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节　黑枭坠落

　　三人越往前走，夹杂在污水恶臭中的另一种味道便越渐明显——血腥味，除了恶臭，下水道里还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玛尔斯往旁边的水沟里望了一眼，尽管看不清楚，但他还是觉得那里面流动的早已不是污水，而是浓腥的血液。
“应该近了，小心点。”枭武走在最前面，小声地提醒道。他右手握持着长刀，左手扶住管壁，盲眼和断腿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在这样完全漆黑的环境里他仍旧如黑夜里的猎豹一样高度警惕。
正在行进间，枭武右腿的假肢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丝线断裂的声音，尽管及其微弱，又被水流声所掩盖，但枭武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顿时整个人猛地后撤，将身后的一众斗士全都护住。几乎同时，玛尔斯和拉瑞尔刚刚反应过来，眼前枭武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转而是几道星光般闪烁的光芒朝眼前飞来，两人连忙各自腾身躲避，后面的众位斗士也同时做出反应。
几乎在刹那间，原本静谧如夜的下水管道里顿时寒光四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这完全不同于刚才黑衣人的伏击，无论是攻击的规模还是速度，都非常人所能及。点点星光闪过之后，一道更大的寒光猛然闪现，直直地从众人头顶劈落，带着强袭的气流和锐利的声响，让人避无可避。
正当众人无力闪避之时，黑暗中又刮过一道寒风，同样锐利而刺骨，随着一声几欲炸裂的金属撞击声，先前那道寒光被猛地弹了回去，而另一个黑影则重重地向众人飞来，被玛尔斯和拉瑞尔合力接住了。
“都没事吧？”枭武重新站定，假肢在地面狠狠一跺，发出震耳的脆响。
“刚刚是怎么回事？”玛尔斯在黑暗中完全不了解情况，眼前只能隐约看见几米外的一个人影。
“刺客就在前面……”枭武哑声说道，“你和拉瑞尔别上，直接去救马克，这里就交给我了。”
“可是……”玛尔斯还欲推让，却被枭武狠力推开，其余斗士一拥而上，将玛尔斯和拉瑞尔挡在了身后。
“我说过，我要亲自杀掉刺客，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如果我没能活着去找你，麻烦你帮我竖一块碑，让我和十三斗士在地狱会面。”枭武定定地立在黑暗中，长刀斜握在眼前，寒风在利刃下被剖作两半。
这个时候，玛尔斯明显地感觉到，那个男人的身躯正在风中摇摇欲坠，但他手里的黑色长刀仍旧挺直，一如黑暗中栖息于枝桠的枭，始终保持静寂，你永远无法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更不可能预知他下一秒的行动。
拉瑞尔拍了拍玛尔斯的肩膀，两人缓缓转身朝后方走去，进而步伐不断加快，最后只留下一串渺远的声响在管道里回荡。
枭武暗自勾起嘴角，右腿假肢微微后蹬，唯一明亮的左眼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忽然，黑暗之中有一团人形脱离出来，完整的显现在众人面前，这时所有人才略微看清了刺客的身形。
“你真以为你能击败我？已经亡故的十三斗士早已说明了一切，你若是想活命，就把刀留下，我或许还可以考虑多留你半条腿。”刺客越走越近，在距离咫尺的地方停住了。枭武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不断发散的寒气。
枭武嗤笑一声，“哼，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惦记着我这把刀。人被这样的器物所困，真是可悲。”
“当年我留你一命，就是为这把刀考虑，现在，是时候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话音未落，刺客已经身形一闪，从枭武眼前消失了。他连忙转身，刺客正挥刀将斗士们一个个击杀。
