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瑞十九年夏辛酉,有商人女邬氏,年二八,失踪月余后溺亡于护城河,死不瞑目,面带笑容。”
“溺亡……面带笑容……”元昶重复着这几个字。
金禹听了,脑海中忽然回想起申天枢临走时跟她说的话:“京中有邪物作祟,你小心提防。”自言自语道:“难道师父说的和这个事有关?”
元昶听她嘀咕,问道:“金禹,你想到了什么?”
金禹说道:“天枢师父之前走的时候,和我说过他察觉京城里有邪物作祟,绿衣和这个邬氏死得这么诡异,让我不由得联想起来了。”
“什么,申天枢回京城了?”元昶关切地问。
金禹瞥了他一眼,道:“你不用那么高兴,他又走了。”
“邪物?”高明德听了,忽然插嘴道,“皇上,奴才忽然想起来两个月前,您去麒麟阁的事儿……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奴才一直琢磨着,或许您那会儿见着的不是霈儿姑娘……”
金禹听了,不等元昶开口,赶忙打断道:“咱们在这儿多想也是无益的,还不赶紧再回趟菡仙池,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
原本因为打捞绿衣而凌乱的池子如今已经被宫人收拾赶紧,此时清风徐徐,残荷夕照,完全看不出刚刚淹死了人的样子。
“宫中的男人,除了皇上,也就是那些侍卫了……”金禹一边仔细查看着菡仙池周边,一边说道。
“可是我已经问过昨夜巡逻的侍卫,几个人一起巡至天明换的班,中间没有人掉队,似乎不可能是他们所为……”一芦说道。
金禹轻蔑一笑,道:“我又没说肯定是昨夜巡逻的那几个人。”
正说着,金禹看到一块太湖石边的草丛里露出褐色的一角,赶忙上前去拿,一看,原来是块铜牌,上面刻着篆体的“护卫”二字,于是举起来一边晃着一边得意地高声对一芦说:“我怎么说的来着?”
一芦上前仔细看了看,道:“这个确实是禁宫侍卫的通行牌,咱们得赶紧去侍卫处查人!”
金禹把玩着铜牌,笑道:“这个容易,让他们都把铜牌交出来,谁交不出来就是疑凶了呗!”
元昶听了,立刻下令侍卫处诸人都不得出宫,敬候排查。
夜幕降临,侍卫处里火光通明人头攒动,“哐当,哐当……”所有人的铜牌都依次投进了一个缸中。
“哐当!”最后一个侍卫将铜牌投入了缸中。
金禹手里还捏着捡来的铜牌,看着眼前列队整齐的侍卫,喃喃道:“不可能啊?”
一芦叫来了侍卫统领,问道:“人确定都齐了吗?”
统领回复道:“在岗的都在了。”
“什么叫在岗的?”金禹追问道。
“只有一个叫霍福来的侍卫因为感染了风寒,正在隔离休养,不能前来。”
金禹听了,赶忙叫上一芦道:“走,咱们去瞧瞧!”
几个人一进霍福来的屋,就听见了猛烈的咳嗽声,油灯下,一个约二十出头的男人面色蜡黄,裹着被子躺在炕上。他看到侍卫统领过来,赶忙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霍福来,两位爷要看看你的铜牌。”统领说道。
“我的铜牌?”霍福来疑惑地看着几个人。
“要你找就找,啰嗦什么。”金禹催促道。
“哦……”霍福来顺从的去摸自己脱在一旁的外套,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可是摸摸索索了半天,也没见他掏出来,“咦?去哪儿了……”
“是不是这块?”说着,金禹将手中的铜牌丢到通铺上。
“是的,是的!”霍福来惊喜地拿起铜牌,又疑惑地问他们,“怎么到你们手里了?”
听他这么说,一芦迅速将他按在地上,逼问道:“说!你是怎么杀害蕙妃娘娘的!”
霍福来又猛烈咳嗽了几声,求饶道:“爷饶命啊!什么杀害蕙妃娘娘?小的不知道啊,小的刚来没多久,连娘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
金禹抓起霍福来的外套看了看,捏着鼻子嫌弃道:“皱巴巴的,又酸又臭的,呦!还有淤泥,去水里泡过啦?”
一芦听了,又问霍福来道:“你是不是去过菡仙池了?”
“什么池?”
金禹看他一副茫然的样子,补充道:“哎呀,就是青芜轩附近的那个荷花池,你是真想不起来还是装得实在好?”
“荷花池……”霍福来的眼神一闪,却没有逃过金禹的眼睛。
金禹凑到他跟前,蹲下身问道:“你去过,对不对?”
