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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四节

临渊乱 狗狗祟祟 2024-09-16 16:46
  与此同时,庞克城,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划破沉重的雨幕,毫不减速地驶过关卡。
车内,两个男人并排坐在后座上,一人抽着卷烟,不停望向窗外,另一人则始终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随着车身颠簸上下点头,如同一个滑稽的小丑玩偶。
片刻后,黑色越野车稳稳地停下,两名士兵从岗哨里跑出,恭敬地拉开车门。抽烟的男人弓身走出车外,将烟头弹向雨中,站在原地理了理身上的军装,壮硕的身躯看起来就像一头人立的熊。他愣了几秒,回身埋头看去,另一人仍旧歪着头打盹。
“昆特,快起来,已经到了。”他伸手去拍对方的肩头,昆特顿时猛然惊醒,浑身一阵震悚。
“嗯?怎么了,哈德威克上校?”昆特一脸茫然地看向车外,而后一手扒着士兵的肩头从车内钻出。
“把你嘴角的口水擦掉,我们马上就要去见委员会了。”哈德威克上校说完,便撑起大衣外套顶在头上,快步朝前方的一栋建筑物走去。
昆特站在雨中静立一阵,望着不远处那栋塔楼状的建筑,忽然轻声笑起来。
“终于到这一天了,马林年科,你看见了吧?”他一手撩起浸湿的额发,嘴角带笑,阔步跟上前去。
狭长的甬道在大门后显现,哈德威克上校朝旁边的士兵点头示意,而后迈步走了进去。昆特跟在后面,一面拍着身上的雨水,一面四下张望着。甬道内的空气微微泛着一股霉味,两侧和顶部的墙皮处处剥落,一条裸露的电线牵连着数盏没有灯罩的日光灯通向深处。临到尽头,又是一道锈蚀的铁门,哈德威克上校轻轻推开,转身拐上一座旋梯。昆特站在旋梯底部朝上方望了一眼,视线最后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昆特迟疑了片刻,迈步踏上了阶梯。他深知走完这段旋梯后将要面对的将是什么,那会是远远超过孤岛监狱那般的残酷和血腥;他所要直面的,是彻彻底底的地狱。在从监狱出逃到和哈德威克上校接触,他花了大量时间去思考,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耳边脚步声回响,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听到某种感召,来自真实存在的地狱魔王的感召。
“准备好了么?”哈德威克上校站在旋梯尽头,转过身来看着几阶之下的昆特,身后是一扇锈蚀的窄门。
昆特费劲地咽了口唾沫,微微点头,声音嘶哑地说:“我不会变成尤里那样,对么?”
哈德威克上校沉默几秒,而后转笑:“只要你不会想从撒旦手中夺权。”
昆特愣愣地点点头,踏步上前,抬手按在窄门上,锈蚀的金属刺手又冰冷。他极力克制住心绪,微微发力,推开了窄门。
门开的刹那,一股浓烈的烟味冲涌而出,幽蓝色的光线猛地绽开,昆特顿时不由得闭上双眼。在原地足足立了半分钟,他才适应眼前的环境,旋即又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十几双眼睛齐齐地朝他望来,这些眼睛的主人围绕着一张圆桌而坐,桌面中央刻印着一条盘曲而立的黑曼巴蛇,蛇口中露出一对乌黑的毒牙。
哈德威克上校搭上昆特的肩膀,顺势将他前推一步,同时环视在座的每个人。在看到一些面孔后,他的心底也起了波澜,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惊讶,惊讶于一些元老竟也会出席。即便是在当年颇受众望的尤里?马林年科加入委员会,也未曾受到这般待遇,眼下唯一的解释便是昆特更受委员会器重。
“诸位,我们开始吧。”圆桌边的一人忽然说。
哈德威克上校回过神来,连忙拉着昆特在圆桌边的空位坐下。
“首先,让我们欢迎新成员的加入——无面人?昆特。”一阵不甚响亮的掌声响起,昆特站起身来弯腰致谢,而后躬身落座。他不敢正面和这些人对视,只能低垂着头,用余光去观察。
“今天召开圆桌会谈,主要是眼下我们遇到一些麻烦,有一些鼠群又回来了……”
话音未落,现场已是一片沉寂,似乎每个人都心照不宣,除了新加入的昆特。他微微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哈德威克上校,对方也是一脸愁容,紧锁的目光落在圆桌中央的图案上。
“除了我们现在已经掌握的弗瑞多叛军、‘荒原’强盗团,还有谁?”幽暗中有人发问。
