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以命换命

许多人围在菡仙池边上，等着水下搜寻的消息。现在还没到荷花生长的季节，只有些去年枯萎的残枝，没有被园丁捞干净，还留在水面。
随着那些残枝的剧烈晃动，翠绿的衣裙宛如荷叶般缓缓浮出水面。
刚才凝神屏息的人群开始发出各种声音——惊呼、叹息、哭泣——但没有人出于真心。大家都只有一个疑问：“她为什么来这里？”
但是几个打捞尸体的人把绿衣翻转过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继而赶忙将她的脸盖住了。金禹瞧出异样，一个箭步上前掀开了盖在绿衣脸上的麻布。只见日光下，绿衣睁大着浑浊的双眼，嘴角上翘，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此时，其余人已经被卜雨下令驱赶走了。元昶见了倒还好，灵翥在后面捂住嘴惊呼了一声，吓得脸色惨白。
“唉！蕙妃娘娘您也太想不开了，怎么就自尽了呢？”高明德痛心疾首地说。
金禹看了看高明德，又看了看元昶，对高明德说道：“我怎么觉着你比你主子更心痛呢？”
只有元昶知道，高明德向来比他自己更爱惜他还有他拥有的一切。
只听金禹又说道：“谁跟你说绿衣是自杀的？”说着拿手指了指绿衣脚上的鞋子，“没听说过‘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吗？听你们提起这个绿衣这么要强争宠，不脱鞋落个横死，入不了宗庙，她怎么甘心？”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元昶道：“绿衣虽然没读过什么书，这点道理她应该懂的……”
灵翥颤声说：“难道是有人把她推下去的！宫中竟是出了命案了！”
正说着，忽然池中传来“扑啦啦、扑啦啦”的动静，大家一看，池子里的鱼都翻腾出了水面，激起许多白色的浪花。
“这是怎么回事？”元昶正问着，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水面上飘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高明德嘟囔着：“这香味好像在哪儿闻过……”
“什么香味？”金禹看着其余几个人微妙的神情，纳闷地问道，“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
这时候，卜雨脸上已经露出了震惊地表情，看向元昶道：“皇上！”
元昶望着一池清水，眼中无限的困惑和迷离：“霈儿？……”
“什么？”金禹和灵翥不约而同地问道。
卜雨见元昶这样，代为回答道：“这香味，好像以前霈儿自有的体香……”
金禹大惊，明明自己按时服用了师父给的抑香丸，不可能被他们闻到……她正慌乱着，又听卜雨问她：“仁弟，你没有闻到吗？”
金禹心想：我自己的香味我从来都闻不出来啊。但是强装镇定着问：“是从水面上飘来的么？”
卜雨点头。
金禹假装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们说的是这个味道，我不像你们闻到过，所以刚还以为是什么花香……”说着，心中一半释然一半困惑。释然的是，这香味不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去的，困惑的是，不是她，那是谁或者是什么散发的呢？
元昶此时已经听不见别人的话，自顾自喃喃着：“难道你怨恨我宠幸她吗……她不过是你的影子而已……”
高明德听了只觉惊悚：“难道霈儿姑娘的鬼魂害死了蕙妃娘娘……”
金禹喝止他道：“这种时候，你少胡说，谁知道这世上有没有鬼！”
那些翻腾的鱼渐渐平静下来，但是好多已经浮在水面上死掉了。有一阵风吹过，那香味忽而又飘散消失了。
高明德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好邪乎啊！”
“不好了！……不好了！……”不远处，一个小太监呼喊着跑过来。
高明德赶忙上前：“大胆！皇上在此，竟然随意喧哗。”
小太监跑得满头是汗，焦急道：“奴才也是没办法，玥禧公主她……”
金禹听说是玥禧公主，反而比元昶更加关心，先一步到小太监跟前着急着问：“玥禧公主怎么了？”
小太监蓦地被一个金面人气势汹汹地问话，一下子结巴了：“天亮之后玥禧公主就说不出话来了。太医说是长年抑郁，心力衰竭，说是……说是熬不到天黑了！”
“什么，皇姑姑她……”元昶听到小太监这么说，把绿衣的事撇在一边，“朕现在就去寂月别院，把太医院的人都叫过去！”
灵翥在身后冷冷说道：“人都快没了，皇上才想起皇姑姑来了么……”
元昶令卜雨留下善后，带着其余人又马不停蹄往寂月别院赶去了。
“金禹……金禹……”走着走着，金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一如在山中，只有她听得见这个声音。她趁着众人不注意，一个闪身，往声音的方向奔去。
果然申天枢在一处屋顶上等着她。金禹飞身一跃，来到了申天枢的身边：“师父，您怎么突然来了？”
申天枢不羁的脸上少有的凝重：“你看到天昴入宫了吗？”
