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回宫后,梦璃又恢复了枯燥乏味的宫廷生活。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她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她还能期盼什么,可只要看到父亲和兄长都安好,她也就满足了。
“哎”,梦璃撑着头坐在醉妃塌上看着瑞娘刺绣,无聊地叹了声气。
瑞娘眼含笑意抬眼看向她,“看来娘娘又无事可做了?要不要再拿起刺绣认真学一学?”
梦璃想起给夜倾辰绣了一张手帕,就已经让她的眼睛疼的受不了了,急忙摆摆手推脱道:“不了,不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拿起这东西了,我不是那块料。”
“娘娘博学多识,又聪颖机敏,不会在这些女红上打发时间也是情有可原。”
“瑞娘快别打趣我了,说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梦璃温柔地看着瑞娘,唇边含着浓浓笑意。
“瑞娘,内侍省来人传话,让瑞娘去领这个月的日常物资。”善柔挑帘入屋。
“娘娘,那我先去了。”瑞娘放下手中的绣品,道。
梦璃点点头,“嗯,去吧,记得带上两个宫女,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可搬不来。”
瑞娘微颔首,便起身出屋。
瑞娘领了日常物资穿过御花园时,正好迎面碰上红罂。瑞娘把东西递给身后的宫女,便让宫女先行一步回了思蕊居。
“红罂姑娘的面色看上去稍微好一些了。”瑞娘忍不住打量着红罂道,虽然她自知此女帮着赵光义做了不少缺德的事,就连小符后和小恭帝的死都与她脱不了干系,可对于眼前这个女子,总令她有一种心疼怜惜的感觉。
“多谢瑞娘请陈太医给我医治。”红罂依旧一副冷漠的面容,目光淡淡回道。
“这是娘娘的一片心意,瑞娘什么都没做。”
“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不过红罂还是那句话,若想大家都平安无事,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克制对夜倾辰的感情,她要清楚她现在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一旦进入这个皇宫,很多事情就由不得她了。”
说完,红罂提步离去。
瑞娘看着红罂远去的背影,忽然有种难以自持的情感在心中荡漾开来,她似乎又怀念起自己已逝的女儿,她的女儿也如红罂这般,喜爱红色。三岁的时候就吵着跟她说以后结婚一定要穿这世上最鲜艳最亮丽的红。
瑞娘默立了良久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眼角竟有一滴泪水滑过,她忙敛了思绪,朝思蕊居走去。
“夜兄,夜兄,不好了!”
夜倾辰正在自家的水榭中若有所思的喝酒,只见高以翔和陆敬铭神色匆匆而来。
“夜兄,出大事了,你怎还有心情在这儿喝酒?”高以翔口气里略带抱怨道。
他面色一沉,手不住的抖了一下,杯中的酒轻轻荡起一丝涟漪,忙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朝廷刚颁布了一条法令,把茶叶也划入‘博买务’(注1)了。”陆敬铭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忙回道。
“什么?”夜倾辰心中一颤,眸子里忽然划过一道漆黑的凛冽,神色立马凝重了。
“夜兄,我们该怎么办?他这明显是针对我们的。”高以翔气道。
“是啊,夜兄,谁不知道你是这大宋最富有的茶商,全国最重要的茶源都掌握在你的手里,包括贡茶。他现在颁布这么一条法令,直接纳入‘博买务’,不是要断你我的后路吗?”陆敬铭也急道。
夜倾辰转过身,面色森然看向一塘绿水,缓缓说道:“蜀地那边现在得到消息了吗?蜀地是产茶重地,我们最重要的茶源都来自那里。若是李顺得知此事,估计定要气疯掉了。”
陆敬铭若有所思想了一瞬,道:“夜兄,除此之外,朝廷还要垄断当地与少数民族地区的‘边茶’贸易,长此以往,恐怕广大茶农在朝廷的压榨下,会陷入绝境。虽说李顺是自己人,可若茶叶真归朝廷所有,他还如何在蜀地发展咱们的商路,这不是要把他逼入绝境吗?。”
“这哪只是把李顺逼入绝境,更是把你我逼入绝境啊!”高以翔也附和道。
“他如此做,无非是想分你我的权?眼看与辽国的战役已告一段落,他是担心你我的势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强。还记得宋太祖当时的‘杯酒释兵权’(注2)吗?大宋建立本就是通过军事政变夺来的政权,统治者哪知下面劳动人民的辛苦,不仅冰绔、绮绣等精美丝织品被‘博买务’统购,就连许多其他的收入也被官府剥夺了。”夜倾辰凝视着平静的湖面,缓缓说道。
高以翔冷哼了一声,讥讽道:“赵光义可真不愧的宋太祖的弟弟,不,他比宋太祖要狠的多,更是个多疑的皇帝,我们这些年为他东奔西跑,谋划对辽的战役流血牺牲了多少兄弟,没想到他却是个过河就拆桥的主。”
“不,他没有针对你们,他针对的人,只是我!”夜倾辰眼中忽然蒙上刺骨的寒气,攥紧了拳头咬牙道。
陆敬铭和高以翔侧头疑惑地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陆老弟,现在清风也不在了,我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手,之前蜀地那边的事都是他和李顺去操作的,如今蜀地收购茶叶一事,都是李顺和王小波二人负责。你看你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派去蜀地看看那边的情况如何。”夜倾辰只觉自己现在是乌云压顶,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默默燃烧着。
“夜兄,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去做。”陆敬铭严肃回道。
“李顺这个人还靠得住吧?”高以翔忽然问。
“打过几次交到,倒是个讲义气的人。再说,赵光义只知道咱们几人的关系,对于下面我们选的人,他并不知情。”夜倾辰道。
“那就好,我们绝不能让皇帝断了我们的财路。”高以翔目光坚定地说。
夜倾辰手托着下巴,“据我推断不错的话,接下来他会削弱我们在朝中的影响,你们二人要特别留心近期朝中的变化才是!”