“‘战神’的继承者,还有他带来的几个人。”
“他居然还没死!”“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就知道尤里那家伙会坏事……”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或低沉或高昂的声音围绕着圆桌回荡。昆特听着这些声音,就像是置身地狱,而周围正是一群恶魔在窃窃私语。
“诸位,请肃静。”最早发话的人低身喝止了这场议论,“我知道诸位将马克?肯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也别忘了,他也是我们一手塑造起来的杀戮机器。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做出那些决定,那么今天,整个黑曼巴委员会也不复存在,我们更不会在坐在一起了。”
现场再度陷入沉默,人们开始闷声抽着雪茄,吞吐的烟雾汇聚在一起,形若一团色彩诡异的云。
“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暂时有一个计划,现在先提出来,至于是否采用,待诸位商榷后再做决定。”
人们在幽暗的灯光中纷纷颔首,以示赞同这个提议。昆特正迟疑地悄悄观察四周,忽然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昆特,以你对马克的了解,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顿时,更多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我……”昆特犹疑着,“其实,根据马克在孤岛监狱的种种表现……”
“够了!别再提什么该死的孤岛监狱了!尤里?马林年科……我真想把那家伙的尸体从海底捞起来,挂在塔楼外面!”
“行了,让他把话说完。虽然尤里失败了,但说不定还能有点用处,是吧,昆特?”
“啊,是的。”昆特紧张地擦去额角的汗,“那我接着说……经过我们的观察,马克最终的评级被认定在‘S’级,即便是在孤岛监狱那样一个环境下,他最终也顺利存活下来。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在不断强化他的同时,也对其注入了一些弱点,我想只要稍加利用,他对我们的威胁便会降低很多。”
“他的弱点是指什么?”
“事实上,马克在监狱中结识了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已经染上传染病死了,另两个则被我们秘密收押起来。这两人和马克的关系非比寻常,可以说是生死之交,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还有着机械师这层关系。”
在昆特说出机械师的名号后,现场顿时哗然,而这也是他所预料到的。他忽然认识到,这个所谓的神秘组织背后,同样存在着一张复杂的关系网,而恰恰他也能够轻易地接触其中的关键环节。这就好比一台大型机械,里面的齿轮精密耦合,而他此时正好掌握着其中一枚齿轮的运作方式。
“那你的意思是,要从这两个年轻人入手?”
“正是如此,这两个人现在正处于极度的动摇中。要知道,他俩可是轰炸中的幸存者,尽管我们一再控制危险系数,但两人还是多多少少受了伤,尤其是心理创伤。原本他们可以依靠马克避开这次灾难,但事实却是遭到了马克的抛弃。所以我们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那就是挑起他们之间的争端。”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那个战神继承者有这么容易被打败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在这台杀戮机器上投入了大量人力,我可不想再用一座肉山去让这台机器停下来。”
“嗯,我们还得考虑其他几方势力,尤其是赫伦家族那个老东西,我敢打赌他在暗地了屯了不少兵力。”
“也别忘了莫汉达那个混蛋,他的强盗团最近可是越来越猖獗。”
“我认为我们应该再增强些兵力部署,同时加强对周边城市的把控。我担心,那些叛乱分子会趁我们不备,随时引起骚乱……”
