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之时,浩浩荡荡的队伍收弓回宫,在回宫的路上,梦璃忽然对赵光义道:“皇上,臣妾今日也涉猎了几只野兔和野鸭,皇上该赏赐我些什么呢?”
赵光义若有所思地看着梦璃,不知这小妮子的脑瓜里又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璃儿想让朕赏你什么呢?”
“皇上既然这么问,臣妾想要什么皇上都会赏吗?”
赵光义想了一瞬,猜想梦璃也不会特别为难他,于是道:“只要不违背常理,朕就答应你。”
梦璃忽然面色严肃道:“绫罗绸缎臣妾宫中不计其数,并不稀罕。臣妾很久没见父王了,皇上就赏臣妾回王府探望一下父王如何?”
原来她这样绕着圈子的讨赏,竟是为了回家探亲。于是眉毛一扬,道:“这不马上就到淮海王府了吗?你去吧,莫要太晚回宫。”
梦璃欣喜不已,由于骑在马背上不能行礼谢恩,便微颔首兴奋说道:“多谢皇上。”说完,便驾马飞驰而去。
梦璃独自驾马奔向淮海王府,她的心中千百种滋味在翻腾,大脑中不断闪现与小汐朝夕相处的画面。她一遍又一遍地努力安慰着自己,不是她,一定不是她。想着想着淮海王府已在眼前,她急嘞马缰绳,迅速下马后,便一头冲进了王府的大门。着实把开门的小厮吓了一跳,她拉着小厮便问:“善柔和二哥呢?”
小厮见梦璃面色凝重,行色匆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怔愣了一瞬才怯怯地朝身体右前方指了指,梦璃松开他,快步而去。
当梦璃推开后院一间放置杂物的房门时,看到小汐被绑了手脚低头坐在一把木椅上,善柔、陆敬铭、钱惟浚站在一侧冷冷凝视着她。小汐见房门开了,抬眼望去,正好迎上梦璃沉重的目光。小汐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笑意,道:“我没想到会栽在你的手里。”
梦璃眼含丝丝恨意盯着她稚嫩的脸庞,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个十二岁的孩子竟然是杀害清风和细雨的罪魁祸首。她忍着悲痛道:“善柔,给她松绑!”
善柔迟疑了一下,神色戒备地望着梦璃道:“郡主,这???”
梦璃冲她点点头,向她投去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善柔这才依言给小汐解开了捆在身上的绳子。
小汐冷眼撇了梦璃一眼,道:“今日我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便!”
梦璃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与平日里那个朝夕相处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心下一阵抽痛,“究竟为什么,是怎样的仇恨让你下此狠手,非要治夜大哥于死地呢?”
小汐冷哼了一声,“怎样的仇恨?当你一出生时就失去任何追求自由和幸福权利时你就会明白了。你永远体会不到那种从一出生就开始过着身不由已生活的悲凉与无可奈何,当你们承欢父母膝前撒娇玩耍时,我却只能肩负起守卫契丹族子民的重任,当你们可以潇洒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时,我却要和党项人和亲。我才十二岁,却要为了家园为了子民背负起如此沉重的责任,这究竟是为什么?要不是你们这些宋贼,我又岂能如现在这般痛苦的活着。我隐藏在汴京这么久,就是要查出毁我家园的天狼雄狮,只是让我惊诧的是天狼就在我眼前,我却毫无察觉,最终致使我大辽战败,父皇在悲痛中驾崩。都是你们,是你们让我失去了父亲,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言的人,你们无法想象我们内心深处对宋贼的仇恨究竟有多深。”
小汐咬牙切齿地说完,目光冷如寒冰,撇了几眼在场的人。
梦璃面色沉重,若有所思地望着小汐,她始终不愿相信这一切是她所为,就在来的路上还抱着一丝幻想,可小汐冷漠的眼神让她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深渊。她对小汐,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恨,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她的确是杀害清风和细雨的凶手。不仅如此,她还故意把她与夜倾辰的事传入赵淑妃耳中,从而引起赵光义的愤怒,对她们痛下毒手。
“所以你就想方设法陷害夜大哥,闵婉落水是你通知洛蝶,让她在赵光义面前提起此事的,对吧?你本以为赵光义会因此事严惩夜大哥和高大哥,可没想到只是轻轻罚了他们每人二十大板而已。于是你就在细雨为夜大哥煲的汤里下毒,没想到却被清风一时嘴馋尝了鲜,可怜清风不明不白就这么去了。之后,你依旧不死心,把我和夜大哥的事传到了宫中,激起赵光义的疑心和愤怒,进而一箭双雕,可你还是失策了,善柔早察觉事情的蹊跷,即便你气急了让凶手去相国寺直取赵光义人头,也都是以失败告终,你可知为什么?”梦璃说完这些,眼神变得异常的平静,定定望向她。
小汐的神情渐渐沉静下去,疑惑地看着梦璃。
梦璃缓缓道:“因为你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因为你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杀的了赵光义吗?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你以为在这世间就属你的命运最悲惨吗?我们生活在这尘世中,本就有太多的悲苦。生在帝王之家又如何,是皇帝的女儿又如何?古往今来,比你的命运凄惨百倍的公主太多了,又有几个善终的?远嫁的、和亲的、死于战乱的,大都成了男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向来战争就是残酷的,死伤更是平常不过。你说你肩负着保卫辽国大地的使命,可夜大哥高大哥也是为了保卫我们大宋赖以生存的土地啊!你以为只有你最无辜吗?清风、细雨就这么惨死在你的手里,他们可是夜宅里最疼你的人,你都可以残忍地将他们杀害,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心疼和愧疚吗?”