霍福来紧张地又咳嗽了几声,结结巴巴地说:“小的,小的确实去过,可是真没见过蕙妃娘娘啊……”
“那你去水里做什么?”金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小的……小的……哎呀,小的说了几位爷也不会相信的……”
“是么?什么稀奇的事我没见过,你先说来听听!”金禹不无揶揄地说道。
“昨晚上小的和几个不当班的哥们赌钱,赢了不少,他们一定要我请喝酒,就偷偷溜出去喝了个大醉,他们几个喝完就寻快活去了。我觉得头疼得厉害,就先回来了。在宫里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路过那个什么池的时候,恍恍惚惚地就听见有女子嬉笑的声音,银铃一样的,好听死了,我就跟着了魔一样,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我就看到一个女子在水里冲我招手,就算是夜里,也看得清她眼睛勾魂摄魄的,看得我整个人骨头都酥了……然后,然后她就拉我的手,我就下水了……”
“下水之后做了什么?”一芦问道。
“那还能做什么……就那事儿呗……不然我也不会冻着,得了风寒……”霍福来猥琐地笑了笑,金禹听了,耳朵噌地红了。
“皇上的女人你也敢动!”一芦又用力摁了摁他,霍福来疼得叫了出来。
“不是啊,我遇到的是仙女儿啊!我们那啥之后,她自己就笑着飘走了,然后就不见了,是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你是说你没杀她?”金禹问道。
“仙女儿我怎么杀?”霍福来还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
“你少在那里装疯卖傻,光奸污妃嫔这一条,你也是死罪难逃了!”一芦威胁道。
一听说是死罪,霍福来激动起来,拼命挣扎着:“小的不知道是蕙妃娘娘啊,娘娘怎么会大半夜泡在池子里啊?!”
金禹专注看着霍福来的一举一动,那些茫然和慌张看不出一丝的破绽,暗想:“要么他真的没有杀绿衣,要么他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高手。”想着对还在逼问霍福来的一芦道:“一芦兄,算了,他这会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我看咱们还是先把他收押了吧。”
……
很快,绿衣死在菡仙池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了。原本青芜轩就是个邪乎的地方,现在大家更加确信诅咒的存在,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深夜,天上连月亮都没有,只有零星几点星光,西郊谢府中死一般的沉寂,“吱呀……”一个人提着灯笼推开院门,怜爱地抚摸着积满尘垢的石墩,叹了一口气。
“别人的家,你叹什么气?”黑暗中,一个人说道,声音娇俏稚嫩。
“霈儿?!”那人脱口而出。
借着灯笼的微光,一张金色的面具映入眼帘:“卜雨兄,你忘了是我约你来的?”
原来提灯笼的是李卜雨,早些时候接到金禹口信,约在西郊谢府有事商谈,虽然他不明就里,但是知道金禹行为不能按照常理推断,所以决定赴约看看有什么事。他长舒一口气:“也是,是我恍惚了,不过话说回来,乍一听,你的声音跟她好像。”
“怎么,你和他一样么?把我当做她……”
卜雨知道,金禹说的他是指元昶,虽然灵翥极力封锁消息,但是元昶在朱雀楼吻金禹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原来传闻是真的?”卜雨没料到金禹先提了。
“我知道,他是把我当做她了,他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金禹心情复杂地说道。
“唉,就算是背负着喜欢男色的名声么?皇上他……”
“我是男孩儿啊,真的还是和她很像吗?”金禹问卜雨道。
卜雨提起灯笼,照着金禹的面具说道:“像……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究竟是谁?”
“孤儿……”
卜雨知道她在搪塞他,忽然笑了笑,说道:“罢了,皇上都已经不在乎你是谁了,我又多此一问做什么?说起来,仁弟约我在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我约你在这里,是因为我要问的事情和霈儿有关。”
此时,一阵阴风吹过,谢府这处荒宅愈发显得阴森诡异。
“为什么忽然问起霈儿的事情来?”卜雨问道。
“你还记得发现绿衣尸体的那天,你们几个人都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和霈儿身上的一样么?”
“是的,不过后来我回想了一下,说一样,又不太一样。”
“这话怎么说?”
“霈儿身上的那种香味,卓然出尘,似不是人间所有一般,闻之心旷神怡,昨天那种虽然非常相似,也有些摄人心魄的感觉,但似乎妖冶妩媚多于清丽脱俗。”
“不管怎么说,肯定是有人刻意在寻找和霈儿身上类似的香味。”
“嗯,仁弟说得有理。”
“那日你在酒楼,与我说了那些你见过的霈儿的奇特事迹,你就不曾好奇去追究过她的来历么?”
卜雨听了,手中的灯笼不自觉晃动了一下。金禹眼尖,冷冷道:“你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