听着这些人的商讨,昆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尤里会被这个组织剔除。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真实身份,但他至少看出来,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不具备一定权势的,就连身旁的哈德威克上校也是手握重兵。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这些人居然会聚集起来,组成一个委员会,他们共同的权势甚至足以统辖整个庞克城。在知晓孤岛监狱的秘密那一刻,他便认识到这个组织的可怕,但没想到他们的野心远非如此而已。
“诸位,都想清楚了没有?我需要诸位确保所提供情报的可靠性。我可以将权力交给你们每个人,但你们必须保证,计划能够完美实施。”
昆特再次感到目光落到身上,他知道这番话所指别无他人,只好暗自祈祷尤里的怨魂不会附在自己身上。
“那么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是……”
“来吧,先探探我们新任战神的实力如何。”
突如其来的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天,放眼望去尽是迷蒙,吉普车停靠在破旧的雨棚下,一半车身露在雨中,车内汇集的雨水从门缝中流出。马克倚靠在墙边,一手搔着头,满脸怅然地看向外面。塞缪尔坐在更远的地方,一把只有三条腿的椅子在身下大幅倾斜着,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该死,来的时候忘记把遮雨棚带上了……”马克朝一边看了一眼,零星的车辆从雨中飞驰而过。
“我说,马克,我们能不能再找一辆车?这样捱下去也不是办法。”塞缪尔伸手捞起地上的一枚钱币,高高地抛向空中。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里既不是庞克城,也不是柔石镇。”马克回头睨了塞缪尔一眼。
塞缪尔冷哼一声:“这鬼地方,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要是还活着,决不允许你说出这样的话……”马克继续望向厚重的雨幕,眼前浮现起一个熟悉的身影。
罗斯特堡,曾被称为“机械之城”的工业重镇,位于庞克城偏远的东北方向。在经历反机械运动之前,长期为庞克城及多座城市提供工业产品,其近乎完全自动化的机械生产水准也是令各大城市都望其项背的。这样的繁荣一度持续,直到“机械师”瑞兹拉?博特的出现。他原本也身为整个工业体系中的一员,负责日常机械检修,后来不知何故,在一日突然掀起所谓的反机械运动,带领大批工人砸毁了几乎全部机械,就此打破了机械统治的地位。当时各地都在风传,长期以来统治罗斯特堡的不是人类,正是机械,而机械师的这一举动正好解放了被奴役的人们。但人们不久后便认清了现实,没了机械工业的支撑,整个罗斯特堡的经济日益衰退,不过数月,街上便挤满了乞讨的人,停摆的工厂全都被流氓、强盗之流所占据。无奈之下,机械师只好孤身出走,自此不知所踪。
之前马克在驾车经过一个路口时,便看到残朽的路牌上印着罗斯特堡,下面还有一行不甚清晰的小字——机械城。他来不及多想,转动方向盘拐了过去,眼见暴雨越下越大,只能尽快找一个地方避雨。只是他没想到,这里已经完全成了一座废城。
远处高耸的工厂烟囱矗立在雨幕中,积水从破损的烟囱边缘倾泻而下,工厂的顶棚早已残破不堪,断裂垮塌的高墙像是一个老人缺失的牙齿。空旷的街道上鲜有行人,只有公路上还不时有车辆驰过,但绝对不会有人愿意停留下来,道路两侧的橱窗里投射出的黑暗如同虎口要将人吞噬。
这也是马克第一次来到机械师的故乡。他曾想自己如果能活着走出监狱,一定要和机械师到这个地方来看看,只是没想到他确实活着出来了,但却已是物是人非。不光机械城变成了废墟,就连机械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到这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四处打听机械师的消息,可是偌大的机械城人迹寥寥,也没人知道机械师所在。
“嘿,马克。”塞缪尔忽然轻声说。
马克回过神来,抬眼看向前方,一辆外壳破损的汽车正穿过马路,直朝他驶来。透过厚重的雨幕,他勉强看清对面驾驶员凶恶的表情,以及对方身后稍稍露出的步枪枪头。
来不及过多反应,汽车轮胎在湿滑路面上轻微的摩擦声越渐逼近,马克微微扭头,塞缪尔朝他点点头。汽车冲进来的前一刹那,两人先后闪身,塞缪尔在躲避的同时将身下的破椅子飞甩出去,椅子砸碎了挡风玻璃,也折断了汽车驾驶员的颈椎。汽车旋即撞在墙上,四周腾起一阵烟尘。
