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禹细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天瑞十六年夏四月十七,有老妇马氏红霞居清水坊者,报其子马无求失踪。马无求年三十有四,面黑而发黄,眼小而鼻塌,于十六年三月底外出后未归。”
金禹看完后,赶忙让元昶等人来看,无论时间还是外貌描述,都与之前所查的神秘人有极为相似之处,金禹兴奋地说:“应该就是他了!”
此时窗外透进来些许晨光,不知不觉五个人已经忙活了一个晚上了。随着几声鸡鸣,众人都觉得困乏无比,哈欠连天。金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出了刑部,一路谈论接下来该如何如何。
高明德觉得实在聒噪,不由得打断道:“金公子,这有了线索自然是好事儿,但你也得让大伙儿先休息休息,不然哪儿来的力气继续查呢?”
一芦也搭话说:“金老弟好体力,卜雨兄与我好说也是武艺傍身之人,在耐力上却也敌不过你了。”
金禹听罢,才想起来他们几个凡人都是需要睡觉的,不由嗤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高明德陪着元昶在刑部待了一宿,回了宫却不敢回去休息,伺候完元昶就寝就坐在北极殿外面打盹。才刚刚做梦,就听见殿内元昶急促地喊道:“高明德!高明德!”
高明德手忙脚乱擦了擦嘴边留下来的口水,跑到殿内。
只见元昶挂着两个黑眼圈,但是眼睛却兴奋地放光。
高明德无奈地说:“皇上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元昶一边来回走着,一边对高明德说:“你去把金禹找来!”
高明德一听又要他去找金禹,犹豫着说:“金公子才刚回去,皇上您也得让她休息休息不是?”
“朕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啰嗦!”
高明德听了,只能唉声叹气地领命出宫去了。
他才出了午门,就看见金禹脚步轻快,远远地走过来了。
高明德一阵高兴,迎上去说:“金公子您来得正是时候,皇上正找你呢!”
“哈哈,我也正有事找他呢!”
“公子没有睡吗?”
“这节骨眼上,我可睡不着,我早已去了一趟清水坊了。”
“公子这副好精力真是让人羡慕,堪比当年的……”高明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当年的谁?”金禹明知顾问地问。
“当年的谢姑娘……”
“不是都说她是妖女么?”
“唉,什么妖女啊,那都是他们为了扳倒谢大人才这么说的。若说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也就是她晚上不睡觉这个了。当初皇上经常夜里偷偷溜出去找她,害得杂家也没得休息,两条腿都发软。过去的事不提了,公子你既然去了清河坊,那可是有什么进展了?”
金禹摇着纸扇,斜眼看着高明德说:“你倒是越发托大了,我有了进展自然是先去和他说。”说着,便将纸扇一折,指向北极殿的方向。
高明德暗暗摇头,心想从没有见过这么无礼的小子,背后竟不说敬语,直呼皇上为“他”。但是偏巧皇上就看得起她,与其说看得起,不若说是宠着纵容着她。高明德不敢多想,觉得自己还未睡醒,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只得转身引那金禹找皇上去了。
元昶看到金禹这么快就到了,喜形于色:“你倒是从来知道朕急着找你。”
“我来自然是要让你高兴的,可想知道这个马无求是什么来历么?”
“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你已经打听过来了?”
金禹也不等元昶赐坐,自顾自坐到了盘龙榻上,撒娇着说:“哎呀,一早跑了那么一圈,口渴的很,有什么好喝的茶水么?”
元昶听了,赶忙与高明德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备茶啊!”
高明德只得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吩咐备茶,顺带将元昶的早膳一道送过来,心中暗骂了金禹无数遍。
金禹一边喝茶,一边蹭了元昶不少早膳,原本皇帝的早膳便是种类齐全,从来吃不完的,只是元昶自小在帝王家,从未察觉这是何等浪费,甚至见了几十种食物,还觉得腻烦,如今见金禹吃得香甜,自己放下筷子不吃,就笑嘻嘻看着她吃,感叹道:“你吃东西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金禹也不理他,口中塞得满满的,含含糊糊地说:“我去清水坊把你要打听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元昶一边自己动手把糕饼放到金禹面前,一边期待地说:“说来听听!”
“我与你们别过后,就径直去了那清水坊。我到了才知道,原来清水坊这地方是个回民聚居的地界,也就是藩坊。我多番打听,得知马无求母子确实曾住在这里,但是后来马无求突然失踪了,马红霞孤苦无依,勉强在邻居接济下生活了一年半载,后来突然就和街坊辞行回关外去了。”
元昶听了,将手中的银筷一掷,失望道:“那岂不是又断了线索了?”