二人微颔首,面色沉沉。若赵光义果真要对付他们,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只见夜倾辰沉默了下来,背对着他们,深邃幽深的眸子里渐渐溢出一丝冷如寒冰的光芒,望向远方,思绪万千,似乎有道不尽的惆怅与苦闷,高以翔和陆敬铭凝视着这背影,一身的落寞和疲倦,从骨子里透出来,要渗透进他的灵魂中。
一个阳光明丽的午后,梦璃哼着歌正在御花园的秋千上百般无聊的荡着秋千。
善柔笑吟吟道:“郡主现在这个样子哪像是深宫里德高望重的贵妃娘娘啊,简直就是一个小家碧玉的丫头片子。”
“久在宫闱,若自己再不找点乐子,岂不要闷死。”梦璃撒娇道。
这时,钱惟浚神色匆匆而来。
“小妹,小妹,二哥终于找到你了。”钱惟浚一看到梦璃,急忙说道。
梦璃见钱惟浚脸色焦急的样子,忙敛了笑意,心一颤,从秋千上站起来,问道:“二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钱惟浚四处张望了一下,走到梦璃身边低声道:“我可能对夜大哥说了不该说的话?”
梦璃听后心中一震,脚发软,差点站立不住,善柔急忙扶住了她。梦璃急忙抓住钱惟浚的胳膊道:“二哥,你跟夜大哥说什么了?”
钱惟浚懊悔道:“前不久夜大哥拿了一块龙形玉佩来找我,问及玉佩的材质,那块玉佩是你娘亲送给小符后的稀有玉石雕琢而成的,我不经意间说漏了嘴。起先我也没多想,夜大哥也只是说是偶然间得到那块玉佩的,可越想越不对,那样极为珍贵的东西他怎会有。如此想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夜大哥的身世,可能和后周皇室有关,和小符后有关。”
梦璃的脑子轰的一下子炸开了,恍惚中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从怀里掏出那块凤形玉佩道:“是不是做工和材质和这一块一样?”
钱惟浚疑惑望着玉佩,“小妹,你怎么也会有???”
“二哥你猜的没错,夜大哥的确是后周睿武孝文皇帝在民间的遗子,我这块玉佩是瑞娘给我的,她是小符后身边的贴身侍女。我一直害怕夜大哥查出自己的身世,所以也一直小心翼翼的,可没想到还是让他知道了。你如此急躁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若他得知自己的身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二哥,你有想过吗?”梦璃低声道。
善柔见他们的谈话如此重要,提高了警惕四处巡视着。
钱惟浚懊悔不已,重重地叹了口气。
“二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们南巡之前他找到我问起的。”
“那你为何现在才来告诉我?”
“我???”钱惟浚支吾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梦璃定了定心神,思索了片刻,道:“若是南巡之前,距离现在也过去三个月了,他也没什么动静啊~~”想到这里,心叹,这究竟是好的现象还是不好的现象呢,望了钱惟浚一瞬,又道:“二哥,你现在赶快回府,注意着夜大哥的变化,劝他万不可乱来。”
钱惟浚用力点了点头,又四下望了望,这才匆匆离去。
注1:北宋时期在民间设立“博买务”,垄断布帛贸易,禁止个体农民和小商贩自由买卖;豪强大地主则趁机“释贱贩贵”,投机倒把,敲剥百姓,从中渔利。这就使得越来越贫困的农民不断丧失家业田产,许多小商贩被迫失业,农民的家庭手工业遭到严重破坏。北宋政府还把茶叶划入专卖。对茶农低价购茶,高价卖米,使广大茶农纷纷破产,生路断绝。
注2:杯酒释兵权是指发生在宋朝初期,宋太祖赵匡胤建立宋朝以后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同时避免别的将领也“黄袍加身”,篡夺自己的政权,所以赵匡胤通过一次酒宴,在酒宴中发表意见,以威胁利诱的方式,要求高阶军官们交出兵权。此次事件史称“杯酒释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