“天昴师父？我已经很久没有他音讯了，怎么，他入宫了？”
“是的，我追到这里就寻不到他了，看来是被他发现刻意隐藏了行踪。”
“天昴师父入宫也不是第一次了，天枢师父你也不用太着急了。”
“这次不同，他把易命草拿走了。”天枢脸上隐隐透出不安。
“易命草是什么？怎么从未听师父你们说过？”
“这是我们当年游历的时候在藏边发现的邪物，顾名思义，可以以命换命。这个草全株黑色，根却是鲜红的。如果有人服用了黑色的部分，不出一刻就会毒发，将呕出的血和草根煎的水一起给另一人服用，就能起死回生。但是前者很快便会身亡……”
“以命换命……”金禹重复着，忽然大喊一句，“不好！我们赶紧去寂月别院，天昴师父肯定救公主去了！”
“什么？”天枢焦急问道。
“刚才别院有人来报，说公主病危，天昴师父肯定已经知道她无药可救，要拿自己的命换她的命！”金禹一边说着，一边朝寂月别院的方向狂奔而去。她和天枢两人到了别院的时候，元昶他们还没到，只见秀莲端了一碗药正往玥禧房中走去。金禹赶忙拦住了她，问道：“看见我师父天昴了吗？”
秀莲见金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手中的汤药差点洒了，听她问起姬天昴，就说：“来了一会儿了，正在公主屋里呢。”
“这是什么？”金禹看了看她端着的药，只见颜色发红，顿时不安地问。
“这是刚刚姬大鉴要奴婢去煎的，说是能治好公主……”她还没说完，只听屋内传来天枢的声音：“师弟！”
金禹抢过汤药到了屋内，只见姬天昴瘫坐在梨花椅上，脸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抓着申天枢的左臂，不由惊呼：“我们晚来了一步！”
他看到金禹端着汤药进来，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手示意她把药端过来，金禹却激动着说：“我不会给你的，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金禹……”此时申天枢缓缓起身，背对着金禹，声音仿佛来自虚空一般，“你把药给他吧，他已经把黑色的部分吃下去了，你救不了他了……”
金禹愣在原地没有动，只听申天枢催促道：“快……他等不了太久了……”
姬天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在碗里，那汤药仿佛有生命一般，转瞬将他的血吸收了，变成清澈的淡蓝色。
跟着进来的秀莲已经被这一幕吓呆了，金禹只好代她把药送进去，玥禧已是半昏迷的状态，金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药灌了下去。不等玥禧醒来，她就赶忙去看天昴。
天枢点了天昴几个穴位，说道：“我封住了你的几个大穴，毒性发作得慢，让你可以撑到她醒来，和她道个别吧……”
金禹诧异地看着天枢，天昴马上要死了，在他口中却说得如此无足轻重。
没想到天昴摇了摇头，吃力地说：“师兄，答应我一件事，永远不要让她知道，我不想她下半生活在负担中。”
“师弟，你这是何苦呢？”
“其实，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她救的，如今还给她也算两清了……”说完他抬眼看着一旁的金禹，对天枢说，“师兄，你们带我走罢，我所剩的这点时间，要留给金禹……”
此时屋内传来了玥禧的咳嗽声，下人们惊喜地呼喊着：“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姬天昴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道：“我们该走了……”
此时屋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天枢不愿再见朝中诸人，叫上金禹，带着天昴越墙而出。
三人行到大懋山附近，姬天昴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让天枢二人停了下来，坐在一棵树下。
金禹见他这副模样，一贯机敏如她却没了主意，她焦急地问申天枢：“师父，你们不是说我是神兽吗？我听卜雨说我以前能不药自愈，我能不能救天昴师父？比如喝我的血？或者……”
“金禹！”天枢打断了慌乱的金禹，“生死有命，算了……”
天昴向金禹招了招手，金禹顺从地蹲下身子，紧紧握住了天昴的手，天昴苦笑了一下，说：“难得你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金禹伤心道：“师父这个时候你还开玩笑……”
天昴收起了笑容：“你把面具揭下来，让为师再看看你。”
金禹赶忙揭下了脸上的金面具，姬天昴定定地看着她美若仙子的脸，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或许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是我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