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位于汴京城西面的顺天门外街北,隔街与琼林苑相对。周长九里三十步、池西直径七里。池门南岸建筑有临水大殿,皇帝车驾临幸、观看争标赐宴皆在此处。临水殿的西侧有一停泊龙船之所,彩幄卫护,称之为奥屋。自临水殿向西数百步,有一座桥,桥名仙桥。仙桥桥面如三虹并起,一式朱漆阑干,下列雁柱。这桥便从棂星门起,伸入金明池中数百步,直达池心小岛。岛上五殿并起,回廊相联,称之为水心殿。是赵光义登基后命人建造的,今年完成,所以今日的大典比往年更隆重,水心殿远远望去,在水气缭绕、银波环护中,如从水中托出,又似云间显形,使人几疑仙境。
对于汴京城的百姓而言,这一天是尤为重要,谁都不愿意错过这难得的盛会,天刚蒙蒙亮,顺天门外就聚满了人。池东沿城墙摆满了酒肆食摊、茶铺货架。临水一面,是商贾大户沿着杨柳搭建的彩棚幕幄,供女眷观看争标,水面停着黑漆平底船,上张紫帷帐,待竞标过后驾船游池。
临水大殿上,赵光义高高坐在大殿的龙椅上,梦璃和王继恩分别站在两侧。各位妃嫔皇子各自坐定,眼含惊异的、喜悦的、妒忌的、羡慕的神情望着梦璃。满朝群臣也注意到了赵光义身旁的女子,各个面露惊讶的表情,依着水边的护栏议论纷纷。
“张大人,圣上身旁的女子可是近日刚招进宫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的长相与当年先皇的花蕊夫人如此相似,真是令人惊叹啊!”“圣上当年对花蕊夫人一往情深,满朝百官谁人不知?现如今有此女常伴圣上左右,圣上终于如愿了。”“你们还不知道吧,据说这美人是淮海王的女儿,淮海王老谋深算,现如今把女儿都搭进去了。”“莫要胡说,淮海王为大宋江山劳心出力,立下了汗马功劳,岂是你们这些只会动嘴皮子的老臣能比的。”
梦璃对开光大典并无太大兴趣,便找了个借口让瑞娘相随找了个僻静之处透透气。
“瑞娘,今日盛会,王公大臣都到齐了,为何不见楚王殿下?”
“今日秦王赴西京上任,殿下去给秦王送行了。”
梦璃长叹了一声气,望着临水大殿的位置幽幽说道:“今日这里载歌载舞一片欢腾的景象,又有谁知别人心中的凄凉。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本来今日殿下是要和两位皇子一起赛龙舟的,谁料此时秦王被贬,楚王殿下感恩秦王年少时教育之恩,声称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便不参加大典了。”
“楚王心性太纯真,如此一来,恐怕会引起他与圣上之间的隔阂。对了,瑞娘,你刚刚可曾注意到台下满朝文武看我时的表情,各个面露惊讶之色。瑞娘,我究竟与花蕊夫人长的有多像呢?你可曾见过先皇的花蕊夫人?”
瑞娘摇摇头,“瑞娘也未曾见过。”
“郡主,原来你在这里,让纤儿好找啊。”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梦璃和瑞娘转身望去,纤儿正气喘吁吁走来,“郡主,圣上正四处找你呢,说是要坐龙船去水心殿看龙舟比赛。”
梦璃和瑞娘这才发觉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急忙整理了一下妆容,随纤儿而去。
梦璃随赵光义登上龙舟,赵光义本想拉起她的手,却被梦璃狡猾的躲开了,站在他身后的位置,却感觉旁侧有一道凌厉的目光瞪向自己,侧脸望去,正好迎上赵淑妃怨怒的眼神,而她身边站着的,竟是昔日的情敌洛蝶,比起赵淑妃,她的神情还算温和,也望着自己,梦璃遂收回视线,望向远方。一阵金鼓声后,从奥屋驰出二十只小龙船,一式绯衣,各设旗鼓铜锣,由临水殿前往池中驰去。赵光义向王继恩传旨启动龙舟,片刻,龙舟在水面上缓缓滑行,徐徐远离人流涌动的南岸。
梦璃回望临水殿和奥屋,在风微水柔的青天碧水间,仿似身在画中游。东岸因临水搭了无数个彩棚幕幄,只见游人在彩棚之下挤挤挨挨,翘首踮脚,朝这边张望。
水心殿五殿相连,中间主殿,东西各两座配殿。一式的歇山式建筑,明黄色琉璃瓦顶,内殿外廊,画栋飞檐,极尽壮美。因竞标将在水心殿、仙桥与东岸之间的水面上进行,观赛之地便设在了东西两座配殿的廊上。各位妃嫔大臣落座后,赵光义便传旨比赛开始。梦璃坐于他的左下侧,观看着水色风光。
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两位哥哥和父亲也坐在这东配殿中,她向父亲投去了柔和的目光,钱俶怔怔看着梦璃,眉目间既是凄楚,又是欣喜。
钱惟治注意到父亲的神情,探着身子低声对钱惟浚道:“今日的小妹光彩照人,这让我想起了儿时初见她娘亲的情景。”钱惟浚也望着梦璃附和道:“是啊,父王把小妹送去普陀岛,不光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好,更是因为她的这副面容,和当年的苏姨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王对姨娘的愧疚已深入骨髓,是不敢面对和姨娘相貌相似的小妹,才送去普陀岛,更是为了避免圣上得知小妹的存在,可这一切既是命中注定,又如何能避免的了。”“若小妹能得到圣上的宠爱,也就罢了,若不能,那小妹岂不和后宫那些妃嫔一样,身陷尔虞我诈的宫斗中去。”“小妹天性淳朴善良,我想都不敢想,如何在这杀人于无形的后宫中生存。”“父王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劝父王少喝些酒吧。”钱惟治担忧道。
