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雨领着金禹往昙奴部报到,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和卜雨年纪不相上下的男子,只是比卜雨白净不少,眼睛修长,看着倒是清秀。
那人见了金禹,便说:“小兄弟那晚的表现着实让在下佩服,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身手,了不得。”
“听口气,你那晚也在?”金禹嫩声嫩气地说。
卜雨笑着给金禹介绍:“那当然,他是现在昙奴的首领,我当年的同僚,简一芦。”
“自从卜雨兄走了之后,我就借人了他的首领之位,走,我带你去瞧瞧住的地方。”
三个人穿过前厅,后院有一排房子,泥墙草盖的,看起来很简陋。简一芦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是一排十张床并在一起,床上的铺盖虽然整齐地折叠着,但是都已经旧到泛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金禹捂着鼻子嫌弃地说:“怎么一股发霉的味道,国库缺钱吗?让你们住这么破的地方?”
卜雨解释说:“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昙奴都必须过着极俭的生活。”
“那我是要和他们一起住的意思?”
一芦回答她说:“昙奴都同吃同住的,你现在也是昙奴的一员,自然要和他们一起住。”
“不行,我要住外面。”金禹任性地说。
“我可以给你安排人少一点的房间。”一芦让步说。
“不行,我自己掏钱住客栈好了。”金禹丝毫没有妥协的样子。
卜雨和一芦面面相觑,一芦不满道:“昙奴首要的就是绝对服从,你这样不可以。”
“那我就不加入了呗。”金禹满不在乎地说。
卜雨亦看出简一芦已经面有愠色,赶忙对金禹说:“仁弟,你知道多少人想加入昙奴都加入不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芦忽然转变了态度:“卜雨兄,这金禹既然不肯住在大院中,我也不勉强,不用另觅客栈与她了,正好我家中尚有几处空房,择一处收拾了与他暂住,彼此联络也方便些。”
卜雨听了高兴道:“那就代金禹谢过一芦兄了。”
金禹听了,倒也无甚异议:“那也行,你给我安排个僻静点儿的房间,我要独住,不得有人打扰。”
卜雨一芦二人听了都不由暗暗摇头,这少年好大架子。
天色将暮,金禹随一芦回了简府,刚进了府中,见有人忽然从花坛后窜出……
金禹以为有人刺杀,一把将来人擒住,按在地上。只听见几声娇叫:“哎呦呦,疼死我了,哥哥快叫他松手!”
一芦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妹妹简一荻,便笑着向金禹求情道:“小兄弟莫怪,此乃家妹,还请放了她。”
金禹这才松手,一荻起身一边掸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嗔怪道:“我不过是想逗着哥哥玩儿的,不想哥哥从哪儿带回来的怪人,下手这么重!”
金禹这才看清,眼前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穿着绣花百蝶裙,罩着玫红暗纹袄,大红大绿的,竟然一点也不显得俗气。
金禹见她眼梢那一点胭脂痣,回想起当日入宫时一同玩耍的小女孩儿。原来一荻当年也是皇后的人选,当初和她一起入宫参选。当时两人投缘,处得很好。金禹暗想:原来是她。不由脱口而出感叹道:“已经长这么大了。”
一荻见她这么说,倒是被逗乐了,笑道:“这位公子说话倒是有趣,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而且你我认识么,怎么就长得这么大了?”一芦虽然不知金禹为何如此说,但见妹妹全无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觉惭愧,教训道:“一荻休得无礼,没个女孩家的样子。”
其实一荻如今也是二十有一了,早到了婚配的年龄,但因为当日她也曾是皇后之选,虽说是落选了,但是众人还是敬而远之,始终无人敢来提亲,一来二去便耽搁了下来。
一荻只有一芦这一个哥哥,两个人自幼亲密,在他面前就不免任性了一些。
金禹自知失言,便不再说,经一芦介绍,只微微作揖,不再说话。
正说着,高明德急匆匆从府外进来,见了他们,便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不在昙奴部,怎么到简大人府上来了,叫杂家一阵好找!”
卜雨与一芦不约而同地问道:“皇上找我们么?”
但是高明德却摆摆手,径直对金禹说道:“想必你就是金公子了吧?皇上正急着找你呢。”
卜雨与一芦面面相觑,都想,这小子才刚来,怎么就被皇上单独召见了呢?
