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这微妙的一问,灵翥已知其意,答道:“是母亲因爱谬赞了,小女虽皆有涉猎,但都只是粗浅会些。”
太皇太后点点头,暗想:“这粗鄙的柳氏倒是生了个乖巧聪慧的女儿。”随即话外有话地对灵翥说道:“哀家看你倒是深得你父亲真传呵,哀家膝下只得一儿一女,先帝驾崩得早,玥禧这些年也是深居简出,哀家许久没见她了。你以后常来宫中陪哀家可好?”灵翥知道太皇天后这关多半是过了。母女二人走后,太皇天后便着人取了灵翥的生辰八字交与望宸阁。
且说大鉴姬天昴那日从太皇太后处回来后,便一直有些后悔,自己建议她防范女生男相之人,将来若是令她枉杀了无辜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此时,永寿宫的嬷嬷送来了一幅八字,他便知太皇太后已有合意的人选,心中稍宽,若是皇后已定,此劫或可过去。
他正拿着八字兀自出神,忽听得背后有人说道:“是劫是缘你区区一个算卦的怎么知道呢?”望宸阁地处宫中偏远,若无事便只有姬天昴与零星几个侍卫,此时侍卫都在外守候,阁中只他一人,乍一听有人说话,吓了他一跳,及转头一看,只见这人一头乱发,满脸胡须,但是姬天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惊讶道:“天枢师兄!”
原来此人正是姬天昴的师兄申天枢。
当初他们跟随师父修炼,后受命下山,助高祖夺得天下。二人下山之时还不过是童子模样,如今皆已近了知天命之年了。当时高祖论功行赏,天枢称已完成师命,将印绶留在宫门之外,不辞而别。但姬天昴却因尘缘未了,留了下来。
姬天昴道:“师兄你可曾去见过公主?”他所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太皇太后亲生女儿,先帝琭禧的姐姐玥禧。原来当初玥禧钟情于天枢,求高祖赐婚,但天枢一心修道,不恋红尘,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倒是天昴暗恋玥禧,情根深种。天枢知道天昴心意,故而待高祖江山座定,早早云游去了。谁知玥禧竟是个痴情的女子,四处寻访天枢不得,便立誓终身不嫁,因陆续有人觊觎驸马之位,向高祖请求赐婚,其中还有外族王子,玥禧为表心迹,竟以钗黥面,抵死不肯出嫁。高祖无法,只得给她专门辟了一处寂月别院,让她在宫中带发修行。
年长日久,除了几个老宫人之外,此处真如其名,渐渐寂寥,无人问津,只有天昴还会前往问候。
天昴知道玥禧从未忘记天枢,也曾四处寻访,却始终没有天枢踪迹,不想今日忽然来了。他知道天枢看破红尘,几十年对玥禧不闻不问,竟也不能怪他。只怪自己不能放下执念,枉受这情爱折磨,不能自拔。
他见到天枢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他去见下玥禧,道:“公主等了你几十年了,如今你我都已老了,可否去见见她?”天枢摆摆手道:“你也是个痴人,我去见她又能如何,只会令她心中再起波澜,徒生痛苦,你若渡不了她,便陪着她,如何这么多年,不向她提亲呢?”
天昴黯然道:“她自始至终只当我是挚友,我只求有生之年能将她好生照料,我无师兄你这般修为,只做个普通人,陪她到老便也知足了。”
天枢叹了口气,想到还有要事要与他说,便道:“十三年前,七杀有陨石坠于胶东,你怎没看到?”天昴惊道:“师兄此来,可是为了近日天有异象之事?”天枢道:“我几日前便来宫中了,那日见你去见皇后,哦不如今是太皇太后了,你可是有所保留?”
天昴皱眉道:“不敢瞒你,虽说七杀光耀太阴,逼近紫微,但两者似有腻狭暧昧之意,倒是冲了一贯廉贞对紫微的辖制,廉贞者,你我当初都卜过,这宫中,便数太皇天后莫属了。七杀刚勇,要制服廉贞不无可能。”
天枢笑道:“所以我说是缘是劫你又何必着急下这结论呢?”
天昴道:“师兄你说十三年前之事?”天枢道:“那年冬天我云游至胶东,见胶莱河风雪大作,似有异象,应有神物进入凡间,后有七杀有星坠于胶东,可能与此神物有关。这十几年来,我亦时时关心七杀动向,思忖十三年前变动之因。你我皆知,当今圣上系真命天子,只如今年幼,尚未显露其本性。或者此星宿并非不祥,反是助其钳制廉贞,回归本位呢?”
天昴忧虑道:“只是依我观察,七杀光芒过盛而不能久,亦有损及紫微之相。”天枢道:“师弟,如今之势,以变化为上,风雨飘摇都好过死水一潭,况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世事无常,不是你我所能左右。”
天昴不语,这些年他留在宫中,虽不问朝事,也知如今朝中万马齐喑,死气沉沉,外戚专权,官制积弊。良久道:“师兄此来,莫非是要我暗中相助这命带七杀之人?”
天枢摆手道:“非也,只是提醒你,天命不可违,对上亦不要和盘托出都告诉了何氏。”
天枢此语倒正与自己初时所悔契合,忽然想到什么,对天枢道:“师兄你既然来了,正巧永寿宫送来一女子八字,看可否坐后宫正位,不若一道看看?”