金禹吃了一个姜汁红枣糕,一边喝茶一边说:“你别急呀,如果线索断了,我还能这样闲适,跟你坐着聊这事儿嘛?自然是有了进展。”
元昶见金禹卖关子,不由急了,一把夺下金禹要吃的糕饼:“好你个小子,这么要紧的事,你还不快快说了,这么不紧不慢。”
金禹嘟了下嘴,只得认真说道:“既然马无求很可能是咱们要找的那个神秘人,他与这清水坊的其他回民必然有不同之处,虽说母子二人都已不在清水坊,我还是多问了几个人,断断续续,拼凑了一下他母子二人的行迹:其余回民一般都是大族迁徙,比如这个马氏,便是几十号人许多年前来了这里。但是唯独这马红霞与马无求却是与这清水坊的马氏一族并不是一道的,而是三十几年前过来的。这马红霞是个寡妇,只带了马无求一个儿子。清水坊中的其他人都不知道马无求父亲是谁。但是从七八年前开始,便有个汉人常常来看他们母子。那汉人虽然穿着平民的衣服,但是据说身形魁梧,走路带风,我粗粗总结了下,应该是个武官。”
元昶听了,眉头紧皱,道:“竟是牵扯到了军队……”
金禹见他皱眉,就问:“是武官怎么了?”
“你不在朝中,自然不知道其中利害,若是此细作就在军中,那如果不揪出来,他日忱王与赤鬼国起兵,我军动向布防悉数被他们知道了去,那岂不是不妙。”
但是此时元昶没办法细想此事,他聚精会神,问金禹道:“可有人知道这武将是谁?”
金禹摇头:“据说此人每次来都挑在凌晨或是夜间,似是有意不让人发觉,再说也没什么人特别留意,所以不知道长什么样。但是……”
“但是什么?”
金禹嘻嘻笑着,说:“好在马红霞是个妇道人家,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太婆怎么会管得住自己的嘴呢?闲聊的时候,还是和别人提及过此人来历。按我打听来的情况,略作梳理,应该是当年马红霞的丈夫,也就是马无求的父亲,在这武将在银川剿灭叛军的时候,帮过他,后来马红霞的男人死了,马红霞与马无求孤苦无依,此人便将母子二人带回京城,安顿在了回民聚居的清水坊了。”
金禹说完,见元昶沉思不语,又说道:“三十几年前在银川剿灭过叛军,后来京任职的武官,应该并不算多,皇上你按此一查,多半就能查出此人来了。”
元昶听了皱眉不语,他又要把那个人召进宫了……
……
宫外一行人拥着一顶轿子徐徐走来。守着宫门的侍卫心领神会,看到轿子并不阻拦,也不要求来人下轿,让他们入宫了。因为轿子里的,是当朝国丈,主管军务的内阁大臣王橚。
王橚掀起轿帘,看着有些阴郁的天色,神色越发凝重了。他从各方的消息得知,他的女儿,当朝的皇后王灵翥和皇上相处的并不是那么融洽,迟迟不来的外孙让他的心也定不下来。官场上,他的上头还有一个张大诚压着。他知道皇上要除了张大诚,但是他就像是八脚的章鱼,触角插在朝廷的心脏周边,牵一发动全身,十年了,收效甚微。
元昶见了王橚,客气万分。王橚不比那张大诚,如今虽位高权重,但是还是进退有度,始终不敢失了分寸。见到元昶亲自上前迎接,还是不忘行礼,赐座后才敢坐下。
元昶没有谈公事,而是先和王橚说起了灵翥的事:“灵翥入宫也有十年了,朕这几日仔细回想,发觉这十年她都未曾回府省亲,也是朕疏忽,虽则允许女眷入宫探,但是却顾及你们父女之情,朕已命望宸阁择选良辰吉日,近日便安排她出宫省亲。”
王橚起身谢恩道:“皇恩浩荡,微臣感激涕零。”
“都是自家人,卿家不必多礼。”这时,元昶才说,“近日还有一桩事情,需要卿家帮忙。”
王橚听此,惶恐道:“皇上哪里话,替皇上办事是微臣分内之事。”其其实,元昶提出让灵翥回府省亲的时候,王橚就知道今天肯定有要紧的事要他去办了。
元昶便将忱王之事与王橚说了,道:“如今此人就在京中,按昙奴所查,应为三十年前往银川平叛,后返京任职之人,若是查阅调动记录,恐打草惊蛇,所以朕想这几十年来,往来军务皆是卿家主理,不若劳烦卿家细细回想,可有可疑之人?”
王橚捋了捋胡子,心中思量万千,那个当时让高祖恸哭伤逝的小皇子竟然还活着……
当然,元昶自然没有告诉他,当年是自己的皇祖母要害死珫禧。
只听王橚感慨道:“无怪乎当初小皇子暴亡之后,陆妃竟然不予深究,只独居不出。恐是为掩护小皇子未死之事,用心良苦啊……”纵使元昶不说,他亦大概猜到,那个要杀小皇子的人,不是当今的太皇太后还会是谁?不过既然皇上不说,他也就假装不知。
“不过说到银川叛乱一事,老臣倒是不少往事来……这已经是兴初年间的事情了。皇上可能不知道,银川平叛之时主持军务的是已故的陈怀玉老将军,当时微臣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参赞罢了。这是微臣参与的第一战,至今记忆犹新。若论带兵的几个人,微臣还是说得上来的。当时的主要将领多半已经亡故,剩下一两个也都八十好几告老还乡了。如今还在朝中为官的,只有三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