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封了薛妹妹为世妇,但薛妹妹向来打扮太过素净,素面朝天,想来皇上是不记得了,妾身劝她好几次了,让她注意身份打扮打扮,可她不听,只好劳烦皇上去劝劝了。”
李娥姿一想起薛世妇那张只称得上清秀的脸,还有她低贱的身份,封妃至今还不得承宠,也算是可怜的了。她不免想起曾经的自己,她虽是官宦家庭出生,可家族亡了她也沦落为婢女,当先皇看中她收了她作义女,还封了郡主时,她以为是上天可怜她,给了她恩赐,却不想那却是她另外一个厄运的开始。
先皇收她为义女,刚开始对她千般疼宠,如亲闺女一般,可后来却要让她报恩,让她去复仇,让她假装江陵的俘虏,进入了宇文泰的军营,差点沦为军妓,幸好宇文泰把她挑去当了侍女。她何尝不是从侍女,到侍妾,再到如今后宫除太后外最尊贵的位置。
宇文邕叹了气,道:“朕今日就去看看她吧!朕的确是亏待了她!”
李娥姿听到宇文邕如此说,她舒心了几分。
“皇上,御膳房的送午膳来了,要奴婢端进来么?”外殿传来夏荷的声音。夏荷还不知道李娥姿已经醒了,声音也是极小极轻,生怕吵醒了自家娘娘。
“端进来吧!”宇文邕道。
说罢宇文邕已经起身,拿了折叠着的毯子垫在李娥姿身后,轻扶了李娥姿半靠在毯子上,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不妥,便再拉了拉丝被,将她的身子盖齐脖颈处。
李娥姿早已秀红了脸,她还来不及换衣裙,穿的还是那侍寝才穿的衣裙,此时大白日的,的确不妥。皇上不喜欢妃嫔穿得太露骨,只是那侍寝的衣裙却是如此。
宇文邕见她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红,却担心是她的发热又犯了,急忙用手试了试温度,果然是比方才又热了一些,没有多想,准备叫太医,李娥姿窘迫极了,却还是拉住了他的衣袖:“皇上!别叫太医,妾身没事!”
“可却比方才热了许多,你看你的脸颊由红了,不是烧起来了是什么!”宇文邕的语气却是有几分焦急。
李娥姿摇摇头,附道宇文邕耳边说了一番话,宇文邕才恍然大悟,这会子倒是换他不自然起来了。
“皇上不必为难,妾身还是以前的李娥姿。”见宇文邕如此,李娥姿忍着心中的失落,说道。可是她真的还是以前的李娥姿吗?纯粹是他的姐姐吗?不可能了。
宇文邕见她如此说,也恢复了正常,端起了碗,亲自喂了李娥姿喝粥。
御膳房也识趣,知道是他亲自传唤送到华清殿来的膳食,虽是清淡的,他们却也用了好的食材。
李娥姿看他竟然亲自喂自己,这是第一次,她有说不出的感动,木纳地张口,吃下的每一口粥都是那么的美味,可理智却提醒着她,他对她好只是出于一个弟弟对姐姐的关心。果然。
“朕小时候,娥姿姐姐也是这样喂朕的,姐姐看,朕做得还好么?”宇文邕突然笑了笑,问道。他对她其实有很多东西都没有隐瞒,但那份情谊却不会因此而隔断。
李娥姿有些失神,很多年了,他没有再叫自己一声姐姐,至太祖皇帝把她指给了他以来,他就再也没有叫过自己一声“姐姐”,此时突然叫了,却叫她觉得那么陌生,那么的讽刺。
如果他们不曾成亲,如果他一直唤她姐姐多好,那她也许就不会动情,也许就不会心软,也许就不会如如今这般心痛。
李娥姿突然又掉了泪,都说江南女子温柔如水,泪也如水,动不动就掉眼泪,果然是如此。
“皇上做得很好!可是为了太后才要学这些的?”李娥姿也算是宇文邕的知己了,他与叱奴太后的关系不好,太后的偏心,她从他小时候就看在了眼里。
“或许朕做的还不够好,不然为什么母后还是对朕那么冷淡,还不如她对朕的其他异母兄弟好!”宇文邕的表情很淡然,好像这一切他都已经看透了,可谁又能看到他心中的苦?或许,只有娥姿姐姐。
李娥姿豪放地夺过了他手中的碗,觉着这粥也不是那么烫,在宇文邕震愣中,她一口气就将那碗燕窝粥喝完了,然后擦擦唇角。
“既然喂妾身喝粥,皇上会想起不开心的事,那就不要喂了,免得皇上自寻伤悲。”其实,伤悲的又何止他一个?更伤心的还是她。
宇文邕笑了:“好,朕不想了!好好计划着去甘州要去那些地方,要不要给你带些特产来!”