天枢看了,问天昴道:“你看如何?”
天昴道:“太皇太后果然善于识人,此人命宫落于太阴,又得天府天相二星相佐,乃是富贵之相,可为皇后。”
天枢听罢,却笑了。
天昴不解,问道:“师兄为何笑?”
天枢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女之命数虽是太阴主宫,却暗有擎羊入庙之迹,只恐将来伤夫克子。”
天昴道:“那岂不是非皇后良选?”
天枢掐指一算,忽然奇怪道:“咦?为何此女命中克子,却又有贵子之相?”天昴问道:“还有这等事,你看此事如何与太皇太后禀报呢?”
天枢道:“此女既命主太阴,自是有皇后之命,擎羊之迹亦是我自个儿之见,不能坐实。你且报了前者,静观其变,莫早早下定论伤及无辜。”天昴点头。
天枢把叮嘱之事交代完毕,便一跃出了望宸阁,不知所踪,天昴怅然道:“也不知下次何时相见了。”
当日他心念玥禧,便决定去寂月别院一趟。经过永安桥之时,正迎面遇上了进宫见太皇太后回来的张大诚。
两人拱手行礼,略寒暄了几句,张大诚道:“大鉴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天昴无意隐瞒,道:“去寂月别院一趟。”
张大诚对天昴与玥禧之事亦有耳闻,道:“大鉴对公主真是费了不少心了。”天昴对张大诚素无好感,也不回答,行了礼自行往前了。
张大诚望着天昴的背影,若有所思:已有人通风报信,道太皇太后见过灵翥之后,已着人将其八字交给大鉴,这意味着,只要姬天昴这边如无问题,王灵翥成为皇后之事便如板上钉钉,只欠皇上点头了。
而他亦听闻,是姬天昴见了太皇天后之后,太皇天后才突然急于给皇上择亲。他怪自己小看了这个大鉴,看他平日半隐半退,却在太皇天后那有如此威信,加之与玥禧公主的关系,竟是个不能小瞧的人物。他虽是太皇太后嫡亲外甥,却其实出身平常,因太皇太后之姊,即张大诚之母,不得家中喜爱,系下嫁于其父。父亲家不过普通商贾人家,他一路爬到内阁总理大臣之位,实在是血汗所得,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花费多少心机了。故而他如今更不能让任何好处都落于旁人。这个太国丈他定要拿了过来。今日他去见太皇太后,也是为了此事,然太皇太后竟以其孙女年方十二过于年幼为由,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他并不甘心,如今他撞见这姬天昴,心中便另有了主意。
是夜,望宸阁中来了稀客,此人不是别人,乃内阁大臣牛荫祖。牛荫祖身材矮胖,一张圆脸上几根稀疏的胡须更显滑稽,倒是一对小眼灵活转动。他原不过是张大诚军中一个小小文书,后因善于钻营,又讨巧在高祖面前表现了几次,竟一步步,到了几乎与张大诚平起平坐的位置。
但是牛荫祖贯会审时度势,知张大诚树大根深,又有太皇太后这个靠山,要好好巴结,所以他对张大诚竟比对皇上都忠诚许多。更是不计身份,甘于为其鞍前马后出力办事。
今日来望宸阁亦是替张大诚跑腿。他将带来的四个红木盒子放在姬天昴的案上。一个里面装满了取自藏边雪山有小手指粗的虫草,一个里面装着东海所得夜明珠四颗,一个里面装着紫金镶玉的罗盘一个,还有一个装着金箔烫字的道德经一部。称前两样是请代为孝敬玥禧公主的,后两样是送给天昴本人的。天昴见如此重礼,却并不为所动,道:“牛大人,你我平日亦无所往来,不知今日携重礼光临蔽舍,有何贵干?”
牛荫祖满脸堆笑道:“无他,听闻太皇太后已看中王橚爱女为皇后人选,请大鉴您查看八字,不知可与皇上契合?”
天昴听此,便已大概知其来意,道:“看是看了,只是还未及与太皇太后禀报,似不便透露给大人,还请见谅。”
牛荫祖见他不说,虽心中不快,但依然赔笑道:“听闻此女乃后母所生,若是册封皇后,恐身份上难以服众。倒是张大诚张大人的孙女才貌双全,可算佳选,你我累受皇恩,当为主分忧,该直言相劝才是。”
天昴反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荫祖道:“大鉴深受器重,若是那王家女儿的八字与圣上不合,太皇太后定会三思!”
天昴笑道:“谁能为后,乃天命所致,非你我能左右,大人还请把这些好东西收回去,你从未来过,在下亦从未听你妄议立后之事。”
牛荫祖悻悻离去,连夜前往张府详述经过。张大诚拍案怒道:“姬天昴这厮,也太不识抬举!”
他来回踱步,心中渐渐有了主意,道:“卜卦算命的玩意儿,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若来个釜底抽薪,若他自己都不可信,他的话又如何服人?”
牛荫祖不解道:“大人的意思是?”张大诚随即在牛荫祖耳边低语了几句,牛荫祖频频点头。
(说明,这是前传内容,讲述了少年霈儿与少年元昶之间的故事。因为要加章节序号,但是系统总是提醒字数不够,只好加个说明了。(说明,这是前传内容,讲述了少年霈儿与少年元昶之间的故事。因为要加章节序号,但是系统总是提醒字数不够,只好加个说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