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净生还在等着你,你若不回去,他岂不是要到我紫鸾宫中兴师问罪了?”老狐狸奸笑道。
锦欢便停止了挣扎,可仍是怯怯,老狐狸爬到了她的身上,用爪子轻轻蹭着那一处白嫩的肌肤。
“年轻,真好啊。”她深吸了一口气,嗅着锦欢身上的气味,无比陶醉。
便在此时,玉魂锁散发出的光芒益盛,柔和的光芒汇聚在一处,渐渐形成个模糊的人形来,挡于她二人之间,正是净生。
“呦!净生可真舍得,三魂七魄留了一魂四魄给你,道真是让我这个老太婆感动呢。”老狐狸嘿嘿笑着,爪子中瞬间腾起紫光,如闪电般向净生的魂魄打去。
眼见着净生就要被紫光击中,锦欢尖叫一声,净生的魂魄拥住她向侧面一闪,堪堪躲过。
“你可知背叛我的后果?”老狐狸问向净生飘渺的魂魄。
净生微微一笑,将锦欢护得更紧:“母君大人的真实面目原来竟是如此么?枉叫狐妖族的子民为你臣服这许久,原来一切拯救狐妖族的话都是虚假,为你重塑往日容颜才是真,对么?”
“傻孩子,你可知道,若没有我,狐妖一族早就灭亡了,谈何子孙绵延,都是奢望。”老狐狸抖了抖身上的毛,原本仅一根的尾巴忽然间绽开,化成了九尾,在她身后铺展开来,如曳地裙摆。
狐妖一族的子民都知道,他们的母君大人从不将九条尾巴示众于人,倘若她的尾巴出现,那么这重阙楼台的天地便要顷刻间塌陷了。
净生的脸色变了,抱起锦欢便向身后唯一的路跑去,长长的走廊穿过,尽头处,是他们母君的寝殿。
老狐狸不紧不慢在他们身后跟着,轻轻扬手,大门紧闭。
便是逃无可逃了。
无需她动手,只在口中轻念一声咒语,净生的一魂四魄难以抵挡,立时纷飞,化作点点碎金,融入了锦欢的身体里。
“美人儿,净生不自量力,如今受到了惩罚,所以,你乖一点,把心头血给我,我便放了你。”老狐狸重又爬回到锦欢的身体上,嗅着她心口鲜血的气味。
锦欢此时方知净生对她的好,流着泪拼命去抓空气中净生涣散的魂灵,却见它们在指尖流逝,没片刻留存的痕迹。
锦欢呜咽着,身体却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老狐狸扯开她的衣服,将利爪按在了胸口。
“不用担心,不会很疼,你只需睡上一觉,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老狐狸笑得阴险,抬抓划破锦欢的皮肤,鲜血流出,她深处舌头一一舔过,甚陶醉的神情,如端了美酒,月下小酌。
“我说怎么等了这许久,仍不见母君大人归来,敢情是在此处逍遥快活呢。”
老狐狸血喝得正欢畅,却听见身后传来苏媚娘的娇笑声。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未干的血迹,回过头来,是一张比锦欢还要年轻的绝世容颜。
她说得没错,她这年轻时的容颜,睥睨天下,世间的女子,自叹弗如。
老狐狸饮了锦欢的血,本身褪去,化成了人形。因未披衣,可见她浑身肌肤紧致而姣好,便是未出阁的女子也比之不及。老狐狸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如此清亮,缓缓起身,冲苏媚娘妩媚一笑,走向房中锦榻,随手将上面搭着的孔雀锦衣取过,罩在身上,在胸口松松绾了个结。
“媚娘,你说本宫这容颜,可好?”老狐狸侧躺于锦榻上,神情惬意地看着苏媚娘。
苏媚娘瞟了一眼锦欢,自己来得及时,锦欢身上的伤口不深,失血亦不太多,现下只是吓得晕了过去,应无大碍。于是启唇一笑,也不客气,走到锦榻旁边的笑凳上坐了下来。
“若不是媚娘今日亲眼瞧见,还不知道这世上真有如此貌美的女子,母君大人真真是个尤物。”苏媚娘赞叹着。
老狐狸听得惬意,眯起了眼睛:“别叫我母君大人了,这名号听着怪老的。便随我夫君叫我尤娘吧,我喜欢这名字。”
“尤娘……”苏媚娘细细品味了一番,点了点头:“这名字当真配得上尤娘的美貌。”
尤娘听着,畅快地笑了,一张脸如喝醉了一般红润,带着些许娇羞,俨然一副新嫁娘的模样。
“尤娘这模样,简直比重阙楼台的新嫁娘还要美上几分。”苏媚娘的嘴巴像抹了蜜糖,直甜到了尤娘的心坎里去。
“这是自然。”尤娘乐呵呵道:“想当初我嫁给毓郎时,洞房花烛夜,他掀开了我的红盖头,整个人便如傻了一般,那憨样,真真笑死我了。”
苏媚娘托了腮,神情专注地望着尤娘:“那后来呢?尤娘,说下去,告诉我你的故事,还有夙愿……”
尤娘这漫长一生,开始于一万八千年前。
一万八千年前,她也曾天真。那时候还没有重阙楼台,狐妖一族四散而居,未曾有过首领,得以修炼成人形的亦在少数,毓罕便是最早变为人的狐狸。
尤娘一千岁时,遇上了已八千岁的毓罕,毓罕一身玄衣,是翩然公子,在林中湖边闭眼小憩。尤娘在不远处觅食,闻到不同于同类的好闻香气,以为是食物,撒开了纤细的蹄子跑了过来,那时,她已饿了整整三天。
她身子娇小,行动敏捷,方一跑出林子,忽然止住了脚步,眼前是个凡人男子,同类的教训告诉她,这人会剥了她的皮毛。
她扭头想跑,男人已听见了动静,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对她微笑。
在尤娘看来,那笑容甚为邪恶。
她挥舞着小爪子在男人胸前狠命抓挠,男人并未躲闪,反倒温柔地替她理顺早已凌乱的毛,安慰道:“别怕,你是不是饿了?”
