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第二十四章：问君愁，相思苦（2）

梦璃回到思蕊居，便屏退了宫中的侍女，只留了瑞娘和善柔在内屋。她面色沉沉，对瑞娘道：“这下可怎么办呢瑞娘，以夜大哥的心思他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定会找赵光义寻仇的。”
瑞娘也不知如何是好，怔愣了半晌。
这时，善柔忽然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对梦璃道：“郡主，前几日我听高以翔说皇上颁布了一条法令要把茶叶也纳入‘博买务’了。”
梦璃心中震惊，不敢置信地望向善柔，“什么？茶叶也要归朝廷统购了？如此一来，不是要断了夜大哥的后路吗？他明知道夜大哥是最大的茶商。”
“夜公子虽然是最大的茶商，可还是大宋天狼雄狮的首领啊！当初他能做到茶中巨贾的位置，也是皇上在背后的推波助澜。现在为何忽然要把茶叶归公了呢？”善柔疑惑问道。
“他这是开始行动了。他既然可以把他推到那个高度，也就能把他再扔下来。”梦璃幽幽说道。
“郡主的意思是皇上莫非对夜公子起了疑心？”
梦璃茫然地摇摇头，赵光义的心思她现在也摸不清了，只觉得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中荡漾开来，她忧心地望着善柔，忽然道：“善柔，我要你的帮忙，我要见夜大哥一面。”
善柔心中一惊，“郡主确定要见夜大哥吗？自那次王府之事后皇上对夜公子和郡主就起了疑心，郡主也是一直在刻意回避着他，郡主可要考虑好了，宫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
“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若他真有寻仇的心，那必是死路一条，我怎么忍心看着他去送死呢？”
“那好吧，我会去通知高以翔，让他尽快安排你和夜公子见面。”
“多谢了！”
“郡主何必客气？郡主，还是放宽心吧，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我们能做的就是静待消息，保持清醒的头脑，这样才能应付将要发生的事情。”
“是啊！娘娘，若需要瑞娘帮助，也请娘娘吩咐一生，瑞娘想，小符后当初想方设法把二皇子从皇宫里送出去，就是为了能让他好好活着。小符后也断然不希望他去寻仇的。”
梦璃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望向窗外那一抹红色的夕阳缓缓坠入无边的沉寂。
如今的梦璃要想在宫中见夜倾辰一面，谈何容易。她忽然想到了德妃，让德妃来帮忙掩人耳目，是最好不过的了。自进宫一来，德妃也确实帮助了自己不少，以她平日里对德妃察言观色来判断，此人还是可信的。便把自己和夜倾辰的过往种种讲与了德妃听。德妃听后甚是感动，更是同情梦璃的遭遇，便答应一定帮助梦璃脱离困境。
这日，御花园莲池的莲花盛开的极好，德妃知道赵光义一向喜欢莲花，便携他一起来到莲池的水榭中赏莲，元佐、元休、楚王妃李闵婉伴驾。
自李贤妃薨逝后，赵光义便特意叮嘱德妃平日里要对这两个孩子多加提点和照顾，德妃自然是欣喜不已，一是自己早年丧子，以后在没怀过孩子，这二嘛，如今两位皇子都深得赵光义的喜欢，自己将这两位皇子笼络到身边，以后也会好过些。
翔鸾殿内，梦璃焦急地踱着脚步。这时，善柔匆匆而来，身后跟着夜倾辰。
梦璃示意善柔守在门口，善柔点头后便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滞，夜倾辰站在离梦璃不远处，苍凉哀伤，静静凝视着她，默不吭声。
梦璃面含悲色一步步缓缓走到夜倾辰面前，心中百转回肠，只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夜大哥，夜大哥！”
终于，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感，扑向了他，紧紧环抱住他的身体。夜倾辰忽然一愣，好半晌才抬起手抚摸她的青丝，柔声道：“你可知我等待这一刻有多久了？璃儿，离开皇宫，跟我走，好吗？”
“璃儿又何尝不想和夜大哥海角天涯，忘记汴京城里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走的越远越好。”梦璃咬着嘴唇，眼眶中噙着泪水，缓缓说道。
“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在原地等着你。璃儿，跟我走吧！”夜倾辰眼中雾气缭绕，轻言道。
“来不及了夜大哥，我已不再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个梦璃了。就算夜大哥不在乎，梦璃心中对夜大哥早有了愧疚，一女怎能嫁二夫呢？”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好吗？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要说愧疚，也是我夜倾辰今生对不起你。我要用我的余生补偿你，璃儿，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我不能再忍受你为了我这样痛苦下去。皇宫不是你能待的地方，我们???”