枭武当即踏步向前，双手握住刀柄，临近刺客的前一秒，双手一紧，刀身随之一转，锋刃正对着刺客头部斜劈而去。刺客反手握刀上挑，将黑刀挡向一旁，旋即乘势旋转翻身，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回旋的光弧，直直地从头顶劈落。枭武立即后撤，同时以黑刀撑地，右腿假肢猛地踢出，正好将迎面上前的刺客踹到在地，后者捂住胸口蹲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看来这假腿还能帮你的忙。”刺客抹去嘴角的血迹，诡笑着说，“那你不介意，我再帮你装一条吧？”
枭武没有理会，只是后退一步，没入了黑暗之中，连同那把长长的黑色长刀也一同隐匿了。刺客诡秘地一笑，掩紧了黑色斗篷，只有长刀还在黑暗中隐隐散发着寒光。如同风雷卷袭一般，刺客裹起斗篷向前直冲，眼前的黑暗仿佛变得如虚空般深邃，对手的方位完全不可辨别。他只顾一个劲地向前冲，高速带起的寒风刚刚升起，就被手中的利刃划破，如同冤鬼泣鸣般令人悚然。突然，黑暗中探出一阵锐响，如同枭的鸣叫般，刺客当即凭着本能向后翻身而起，还未落地，枭声接踵而至，追着他的身形落下。刺客在空中无力闪躲，只能举起长刀进行抵挡，枭武狠力的一击直撞上长刀，两刀相撞，发出震耳的铮鸣，刺客顿时被过载的力量撞向地面。枭武乘势上前，黑刀竖直向下狠狠刺去，刺客就地翻滚躲过，同时甩手掷出长刀，枭武躲闪不及，长刀擦着侧脸飞过，深深地扎进了管道上方。
刺客没了长刀，枭武自以为能乘势取胜，刚一近身，却迎面撞上数枚飞梭，当即顿步挥刀，将飞梭尽数挡下。刺客乘机飞身而起，身形有如鬼魅般从枭武身旁闪过，高高跃起取下长刀，而后缩在斗篷的另一只手猛然一缩，本已落地的飞梭顿时全都弹了起来，纷纷朝着枭武飞来。枭武顿时脸色大变，浑身不由得一颤，一股寒意迅速窜上脊背……
这时，倒在地上的一个斗士突然起身，背朝枭武跃起，下一秒，飞梭悉数击中这个斗士，鲜血顿时四下飞溅。枭武猛然一惊，眼睁睁看着这个斗士再次坠落下去，再也没能爬起来。他握刀的手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飞快地旋身，黑刀从黑暗中彻底暴露出来，带着凌厉凶狠的气流将空气狠狠撕裂，一时间仿佛黑暗也卷集在刀身上，朝着刺客斩去。刺客顿时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将长刀横在面前，黑暗猛然撕裂开来，一股巨大的力量生生将长刀斩断，黑刀的刀尖微微闪烁着黑曜石般的暗光，继续向刺客逼近。刺客迅速向后一翻身，索性扔下手里的断刀，向着黑暗深处飞快离去。
这一刀几乎耗尽了枭武所有的精力，他将黑刀倒插在地上，上身微弓着大口喘息。他扭头看了一眼倒在污水中的那个斗士，紧紧抿上嘴唇，转头一手带起地上的黑刀，向着刺客逃离的方向追去。
鬼使神差般，枭武渐渐放慢了速度，总觉得前方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毕竟，刺客对于他而言仍是无法抹去的一个噩梦，当年十三斗士个个倒下的场景如今仍历历在目。他最后彻底停了下来，一手扶着管壁，一手紧握着黑刀，平缓地调整着呼吸，下水道里弥漫的恶臭和血腥味让他感到阵阵眩晕。他随即想到，营救马克的行动还在继续，如果他不能拖住刺客，那么玛尔斯那边就极有可能发生危险。
稍作歇息，枭武重新拿起黑刀，刀尖朝着斜后方，双腿一瘸一拐地往前行进。他还没迈出几步，便猛然停住了，一股恶寒顿时窜遍全身。
一直隐伏在心底的不祥预感，果然应验了……
与此同时，玛尔斯和拉瑞尔两人在复杂的下水管道里迷路了。尽管事先经过了严密的调查，但整个庞克城的地下管道过于繁复，而且年代久远，已经过了多次迭代和修整，如今已经不可能找到完全精确的线路图了。他们现在只能凭着直觉，在黑暗中慢慢摸索。
“拉瑞尔，我觉得我们又回到刚才的地方了。”玛尔斯在一个管道拐角处忽然停住了。
“你怎么能够确定？”拉瑞尔将信将疑，准备继续沿着刚才的方向前行。
玛尔斯一手将他拉住，“你注意看地上，那里嵌着刚刚黑衣人留下的飞刀。”拉瑞尔顺着玛尔斯指的方向看去，地上果然有一个闪着微光的东西。
“真见鬼！这地方简直跟迷宫一样。”拉瑞尔握拳捶在管壁上。
“别急。虽然我们找不到路，但会有人来带路的。”玛尔斯微微一笑，拉瑞尔起初还一脸迷茫，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两人走进水沟里，在没至膝下的污水中缓缓前行，激荡的水声在管道里回响传播。
