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泉果真叫了一个太监去传旨,以前明帝的时候,皇上身边随侍的都是内务总管,是太监,但自从上一任的内务总管自愿随明帝殉葬以后,到了宇文邕,都没有再设这一职位。
派一个小太监去传口喻,仿佛没有人会相信,但神举没有想这么多,他不适合干这个工作。
薛氏的位份是妃嫔中最低的,宫女出身,没有任何依靠,为人也比较小心翼翼,不喜欢争抢,不喜欢打扮,也不喜欢显摆自己的身份,一直都感觉自己还是奴婢,未免有些胆小怕事了。不过,她为人到是随和,与宫人们相处得很是融洽。因她的位份较低,只够资格住在冯姬的华风殿的偏殿。
薛氏本是冯姬的宫里呆在小厨房做吃食的宫女,经常都不出门的,可那天也不知吃了什么狗屎运,宇文邕被宇文护逼着纳妃,皇上不愿,但宇文护还是把库汗姬和她还有贺兰月儿一起送进了宫,宇文邕不爽后宫都是宇文护的人,一气之下自己也要在后宫里选妃。
宇文邕来华风殿的时候,结果撞上了正出小厨房给冯姬送糕点的薛氏,薛氏把糕点弄了宇文邕一身,害怕不以。可没想到宇文邕不但没有罚她,第二天莫名地接到圣旨被封为了世妇,被赐居在华风殿的偏殿。
只是这事却让冯姬一直耿耿于怀,自己宫里的宫女爬到了自己的头上,任是谁心里也会不爽,哪怕是从来不喜欢与库汗姬等人争宠的冯姬也是如此,故而她自然是一得机会就要教训薛氏一番。可薛氏也是,心里也是对旧主子怀有愧疚,被罚了也从来不会吭声。任打任老任怨,虽做了主子,但经常都会被冯姬寻各种由头让她去做一些苦活累活,她实际上过得比一个宫女还要惨,只是她从来不吭声。
今日也不例外,冯姬又对她发难了,冯姬诏了薛氏过正殿里来,殿里没有一个宫人,殿中间则是两大堆衣物,一堆是冯姬穿都没穿过就要洗的衣物,一堆则是宫人们的脏一无。
薛氏每私下见了冯姬,都要对她行跪拜礼,在冯姬面前,她一直是个抬不起头的奴婢。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冯姬。
冯姬看着她,从来都不客气,直接说:“薛妹妹,本宫宫里的宫人们都病了,本宫这些衣物就劳烦妹妹帮本宫洗一下了,本宫其实还怪喜欢你洗的衣服的。妹妹不会推迟吧?”
薛氏连连磕头:“奴婢不敢!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冯姬很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那本宫就谢谢妹妹了!”妹妹两个字却说得咬牙切齿。
她是真的容不得这个贱婢背着自己爬到了自己的头上,让其他妃嫔看她的笑话!想做皇上的女人死都没门!哪天她自个受不了苦,病死了,眼前就清净了。
薛氏颤颤微微地先抱了冯姬的衣服出去,再来抱宫人的脏衣,因为主子和奴才身份有别,两者的衣服不能一起抱,也不能一起洗。
冯姬看了薛氏完全在自己的眼前消失,拍拍手,那些藏着的宫人就出来了,哪里有人生病?
冯姬道:“你们谁还有脏衣的,都塞给那个贱女人洗!”
“诺!”宫人们没有谁敢不听她的,即使心中同情薛氏,但也不能给她求情,不然就会与她一道受罚。
宫人们赶紧回自己的房间,把需要洗的,不需要洗的都翻出来,送往偏殿的院子里,有些同情薛氏的,就只拿了较少的本身举干净的衣服送去,有幸灾乐祸的,喜欢欺负人的,不脏的衣服也要花功夫弄得很脏才送去。
按理说,各宫主子的衣服是该送到浣一居去洗的,而宫人的衣服则是送去掖庭洗,但唯独这华风殿偏偏不给那两处添麻烦,他们的衣服都有人甘愿帮洗。
初冬的季节,井水冰冷刺骨,薛氏一人搅动着打水的转轴,将水桶从上送到水井底下,打满了水再费力地拉上来,提了水桶把两个分别装了衣服的大木盆装满水,然后才开始洗衣服。
冰冷的水将她的手掌冻得红红的,偏殿里的两个宫人本不是华风殿的,而是薛氏封了位份后内务府调来伺候她的,薛氏对他们很好,从来都没有把她们当做下人看,她们看了自家主子遭这份罪,想要上前帮忙,可却被正殿里冯姬派来监督薛氏的宫女吼了一声:“你们要是谁敢帮她,我家主子就会罚得她更严重!”
两个宫女也不敢上前了,她们得过教训c,偷偷帮过主子,结果被发现了,主子被罚得更严重,虽然主子不曾怪她们,但她们自个也自责得不行。主子温柔善良,被皇上看上了封了位份也是理所当然的,这冯主子未免也太过苛刻,一直记恨主子,伺机罚主子这样严重。皇上也真是,既然封了主子位份,为什么还要让主子继续住在这里受罪?既然封了主子位份为什么不来看看主子,叫她被人笑话,被人看不起,被人无缘无故的欺负!