“夜大哥。”梦璃擦掉泪水，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面色凝重注视着他。
梦璃凝重的面色让夜倾辰心中一凛，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眼神忽闪不定。片刻，他才定了定心神去正视她。
“夜大哥，你已经全都知道了是不是？”梦璃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凤形玉佩放到夜倾辰的手里，“我知道你自己的手里也有一块同样材质的玉佩，这一龙一凤，正是当年后周睿武孝文皇帝的小符后为他们的皇子雕琢的。而那块玉，是我娘亲当年送予小符后的。这一切，都如此戏剧化。让我遇到了瑞娘，她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的模样和当年的睿武孝文皇帝很是相像，而这块凤形玉佩也是她留给我的。她是侍候小符后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的贴身侍女。”
“这么说你在进宫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是不是？”夜倾辰的身体不自觉的颤了一下，问道。
梦璃点点头，“夜大哥，原谅我没有告诉你。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担心你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回去寻仇，可你不是他的对手。”
夜倾辰将凤形玉佩捏在手里，咬牙道：“即便不是对手，这仇也一定要报。他们赵家用阴险卑鄙的手段逼我皇兄退位，害得我家破人亡。即使母亲当时把我送出去又如何，连养父母一家他们都不放过，全家几十口人，就这么命丧他们的刀下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那样撕心裂肺的哭救声、乞求声，可他们竟如此丧心病狂，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这仇恨已经深深扎进我的心里，如今仇人就在我的身边，我岂能不报？”
“你可知当初小符后为何想尽一切办法把你送出皇宫，她就是不愿你再像他们那样活在水深火热中，她可是拼了命才把你送出宫的，你难道就不想想你母亲的这份苦心吗？你不是赵光义的对手，夜大哥，我求你了，不要去报仇，不要去。”梦璃拉着他的胳膊，用哀求的目光望着他，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
夜倾辰眼含复杂也望着梦璃，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沉痛地说道：“这江山本就是我柴家的江山，是他们赵贼阴险狡诈，利用父皇的信任，强取政权，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落得如此惨败的下场，而我这些年又做了些什么，为大宋打江山，和契丹人周旋，帮助赵光义登上皇位，我就是一个脑子被灌了水的大傻瓜，大笨蛋，竟然为仇家卖命这么些年。你想过我此时此刻的感受吗？”
夜倾辰的话还未说完，梦璃已经泪如雨下。她只觉得整颗心抽痛不已，夜倾辰承受的岂止是赵家夺权的苦，还有养父母的仇，这么大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又岂是她一个旁人能劝得动的。
蓦然想起在大漠中奄奄一息的他，能一直那样挨着熬着苦撑着，得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气呢。原来，自始至终，他的心里就如海水般，又深又苦又涩。只是这些苦痛，他只是一人无声地默默承受着。即便他们在一起了，他也不想给她那么大的压力，不想把他的痛苦说与她听。不是不信任，而是不忍心。
梦璃似乎理解了他当初迟迟不跟她回普陀岛，原来，他的心中竟是万般的纠结。那深入骨髓的仇恨，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化解的。
“瑞娘在哪里，我要见她。我想知道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夜倾辰忽然面色沉静如水，眼神也平静下来，看不出任何情绪。
梦璃自知劝不了他，丝丝哀痛早在心中荡漾开来，她不敢想象今后将会发生什么。可若他执意如此，终究是逃不过一死，她又岂能看着他去送死。于是，别过头，一语不发。
夜倾辰静静凝视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半晌，他抬起梦璃的下巴，让梦璃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眸子里满是柔情，温和道：“我不会再让你在宫中受苦了，你等着，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带你逃离这里。到那时，我们便海角天涯。”说着，猛地拉她入怀，紧紧复紧紧地抱住她，再也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梦璃的心如千刀万剐般，疼痛不已，只是在他怀里低低呜咽。她只是想护他平安，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可他有自己的坚持和选择，又岂是她能动摇的。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郡主，郡主！皇上已经和德妃从莲池赏莲回来了，德妃娘娘此刻还拖延着他，怕是正往这翔鸾殿走来。”善柔在门口处低声道。
梦璃慌忙挣脱开夜倾辰的怀抱，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冲门口道：“知道了！”又扭头对夜倾辰说：“你快走吧，若你想知道小符后和恭帝是怎么死的，最好去问红罂，她比瑞娘更清楚。还有，万不可再去我的思蕊居，赵普唯恐抓不住我的小辫子呢，他早已派人盯住了思蕊居。我也自知劝不了你，你若执意要寻仇，我无话可说，毕竟，我只是个外人。”
梦璃的话音一落，夜倾辰的眼神中忽然异常痛苦，外人，她怎能说自己是个外人呢？他们也曾相依相拥，海誓山盟，心心相连。而如今，她却说自己是个外人，是在赌气恼他的决定吗？又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里含着些许沮丧凝声道：“多保重！”
语毕，转身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