很快，这水声惊扰了潜伏在别处的黑衣人，他们循着声响，在漆黑一片的管道里快速穿行。要在黑暗和如此复杂的环境中确定两人的方位，对他们而言就像蝙蝠在黑夜自由飞翔一样，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注意，他们来了。”玛尔斯警觉地侧头，神经末梢传来呼啸风声的刺激，拉瑞尔也察觉到了正在逼近的黑衣人。
黑暗中，两人的心跳声彼此撞击着，突然，这极具规律的撞击声变得紊乱，另一种格外尖利的声响插入其中。玛尔斯猛然腾身，一把利刃从身下飞速穿过，拉瑞尔旋即从旁侧闪出，根据飞刀的轨迹确定了黑衣人的方位，直冲上去。临近时，接连几把利刃飞来，玛尔斯飞身扑出，正好撞上一个黑衣人，重拳旋踵即至，黑衣人口吐鲜血倒在了玛尔斯脚边。拉瑞尔根据黑衣人的方向不断向前逼近，很快，两人便拐进了另一条管道，而黑衣人仍在前方投掷飞刀，试图狙杀两人。
然而这些黑衣人却忽略了一点，他们非但不能击杀玛尔斯两人，反而会把他们一步步引入马克所在的地方，这无异于引狼入室。
玛尔斯猛地腾起一个飞踢，结束了最后一个黑衣人的性命，而面前只剩下一堵锈蚀的压力门。他走上前去，双手握住门上的旋柄，用力一转，压力门从一侧缓缓打开，一把半长的利刃随即架上玛尔斯的颈上。
“等你们很久了，比我想象中慢了很多。”一个戴着骷髅臂章的黑衣人从门后走出，玛尔斯由于颈上的刀，被逼得退步。
“我记得你，手下败将。”玛尔斯注意到那块臂章，想起眼前这人就是先前在天台袭击他的那个人。
“年轻人，不要轻举妄动，凭你一人是对付不了我们两人的吧？”拉瑞尔从黑暗中走出，一头白发格外显眼。
“哼，看来今天要死在先生手里的还不是你——战神。”黑衣人把头凑上前去，对着玛尔斯喷出一口寒气，“不过，下一次就轮到你了。”
拉瑞尔在后面不觉一惊，连忙回头看去，漆黑深邃的管道里传来枭武凄厉的惨叫声。等他再一回头，眼前的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玛尔斯正转过身，双眼黯淡地看着他。拉瑞尔正准备折身返回，却被玛尔斯一手拉住了，他只是摇了摇头，走进那扇压力门后面，将已经不省人事的马克扛在肩上，只身走入了黑暗之中。拉瑞尔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
几分钟前，管道的另一处，枭武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冷汗一颗颗从额间流下，却丝毫不敢动弹。他的面前是一张由金属丝织成的网，每一根线都格外锋利，最近的一根甚至快要触及他的左眼球。他想要折身返回，背后传来一阵更为彻骨的寒意，他明显感觉到身后正纠集着一群魔鬼，而那里分明只有刺客一人。
他的短刀正抵在枭武的背脊上。
“果然，一只眼睛是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的，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刺客狞笑着说，“本来落入这张网的应该是玛尔斯，可惜你执意要来送死，我也只好成全你了。”
“呵，我已经成功了，我的任务本来就是拖住你，好让玛尔斯去救出马克。现在我就算死在这里，也值了。”枭武大口喘着气，一头冷汗已经淌到了下颌。
“哼，你们这些所谓的斗士个个只会逞能，空有一身力气却不懂得如何利用，也难怪管理层那帮人会想要除掉你们——因为你们的存在只会为这个城市带来负担。”刺客狠狠的说道。
枭武无声地笑了笑，说：“你还是执迷不悟啊，这座城市……从来都不是属于某个人的，总有一天，会有人彻底解放这里的。只是，你恐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无所谓了，这次先杀你一个，下一次，就轮到他了……”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不定，刺客如同鬼魂般再次没入黑暗。枭武微微侧头看去，一把黑色的长刀猛然从头顶劈落，生生将他的身体削得撕裂开来。就在他刚刚陷入极度恐惧的时候，他的刀已经悄然落入了刺客手中。
“下一次，让你的刀也尝尝玛尔斯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