马克和塞缪尔保持一定距离,弓身站在一旁。撞毁的汽车一时没有动静,引擎盖下不断冒出白烟,两人迈着细碎的步子,探身观察车内的情况。
突然,外面响起两声汽车急停的声音,两人同时扭头看去,又是两辆车停在门口,一帮身形魁梧、手持长刀的人一涌而下。一时间,弃置的店铺内站满了十多个壮汉,其中有人甚至可以伸手摸到天花板,粗壮的双臂上肌肉紧绷。
“看来我们在这里并不受欢迎啊。”马克缓缓侧转身体,和每一个人对视。
“我就说我们应该早点走的,麻烦别人来送客多不好。”话音落定的瞬间,塞缪尔已经快步冲了出去,临到一个壮汉跟前,飞身一脚将对方踢到在地上,又顺势带倒几人。
马克一面摇了摇头,一面蹬地前冲,侧身闪过当头劈落的一刀,朝对方腹部狠狠一拳,对方顿时口涌血泉。这些街头出身的混混一个接一个冲上来,手中的长刀胡乱挥砍,往往只是一转眼的瞬间,便已经倒地不起。
兴许是太久没有活动筋骨,塞缪尔显得异常兴奋。他一面躲过长刀劈斩,一面矮身拾起地上的一把长刀,回身的同时,刀弧划过一人胸口,绽开的血团形若一朵妖冶的花。他在这些人之间灵巧地转换身姿,每一次旋身、顿步,都跟着有血红的刀光闪过,配合他无可比拟的速度,俨然收割灵魂的死神般,任何人都不能逃脱。
“太弱了!太弱了!”塞缪尔长刀横拉,最后一人也倒在血泊中。他环顾四周,这些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身体,伴随着不断呻吟,身下的血泊缓缓扩大。
马克眉头微皱,仔细观察着这些人。他大概能想到追杀他们的会是什么人,但派出这样不堪一击的队伍,要么解释为情报上的失误,要么理解为这只是先遣队。
“塞缪尔,我们快点离开这里,我总觉得不太对劲。”马克警觉地四下察看,潮湿的气息里开始混入血腥味。
“别着急,马克,让我瞧瞧这些家伙车上有什么好东西。”塞缪尔说着朝外面走去,刚踏进雨里,整个人顿时怔住了。
“马克,我想你是对的……”塞缪尔声音有些发颤,马克心想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塞缪尔一面举起双手,一面缓步退了回来。雨幕后随即出现一群黑衣人,这些人个个剃着短发,手里拿着手枪,看起来和刚刚那帮人全然不同。马克在角落里微微侧身,准备偷偷拔出嵌在墙上的长刀,一个黑衣人朝他缓缓摇头,同时把枪口对准了他。
这些人大约有二十来人,个个状貌精悍,他们分工有序,在控制住两人的同时,将整个店铺搜查了一遍,先前那些受伤倒地的混混全被清了出去。马克和塞缪尔被分别带到两个角落,四五个黑衣人围在墙角,另外的则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到来。
马克将手抱在脑后,用余光和塞缪尔对视了一下,对方的表情也十分难看,至少现在这样的局面,他们是不可能脱身了。
片刻后,又一辆汽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雨中,一身黑装的男人走进店铺,他脸上两道细长的伤疤交叉成十字,分外显眼。他站在店铺中央,分别朝两人各望了一眼,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后转身打了一个响指,又回到了车上。
黑衣人们将两人带到外面的商务车上,紧接着便是厚实的头套罩上来,双手也被粗麻绳紧紧绑住。商务车旋即开动,驾驶员狂放地加速拐弯,像是在躲避什么的追击一样。马克坐在车里被晃得七荤八素,莫名有种坐上过山车的错觉。根据目前的情况,他大致推断出是有人悬赏捉拿他和塞缪尔,至于赏金肯定数额不小。
商务车刚刚驶过一处拐角,马克便感到一阵剧烈的颠簸,旋即一个急刹车差点将他从座位上甩出去。随着车门打开,外面的雨声重又入耳,他忽然察觉到车上的人去了不少,只有两人分别坐在身侧。他想塞缪尔旁边应该也还有一人,也就是说现在整辆车上只有三人在看守着他俩。
这时,车外响起一阵格外嘈杂的声响,枪声和金属棍棒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车身不时受到撞击般稍许倾斜晃动。马克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两人已经陷入慌张,显然是有另一伙人中途截杀,企图从中夺取赏金。趁此机会,马克试着挣开手上的绳索,所幸麻绳没有打成死结,少许发力便顺利挣脱。隐约中,他感觉到塞缪尔也挣开绳索悄悄伸过手来,朝他打了一个手势,屏息几秒后,两人同时动作,三两下便将三个看守完全制服。