但是却见金禹不紧不慢地回答:“好,知道了,我这边安顿好了就去找他。”
高明德一愣,道:“金公子,这皇上召见你还不赶紧随我入宫,不要耽搁了。”
金禹却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好了好了,知道了,叫你先回去你就回去,哪儿那么啰嗦!”
这么多年来,除了皇上,再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对高明德说话,高明德不免有些生气,说:“你……”
高明德气急的样子反而逗乐了金禹,她调皮一笑,转身对简一芦道:“我的房间在哪边?”
简一芦结巴道:“额,我让下人带你过去……”
此时,北极殿中,元昶正等着高明德回来复命,却听见外面传报说替牛荫祖诊治的太医回来了。
殿门紧闭,殿内只有元昶和太医两个人。
元昶沉着嗓子问道:“牛荫祖怎么样了?”
太医如实回答道:“如今天气渐暖。虽还不能说话,却已苏醒过来,旁人说话他亦能眨眼反应。”
元昶听得这个消息,脸上露出莫名的欣慰,道:“那还能康复么?”
“如今牛大人虽然醒转,但是要说恢复是不可能的了。这有眩症之人一旦昏卜,便如这房屋走水,虽如今火已扑灭,但他五脏心脑早已被烧毁,是不能恢复的了。”
“好!”元昶脱口而出,他要的就是这个老头儿半吊子活着,紧接着又叮嘱道:“牛荫祖病情你只须向朕一人禀报,外人问起,只说正在好转,不得泄露他不能康复之事。”
太医走后,元昶忽听得背后有人不无讥讽地说道:“人都废了,皇上还要拿他作甚文章?”
元昶记忆力过人,早已听出这般稚嫩的声音是金禹,并不慌张。一转身,果然见她白衣飘飘立于身后。原来她自恃轻功了得,高明德还没回来复命,她已经先行一步到了北极殿了。
元昶见她又无声无息进了自己的寝宫,不觉背脊发凉,转而训斥道:“好你个大胆的小子,怎把朕的皇宫当自家后院般,任意进出!”
按照元昶如今的脾性,换做别人,这样出入进宫如无人之境者,他早就视作隐患威胁,痛下杀手,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见金禹第一面起便莫名信任了她,当下的生气竟是佯装的。
金禹亦觉察出元昶对自己并无敌意,笑着说:“皇上与其责怪在下,不如好好整顿下禁宫守卫,如此涣散,它日换个居心叵测的来,岂不是大事不妙。”
元昶听罢,竟是无言以对,但如此伶俐的口齿和俏皮的姿态,他竟是似曾相识,不由痴了。
“说起来,皇上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朕要你帮忙让一个人开口。”
“谁?”
“先帝的姐姐,朕的姑母玥禧公主。”
金禹听罢,却笑了:“皇上你自家亲戚,要我一个外人去做什么。有什么事你自己去问不就好了。”
元昶道:“你不知道,朕这个皇姑姑脾气古怪,尤其不喜欢宫中的人,即便是朕去了,也未必会卖面子的。”
金禹奇道:“如果连皇上也没辙,我去能有什么用?”
“你师父没跟你说过他和公主之间的渊源么?”
“嗯?我有天枢、天昴两个师父,你说的是哪一个?”
“当年,我皇姑姑钟情你的师父申天枢,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申天枢一心修道,拒绝了高祖的封赏不告而别。皇姑母伤心欲绝,立誓终身不嫁,因为痛恨外面的流言蜚语,她一直独居在寂月别院,鲜少出来。”
“原来如此,难怪不陪我下山呢,原来是躲着故人。”
元昶继续说道:”皇姑姑多年深居寂月别院,上一次出门已经是姬天昴落难之时,算算已有十年之久,当初她肯出来,估量也是念及姬大鉴与申天枢的是兄弟之情,爱屋及乌罢了。如今,也只有你以天枢爱徒的身份去,或许能令她开口。”
“皇上说了那么多,究竟要我去问她什么事情?”
“当年有人陷害姬天昴,皇姑姑出面单独见了皇祖母,两人不知谈了些什么令皇祖母突然改变主意,放了姬天昴。朕深知皇祖母为人,她不是那种可以被亲情打动的人,既然如今忱王的事牵扯到皇祖母,朕就不得不怀疑,玥禧公主知道什么皇祖母的秘密,令她不得不放了姬天昴。”
金禹听完,点了点头,道:”如果是为了这个事,我自然愿意跑一趟,何况皇上你所到之处人尽皆知,未免走漏风声打草惊蛇,我自行悄悄前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