“圣上。”梦璃望着父亲端起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实在担心,探身朝赵光义唤道,“父王近日身体微恙,臣女想借此机会去看看父王,还请圣上恩准。”赵光义假装没有听到,还是眼睛看着池中比赛,梦璃无奈,也许真要牺牲色相,或许夜大哥说得对,赵光义只不过看上是她的皮囊,梦璃随即攀上赵光义的颈部拢了拢披风“圣上,小心着凉!”赵光义正兴致勃勃地望着池中激烈进行的龙舟比赛,被梦璃这一轻唤,抬眼朝钱俶瞟了一眼,嘴角上扬,冲梦璃摆了摆手,“去吧。”“谢圣上。”梦璃心中大喜,嘴角也不自禁的抿着笑意,遂起身朝钱俶走去。赵光义盯着她的身影望了一瞬,便把目光又移向了池中激烈的比赛中。
龙舟比赛上演的轰轰烈烈,赵光义兴致勃勃地探着身子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在池中相争不下,甚是有趣。坐在一旁的李贤妃、赵淑妃倾着身子各自揣着一份焦急又忐忑地心望向池中。朝臣间有察言观色之人见圣上今日心情大好,于是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来到殿中央行礼小心翼翼谏言道:“圣上,圣上登基已有六年之久,话说国不能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后,现如今国家稳定,四海升平,今日又逢水心殿建成的大好日子,圣上何不来个双喜临门,选个好日子册立皇后?”
此话话音一落,众人目光都移向谏言之人,赵光义面不露色,心叹,立后之事朕还未提,你这老臣急什么,不过甚是好奇,这老臣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先探探他的口风再说,于是灵机一动,淡淡说道:“沈爱卿似乎有话还未说完吧,你且接着说,朕听着。”
“圣上,丞相之女淑妃赵氏贤惠淑德,秀丽端庄,有国母之风范,虽一直未有子嗣,却把二皇子视为己出,细心呵护教导,微臣斗胆谏言册立淑妃赵氏为后。”
赵淑妃听此一说,心中早已乐的开花,再看赵光义的表情,沉着镇静,面色温和。
“圣上,淑妃虽贤惠淑德,可到底没有自己的子嗣,贤妃李氏为圣上生育楚王和三皇子,如今大皇子已封王,且自小聪慧过人,得圣上喜爱,应当册立李贤妃为后。”有人反对道。
“微臣赞同。”
“微臣也赞同。”其余人等也纷纷殿前来表态。
赵光义依旧是面不改色,朝殿中扫视了一圈,此时赵普没在座位上,猜想定了为了避嫌才暂时离开,于是心中冷叹,这只老狐狸,他心中打的什么算盘,能瞒得了他赵光义。这时,王继恩匆匆而来,躬身道:“回禀陛下,今日龙舟比赛,二皇子拿了第一,三皇子第二。”
赵光义面露微笑道:“哦?我儿争得了第一?快叫他即刻来见朕。把元休也一并叫来。”说着,抬眼冷冷瞟了一下谏言之人,谏言之人看到赵光义如此冷漠的眼神,所谓君心难测,便不敢再多言,遂返回座位,其他大臣也知趣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片刻,两个身着华贵锦袍的孩子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而来,见到赵光义先行了跪礼,“儿臣元佑”“儿臣元休”“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
“我儿快快起来。”赵光义掩藏不住心中的喜悦,倾着身子笑道,“今日龙舟大赛,我儿胆识过人,技压群雄,父皇要好好想想,赏你们些什么呢????佑儿,今年十六岁了吧,也该到了封王之年,额~那就封佑儿为广平郡王吧,各位大臣以为如何?”
“臣等并无异议。”大臣们躬身附和着。
“儿臣谢父皇。”元佑一面说着,一面磕头谢恩。
然而,坐在旁侧的赵淑妃似乎对这个称号并不满意,努着嘴盯着元佑。
赵光义满意的点点头,望向元休若有所思,“休儿年龄还小,父皇暂时还不能封你为王,你想要什么赏赐呢?”
“休儿不要父皇赏赐,休儿只希望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清脆的嗓音回荡在水心殿中,赵光义心中一暖,笑道:“我儿真是有心。来,佑儿,休儿,到父皇这里来坐。”
这时,梦璃也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王继恩即刻宣布午宴开始。
酒过三巡,午宴的气愤才活跃起来,各位大臣之间相互敬着酒,妃嫔之间也是和气地说说笑笑,唯独梦璃,左看看,右看看,却似乎与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又没什么胃口,便拿起桌上的一只金橘剥了皮,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