马克一手扯下头上的头套,小心地朝车外张望,一个黑衣人顿时仰面倒来,胸口长长的伤口不停淌血。他下意识地一缩头,一把亮晃晃的长刀旋即砍进车里,他顺势夺下长刀,反手砍倒外面的人。塞缪尔跟着一个腾身翻到驾驶室,试图发动,可引擎被雨水漫溉完全无法点火。他愤愤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顿时响起,霎时,周围陷入一片混战的两帮人一齐停了下来,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见鬼!”塞缪尔低声咒骂一声,迅速翻滚到马克身边,车门还未关上,已经有人挥刀冲上前来。
马克快刀逼退对方,大力拉上车门,棍棒旋即捅破车窗,一时刀棍齐下。商务车周围迅速聚集起手持武器的人,他们大概收到了要活捉的命令,转而收起了手枪。
“快!打开后备厢门!”马克朝塞缪尔大喊。
塞缪尔扑过去拉开拉杆,后备厢门随之弹开,马克飞身一脚踹开面前几人,旋即长刀横拉,将身周的人群暂时逼退。塞缪尔随手拾起车内掉落的一根金属棍,跳到马克身边,两人背靠而立,周围人一时不敢近身。
“这些混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团结了?”塞缪尔不无嘲讽地说。
“别说这些了,先想想怎么逃出去再说。”马克眨了眨被雨水刺痛的右眼,同时晃了晃刀逼退试图偷袭的一人。
“不用废话了,帮我守好后背。”说完,塞缪尔大步踏上前去,一棍狠狠敲了下去。
滂沱大雨中,马克和塞缪尔身形跃动,周围上百人的追杀队伍迅速消减。马克手持长刀大开大合,每一刀的力道都足以将人生生掀翻,即便对方以刀棍抵挡也无济于事。塞缪尔虽然只拿着一根短棍,但凭着快速地闪击,一旦这些人稍许露出破绽,便会遭到短棍重击。不多时,两人周围已经倒下一大片,剩下为数不多的人都逡巡着不敢上前。
忽然,人群裂开一道口子,先前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再次出现。透过露出的缝隙,马克看见不远处躺着另一个人,应该是另一伙人的头目。疤面人在人群面前站定,双腿劈开,微微斜着头看向两人,风雨吹拂在他身上,仿佛在拂动一面漆黑的战旗。
“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们,但这份赏金我拿定了!”疤面人说着蹬地跑起来,同时甩开手中的甩棍,脸上的十字疤痕在狞笑中扭动。
马克一个侧身躲过甩棍的劈击,旋身挥刀斩向对方腰间,疤面人微微扭头朝他一笑,顺势扭动腰身,甩棍以更快的速度斜飞而来,狠狠打在马克头部,长刀顿时走空。塞缪尔轻轻啧声,踏步而起,短棍藏于腰后,打算出其不意地展开袭击。疤面人当即转过身来,右手随之抛掷,甩棍划破雨幕,在空中回旋着飞来,塞缪尔立即仰头躲过,等到视线再度回转,疤面人已经狠狠一脚踹在他腹部,整个人顿时仰面飞跌在泥泞中。
疤面人轻捷地落地,旋即闪身后撤,躲过脚下横挥的长刀。马克一手撑地而起,长刀切开雨幕,蛇蹿般直直刺去。疤面人向后闪躲的同时,塞缪尔在几步开外飞奔而来,估算好距离后,他如法炮制掷出短棍,作为佯攻。疤面人微微一笑,脚步再次点地发力,以更快的速度向后撤去,长刀即将刺中的前一瞬间,短棍从斜地里飞出,不偏不倚正好击中刀尖,偏移的刹那,刀锋堪堪擦过疤面人的胸口。马克再想发力,却已经难以突破距离限制了。
“看来你们之间还缺点默契啊。”疤面人站在两人中间咧嘴笑道。
马克和塞缪尔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疤面人来回看了几眼,嘴角愈发高傲地勾起,一人受了伤,一人失了武器,无疑都是残兵败将。
原本密集的雨点渐渐疏散,天边的乌云缓缓退去,刺眼的阳光在云层间隐现。马克仰起头,眯缝着眼睛,直直地看向那一丝金线般的晴日。
“喂,我说,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看到阳光么?”马克扭过头来看向疤面人,“因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好好珍惜吧。”
当空的晴日烘烤着潮湿的罗斯特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霉味,马克倚坐在墙边,微微抽动鼻尖,浓烈的血腥味飘散而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塞缪尔,刚才还精神抖擞,现在已经瘫坐在地上。
“这家伙,不是还说自己很厉害么?”马克轻声嗤笑,转头看向一片狼藉的路面。