尤娘急着要逃,对他拳打脚踢,男人感觉到她身子在不住发抖,知她害怕,口中念了声咒,化成了原形。
是一只同尤娘一般的狐狸,九尾狐。
尤娘呆住,面前的九尾狐又变回男人的模样,仍抱着她:“莫要怕,我会保护你。”
“你,你和我是同类?”尤娘怯生生问。
“是。我叫毓罕,你呢?”
“我没有名字。”尤娘道:“狐狸也可以有名字吗?”
“那是自然,天地万物,皆有名姓。”毓罕想了想道:“若你修炼成人,容貌必定倾国倾国,如此,叫你尤娘可好?”
尤娘因他这话感到欣喜,倾国倾城的容貌是何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毓罕给她取的名字极是好听,好听得让她有了尊严。
有了名字,便如人,有了尊严。
“可是,可是我是狐狸,做不成人的。”
“谁说做不成?你看,我现下不已经是人了吗?”
尤娘抬头看着毓罕的面容,脸上一红:“我跟你不能比的。”
“尤娘,你若想做人,我可以助你。”
便是这一句话,尤娘从此便跟了毓罕。
尤娘无家,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便将毓罕看做了自己的亲人,有毓罕的地方便有家,失去毓罕,活着也成了笑话。
一眼之缘,误一生。
尤娘没有想到,便是一句答应,换来了她大半辈子的蹉跎。
尤娘跟着毓罕在春熙城外的落英坡住下,这里有十里桃林,花开季节,落英缤纷,是人间逍遥之地。他二人在此落地生根,几间草庐便做了家,家在落英坡深处,不与外面猎户靠近,是为了尚且年幼的尤娘安全。
毓罕想得周到,是做狐狸时吃亏学来的,好几次险些丧了命,才有了这般警觉。
心计从来不是天生,直到多年后,尤娘才明白这个道理。
尤娘从毓罕口中得知,他们狐狸一族像他这般修炼成人的甚少,一双手的指头便能数够,这几只狐狸中有一只异类,皮毛火红色,是罕见的火狐。
火狐修成人形最早,将他们后来修行圆满的狐狸寻来,时常施以号令。
那火狐要在狐妖一族称王,毓罕要让狐妖一族兴旺,殊途同归,但毓罕不够强大,终究只能低他一等。
要称王必要得人心,火狐自认高贵,不屑与普通狐狸勾搭,毓罕私底下常常救危难的狐狸于水火。人人都知有只叫毓罕的狐狸,为人仁慈善良,最是为狐妖一族着想。
狐妖一族想要兴旺,首先必须强大,毓罕暗中筹谋,要让骄傲的火狐臣服于他的脚下,他知道,只有他才是最适合狐妖族的王。
尤娘成人那日,恰是一个雨天。火狐游玩至落英坡,流连半日,恰逢落雨,想到毓罕居于此处,便寻过去敲响了毓罕家草庐的门。
开门的正是抱着尤娘的毓罕,那时尤娘正欲蜕变,在他怀中惊悸不定,身体蜷缩成初生时模样,只露出一双眼睛,如点漆,噙了泪光。
她的眼睛里下了雨。
这便是火狐初见尤娘时的第一个感觉,似这盛夏的梅雨时节,带着潮湿的,腥咸的气味。
火狐喜欢这种气味。
见门外站着火狐,毓罕愣了愣,客气请他进来,不好意思笑道:“尤娘今日是修炼关键,我需在她身旁陪伴照料。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连桑大人海涵。今日雨大,连桑大人请暂时在此住下,一切自便。”
连桑点了点头,不说话,目光炯炯盯着尤娘看,颇有兴趣。
毓罕及时将尤娘抱至后屋,把连桑一人凉在那里。连桑对尤娘感兴趣,自是悄悄跟了过去,念咒将窗户掀开一丝小缝,朝里窥望,是尤娘的身子在毓罕怀中不停颤抖,九条尾巴于身后铺展,毛色油亮,是如白雪一般纯净的颜色。
一切都让连桑喜欢。
尤娘蜕变前的难过一直延续到了子时,连桑一瞬不瞬望着她亦到了子时。当月华的光芒照进屋中,惊恐的喘息声忽止,尤娘的身体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连桑只眨了眨眼睛,毓罕怀中抱着的九尾白狐已变为一个女子,浑身肌肤白皙如皎皎明月,让他的心动了。
毓罕从一旁拿来衣服为尤娘披上,在她耳边低语:“尤娘,你果真很美。”
尤娘冲他微笑,在她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刻。
羁绊便在此时如藤蔓一般在他二人的身体里生长,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开出的花,有一朵,偏巧不巧,恰落于连桑的心头。
连桑推门进来,笑容里带着玩世不恭:“毓罕,这女子我喜欢,送我可好?”
尤娘厌恶他那副嘴脸,当即一个咒语念过,几道致命光芒便刺向了连桑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