小汐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道:“心疼?愧疚?那是他们死有余辜。”顿了顿,面含倔强冷言道:“我们契丹人也是人,同样也有生存的权利,凭什么只有你们汉人占着肥沃的土地而我们只能在一片狭小贫瘠的草原上受尽异族压迫,苦苦挣扎?”
善柔本来对小汐就没好印象,如今事情水落石出,她更加厌恶她了,于是忽然截道:“郡主,何必跟她浪费时间呢?该如何处置她,就听郡主吩咐了。”
梦璃看向善柔,又把目光移向高以翔和钱惟浚,二人也点点头。
梦璃面色森森然,心叹,是啊,这个世间上本来就没有夷狄与华夏之分。自古以来,战争不断,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能让自己的族人有个好的生存环境吗?抬眼再看小汐那坚定冷漠的神情,能让只有十二岁的她早早成熟,想必是过往的经历早已使她认识到命运的残酷与无奈,然而她别无选择,突然感叹,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民族呢,连小孩都能有如此的心智,半晌后道:“放她回国吧!”
三人都用惊诧地目光看着梦璃,梦璃却转过了身,背对着小汐道:“你走吧,你说的没错,你们也有生存的权利,而我,的确没有阻止你争取更好的生存空间的权利。可是你还这么小,我并不愿意看到你一生都被仇恨和欲望填满,痛苦一生。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只有放下了仇恨,你才能将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
就在这时,梦璃只觉身后一阵风迅速飘过,她腰身一紧,已被善柔快速推到一边,身体站不住脚的前倾了几下,被钱惟浚扶住,凤形玉佩从衣袖中不经意地掉了下来。她心一颤,等回过神来时,看到善柔胸前插着一把刀倒在地上,高以翔迅速从剑鞘抽出宝剑从小汐身后刺向她。梦璃脸色煞白,怔愣地望着这一切,蓦然反应过来,原来小汐要从背后杀她,被善柔发觉,急忙推开了。
她看到小汐忍着剧痛强支撑着身子哀怨地眼神望向她,鲜血染红了衣裙。终于,再站不稳,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嘴角强扯出一丝微笑,那样纯真,美好。从此后,她是否可以为自己而活了呢?母亲,原谅女儿,女儿这些年太累了,只想不被任何人打扰地好好睡一觉。她软到在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梦璃再看善柔,鲜血从伤口流出来,高以翔已经先一步上前抱住了她。她忙蹲下身去看善柔,就在这时,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几人抬眼望去,夜倾辰手拿一件黑衣面色沉沉站在门口,眼睛扫视了一圈,脑子顿时发木。
梦璃看到善柔受伤,心抽痛不已,她急忙让高以翔抱着善柔去医治。
高以翔点点头,神色匆匆抱着善柔先行一步,钱惟浚在前面带路。
夜倾辰忽然瞥见地上的凤形玉佩,蓦然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捡起玉佩,满眼复杂抓住梦璃的胳膊道:“这???这玉佩可是你的?”
梦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问的愣住了,现在屋内如此惨状他不关心,第一句话先问玉佩的事,莫非他还在查自己的身世,胳膊被他的手捏的有些疼,她极力甩开他的手,从他手中夺过玉佩道:“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不关心小汐的事吗?”
夜倾辰这才垂目望向小汐,她脸色惨白,一动不动,早已没有了呼吸。
梦璃道:“她什么都承认了,原来她就是辽国的卓璇公主。我本有心放她回国,可她却趁我不注意拿刀刺向我,善柔为了挡了一刀,高大哥情急之下把她杀了。”
夜倾辰面色沉重,无悲无喜,深吸了一口气,扶住梦璃的肩膀道:“你没事就好!”
“皇上驾到!”再熟悉不过的一个声音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