布满坑洼的泥泞公路上,两帮追杀队伍横七竖八地躺着,疤面人背脊高高弓起,头栽在泥坑里,整个一副狗吃屎的模样。他还剩最后一口气,埋在泥水中的嘴一开一合,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其实马克的状况也没好多少,他伸手摸向额角,那里仍在缓缓渗血,撕裂的伤口足有两寸长。他一手按着伤口,头歪着看向一旁,目光忽而落在一个从远处走来的老乞丐身上。老乞丐一手杵着杖,一手拿着个破碗,身上随意披着破损的布衫,引起马克注意的是腰间的一样东西——一截断裂的扳手。
马克猛地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仔细地盯着那个扳手。老乞丐旁若无人地继续往前走去,脚步踏在泥泞中,偶尔踩到地上的人,便听得一声低沉的呜咽。他大概也是在某处避雨,这才外出继续乞讨。
马克想上前去问问那个扳手的来历,四下找寻一番,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他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跑到塞缪尔身边,从他裤兜里摸出一枚钱币,转身跑向老乞丐。老乞丐听着钱币入碗清脆的响声,下意识地微微躬身致谢,马克不清楚是否能和对方舒畅交流,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呃,老先生,请问你这个扳手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马克比划着说。
老乞丐盯着马克的脸,沉默片刻,低声说:“你是什么人?”
“我……”马克抓挠着头,一时语塞。
“算起来我们也是本地人,只不过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都是因为那什么运动……”塞缪尔远远地说,话到一半却接不下去。
老乞丐忽的变了神色,略带惊恐地来回看着两人。随即,他把两人凑到一起,嗓音压得极低:“你们是来找机械师的吧?”
马克和塞缪尔对视一眼,转而朝老乞丐用力点头。
“跟我来吧。”老乞丐转身看了两人一眼,迈着缓慢的步伐往前走去。
老乞丐领着两人走了一阵,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工厂。这间工厂看起来和罗斯特堡众多的工厂看起来没什么两样,老乞丐推开工厂朽烂的铁门,里面发出同样的陈旧的带霉味的空气。
老乞丐站在门口,朝两人作了一个手势,塞缪尔径直朝里面走去,马克则迟疑地站在原地,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开始发酵。他扭头看向一旁的老乞丐,试图从对方眼中读出些什么,但老乞丐一脸淡然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含笑。
马克狠狠攥紧拳头,脚步微颤着踏了进去,阳光在身后斜斜地投下来,狭长的影子尽头是半截埋在土中的巨型扳手,上面锈蚀的痕迹和记忆隐隐契合。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每一步都像在沼泽中拔出又陷入一样,模糊的视线中不觉升起热度。
“你就是马克?肯登吧?博特让我转告你,别为他伤心,上帝是不会再让他拿起扳手的。”老乞丐走到马克身后,轻声说。
“他的名字……叫博特么?”马克哽咽着说。
“是的,瑞兹拉?博特。我是他的守墓人,我已经等你很久了。”老乞丐费劲地弯下腰,拍了拍马克的肩头,“这都是不可避免的。我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但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
马克忽的扑倒在地,眼泪难以自抑地夺眶而出,他的手紧紧握住半截扳手,冰凉而刺痛的感觉毫无保留地击中心底。塞缪尔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马克表现出这般悲恸,而同时他也察觉到自己是一个多么冷血无情的人。
天边的云层忽又重聚起来,阳光消散,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冷冽起来。冷风打着旋灌进废弃工厂,穿过那半截扳手上的孔洞,发出一串尖锐的呜鸣,好似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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