“如此甚好!”
宇文邕就这样与李娥姿一直交谈着,直到夏荷送了第二回药来,李娥姿喝了,药效上来了,睡着了,宇文邕才离开,却是去了麟趾殿,他自己的寝宫。
麟趾殿的简朴和御书房差不多,但他却更喜欢在里面的感觉,似乎里面还遗留着一丝她的气息。
拉开暗阁,那些画像一一展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一幅幅地看过,摸过,才不舍地再将暗阁拉上。
她和他再里面住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她是否发现过那暗阁下的画卷,她又是否看得懂他对她的思年呢!
晃眼,似乎看到了她正在自己的书桌上练字,他很高兴,急忙跑到书桌旁边想从身后抱她,可真的伸出手了,抱到的却是一团空气,她,回突厥了。宇文邕自嘲地笑了笑,却看到书桌上的确有张写过字的宣纸,他再次拿在了手上。
这是她离开皇宫当日留下的最后一张笔迹,第一个“永”字是他写的,而后面的“结同心”三个字是她写的。她模仿他的字迹很像,额,他差点忘了,她的字是他手把手教的,当然是被她逼着教的。
那时候,可汗请他教她汉人的东西,而她自太白山那次就与他结怨了,再次见了自己,还要当她的夫子,她自然是想方设法地想要搞恶作剧整他。然而她的“阴谋诡计”那一次不被他识破?只是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喜欢看她开心大笑的样子,于是便故意中她的计,让她高兴个够,然后她才会安安心心地跟他学习。
她天资聪颖,学习快,但唯独写字,连毛笔都拿得不对,教了好几次都不会拿笔,更别说写字,他无奈之下只得手把手地教她。深谙汉礼的他自然是知道男女有别,每次手把手教她,他都会很不自然,久而久之,他发现她不会是装的,他恼怒,就好几天不教她,见了她就避之不及,她也很是蛮横,让可汗下令叫他继续给她教学,但她知道他生气了,自己写了信给他道歉,还可怜兮兮地跑去和可敦学做马蹄糕。
去挤新鲜的马奶因方法不当挤了自己一身奶,还差点被叫疼了的马踢到,升火被烟熏得眼泪直流,脸上被抹得黑漆漆,和面时弄得满脸的面粉,取糕点时还被烫得手指通红,起了水泡,弄得一身狼狈,就是为了亲手做马蹄糕给他赔罪。
那时他也不知怎么了,明明自己对奶类过敏,一吃到带奶的东西就回呕吐,可看到她一身狼狈,满手是伤,满脸是碳灰和面粉,手中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马蹄糕出现在他的房间的时候,他就心软了。
打水给她洗了脸和手,再给她的手上药,然后再她期待的目光中,报着一会儿大吐一番的心情,把那盘马蹄糕都吃了。
然而那一次,他没有吐。
然而自那以后,他喜欢伤了马蹄糕,可是自那以后,每次自己去买的马蹄糕都没有她做的那种味道。
或许自己早就对她动了心,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自己也一直觉得那时她还太小,不该知道他的心思。直到她捅破了他们之间的那层纸,直到她长大了许多,开始会与自己保持距离……
“颖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手中的字又放回了原位。
“来人!”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宇文邕想起了今晚要办的正事,对着门外,唤了声。
和泉听命走了进来,恭敬地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传朕口喻,今晚传薛氏寝宫歇息,让她做好准备!还有,让宫人准备热水进来,朕要沐浴。”
何泉浑身颤抖了一下,皇上今日怎么来了“性”趣,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传人侍寝了,只是这差事怎么能让他一个大男人去办?他不是侍卫么?应该是保护皇上安全的,怎么就被吩咐太监才应该做的事了呢?
见何泉迟迟不动,宇文邕催了:“怎么还不去?”
何泉尴尬地红了脸:“皇上,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让太监总管做的吗?属下是侍卫,好歹也是个男人!”
“朕不介意你净身,来当朕的内务总管!”宇文邕飘来一句,吓得今日胆子特别大的何泉一跳。
“皇上饶了属下吧!属下的家乡还有一订了亲的姑娘等着属下去娶她呢,属下的爹娘还盼着早日抱孙子呢!”
“真是没脑筋,朕吩咐你,你再让跑腿的宫人去不就成了!”
“属下遵命!”何泉领命,飞速地出去了,尽管他对皇上忠心耿耿,但他真心不想做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