薛氏洗衣的功夫是被练出来的,即使水冷,她也洗得又快又干净,监督她的两个冯姬身边的宫女检查了也无话可说,嘴上虽叫着薛氏“薛主子”,可眼里却没有将他当主子看,看到她快要将衣服洗完了,就赶紧去回报冯姬,然后不一会儿又有大堆更脏的衣服送来。薛氏的两个宫女见如此,气得不行,但又不敢上前去帮忙,只是用动作提醒自家主子洗得不要太快了,不然她们又要想办法折磨她。
薛氏会意,洗得慢些了,冯姬的两个宫女见她没有刚才的那股子劲了,以为她定是受不了了,这才离开,向冯姬汇报去了。
薛氏的两个宫女此时已经去小厨房烧水主子忙完了定会很累也很冷,她们能做的就是烧好水,等会儿供主子沐浴暖身子。
带传口喻的太监来的时候,之间华风殿的偏殿简陋得不成样子,院子一侧本该是种花草供观赏的地方却被辟成了菜园子,里面的此时躺着几个金黄色的大南瓜,其余的地方还长了绿油油的菜,有些惊疑,这里到底是不是华风殿的偏殿。
见到井边有一个穿着朴素的宫女在洗衣服,他们不确定,就问了问:“请问这里是薛主子住的地方吗?”
薛氏停下了洗衣的动作,很有礼地回答道:“正是!”
那太监又说:“传话给你家主子,皇上今儿传她侍寝,叫她做好准备,待会儿内侍局的人会送需要的东西来。”
薛氏却不信,再问了一遍:“公公不会是弄错了吧!”
“没有弄错!皇上今儿就会过来,劳烦姑娘通告你家主子!咱家还有事,先告退了!”说罢,那传口喻的太监离开了,可薛氏还是不信,继续低头洗衣,清衣,之后晾衣服。冯姬的两个宫女也没有再来,也没有宫人再送衣服来了。
等到薛氏终于洗完洗完那厢衣服,晾好了衣服,已经又累又冷,天已经快要黑了。
回了自己的屋里,她的两个宫女细滋滋地出来迎接。
“主子,你看,今日御膳房送来的晚膳可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了。”
薛氏看了一眼那桌晚膳,却是没有心情,但白日里那个公公的话突然冒出脑海,难道她们没有传错话吗?
“世妇薛氏,请出门接赏赐!”
突然,门外传来她们并不陌生的内侍局公公尖锐的声音,那公公每次过正殿传旨让冯姬侍寝的时候,声音尖锐,她们偏殿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薛氏反映不过来,但她的两个宫女却是高兴得不得了,急忙拉了拉薛氏的衣袖,“主子,快出去&接赏赐啊!这是好事!”她们高兴,方才还念叨着皇上怎么不来看看自家主子,这会子却来了这样的旨意,看来以后她们要多念叨着点。
薛氏这才反应过来,随两个宫女出去了。
内侍局的太监睨了三个穿得差不多的女子,以为她们都是宫女,有些恼怒:“你家小主呢?怎么不亲自来接!”
薛氏站在两个宫女的前面,行礼道:“奴婢正是薛氏。”
那公公低眸睨了一眼薛氏,只称得上清秀的脸蛋,却是脂粉未施,那交握着的两只手此刻又红又肿,公公又看了她身后的两个宫女的手都比她的要好得多,一皱眉,就破口大骂:“你们两个是怎么做丫头的,你看看你家主子的手成什么样了,明日给咱家领罚去!”调头又对其中一个小太监道:“快过御药房给咱家拿最好的护手糕来!”
“嗻!”小太监发动了飞毛腿往御药房奔去。
公公目光扫视四周,见栽花的地方变成了菜园子,井边还放了两个大盆,旁边则挂了许多衣服,有主子的宫装,也有宫女太监的衣服,眼神一凛,又看了看殿里,总共就眼前的两个宫女和一个主子,哪来的那么多衣服,而且还要主子来洗。公公的眼神不免又望正殿的方向瞟了一眼,一瞟还看到一个宫女匆匆朝正殿的方向离去的背影,他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对薛氏道:“小主,您好歹也是一宫主子,受委屈了也要吭一声,不要让自个的身子遭罪!您如今既做了主子,就该知道自个的身子不再完全是自个的了,是皇上的,所以,这些粗活以后还是别干了!”
两个宫女听着,好像是公公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怪自家主子,想出来替主子说句话,却被另一个宫女扯了她的衣袖,不让她说,她才勉强镇定下来。
“奴婢知道了!谢公公教诲!”薛氏很有礼地行了一礼。
“把东西都送进去!”公公指唤着小太监们把东西都送进了屋里,然后对薛氏道:“小主好好准备,若是伺候好了,以后也不会再受这些苦了。咱家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