主过去。
尚薇收起了手中的兵符，便起了身来，“既然这样，尚书大人便随我一同过去吧。”
荣彦起了身来，跟在她的身后。“公主可有想好这兵符来历的说辞？”
小手又是握紧了手心的兵符，尚薇摇了摇头，“只怕是无论说什么，也终是难以服众的。”
正走出殿外，她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来，吩咐了身边的宫女一句，“去后院带太子殿下过来。”
“公主也要带太子殿下一起过去？”荣彦看着宫女离开，问道。
尚薇仰面望着澄澈的天空，声音淡淡的，“既然大人说了，摄政王一心求死，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俊儿，亦是不能置身事外。”
荣彦亦是忍不住微微一蹙眉，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眼下的情况，真的是越来越复杂了。
步撵已经等在了宫门外，荣彦陪着尚薇走出去，还在等着尚俊过来，远远的，就看到奶娘带着几个小宫女走向这边。
尚薇眉头微微一蹙，看着她们几人走到自己面前，没等她说话，就慌张地跪了下来求饶。
“大公主饶命，大公主饶命……”
她冷着一张小脸，漠然地看着她们磕头求饶。
她素来，最讨厌的就是嚼舌根的人。“你们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跪在面前的几个小宫女吓得头也不敢抬，不停地磕头。
“奴婢，奴婢知罪，不该在后宫之中，议论是非……”
尚薇一步踏了阶下来，停在了正中间那个小宫女的面前，微微眯起眸子，“抬起头来。”
那小宫女吓得身子一怔，还是不敢违抗命令，只好抬起了头来。
“你，是羽羲殿的人？”
“奴婢，奴婢……”那宫女吓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想不到就是那日在羽羲殿之外，和大公主匆匆见了一面，她竟是记住了自己。
“大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
“姐姐……”忽的，身后传来了尚俊稚嫩的声音。
尚薇回身过去，正看到尚俊跑过来。
“姐姐，你怎么又生气了？这些姐姐也犯了什么错误吗？……”尚俊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不解地问。
尚薇皱了皱眉，即便是真的有什么气，也是不好发作了。
“俊儿乖，”她伸手去摸了摸尚俊的头，微微一笑，“姐姐没有生气。”
“那为什么都让这些姐姐跪着呀？”尚俊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几个宫女，又抬头望着尚薇。
奶娘适时地过来牵过了尚俊的手，“殿下……”
“没关系。”尚薇一摆手示意奶娘不用多说，然后微微俯下身来，看着尚俊，“这几个宫女，是姐姐想要挑来给你的。”
随即她转头，问了方才羽羲殿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名叫涟漪……”
“涟漪……”尚薇看着她，语气淡淡，亦是分毫听不出生气，“从今日起，你就到逸星殿伺候太子殿下吧。”
涟漪全然猜不透公主的意思，又惊又慌地竟是也忘了拜谢。
尚薇倒也没在意，视线扫了周围的几人，“其他几人，奶娘，本公主就交给你处置了。”
“是。”奶娘低身行礼。
随即，尚薇便没有再多耽搁，牵着尚俊坐上了门口的步撵。
“姐姐要带俊儿去哪里呀？”尚俊撒娇一般靠在尚薇的身上。
尚薇垂下眸子去，看着身边的尚俊。
忽然之间竟是生出了一种想要叹息的感觉。他不过六岁，却已是无法逃脱这样的漩涡。
纵然自己是想尽了一切的办法想要让他避开这些事，却终究发现，连自己，好像都这样无端的陷了进去。
而且越挣扎，却是越陷越深。
她抬起手摸了摸尚俊的头，“俊儿乖，姐姐带你去议事殿。”
尚俊点了点头，只见她递了一样东西过来，是个很漂亮的吊坠，“哇，这是什么？”
尚薇淡然一笑，将那兵符悬在了他腰带的扣上，“这个吊坠，俊儿要一直保护好哦，而且到了那边，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不能讲这坠子的来历，懂了吗？”
尚俊眨巴着眼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嗯，俊儿知道了。”
他白白嫩嫩的小手拨弄着腰间的坠子，饶有兴趣地看着。
荣彦跟随在步撵旁走着，只是隔着一层纱帘，里面尚薇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见。
听到这里，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而尚薇也仿佛知道他在看着一般，转过头来迎上他的目光，对他微微一颔首。
荣彦知道，这坠子挂在太子的身上，一来可以保护尚俊，二来，若真的朝中动乱，也是种稳定人心的法子。
虽然有些铤而走险，但现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