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蕊居地处皇宫深苑中,位置极为安静。这样的安排,无疑是赵光义为自己寻得一方宁静之处,怀念花蕊。而此刻,思蕊居里住着的是夜倾辰的佳人,他心情无比沉闷,自己拼尽全力效忠的主子如今来抢自己的女人,而他,唯一能做的,依旧是默默为他效力。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么?
“姑娘,夜深了,早些歇息吧,这些书,留着明日再看也不迟啊~~”思蕊居的醉妃塌上,梦璃静坐在烛光前,手里捧着一本《茶经》。瑞娘给她披了一件外衣,劝道。
“瑞娘,我睡不着。你若困了,先下去休息吧。今日不是纤儿当值吗?她人呢?”
“纤儿去厨房给姑娘做红枣莲子银耳汤了,姑娘身子不好,太医说可多喝些莲子银耳汤,其中的银耳是一味滋补良药,有补脾开胃、益气清肠、安眠健胃、养阴清热之功,对阴虚火旺不受参茸等温热滋补的病人是一种上好的补品呢。这是圣上特意叮嘱的,姑娘的膳食圣上格外的关心。”
“郡主,红枣莲子银耳汤做好了。”纤儿端着一个青瓷小碗跨门而入,递给梦璃。
梦璃接过碗,喝了两口道:“你们不要像伺候病人似的这么小心翼翼的好不好啊?我没事,这点小病,无碍的。”
纤儿回道:“郡主,是圣上千叮万嘱过的,郡主的膳食一定要格外费心。纤儿和瑞娘怎能大意?圣上对郡主的关心,纤儿可是看在眼里的。郡主,夜深了,喝过汤早些歇息吧~”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梦璃把碗放到桌子上,不知哪句话又触及到了她敏感的神经,幽幽说道。
瑞娘和纤儿相视一望,便退下了。
刚刚的这些话,被悄悄隐藏在门外的夜倾辰听的一清二楚,当他无声息地出现在梦璃眼前时,着实让梦璃吓了一大跳。
“璃儿,你还好吗?”一声轻轻的问候,牵扯内心深处最煎熬的痛楚。
梦璃抬眼之时,心中一震,“夜大哥,你???你何时进来的?”一面说着,一面探着身子向外张望,她深知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他能随便来的?可依旧掩藏不住内心的喜悦,他们才几日没见,可在她心中,这几日比几年还要长,遂起身去握他的手。
夜倾辰面色凝重,转身甩开了她的手,问道:“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进宫?我们不是约定好了要一起回普陀岛了吗?你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抛下我?”
梦璃双眼迷蒙望着他,这才意识过来,她已进宫,不再是他朝思梦想的那个梦璃了。强忍住伤悲,冷冷道:“你今日不该来这里,快请回吧!让圣上看见的话,我也救不了你。”
“他对你果真好?连你平日吃的东西都如此在意?可你应该明白,他喜欢的只是你这副皮囊而已,等到他哪一天看腻了,玩够了,你以为他还会如现在这般对你好?自古无情帝王家,更何况,他是赵光义,他从来不会爱人的。”
“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请你不要再多管闲事了。”梦璃抬头看向他,看似平静地说。
夜倾辰强压心中怒火,猛一扯梦璃的胳膊,咬牙问道:“你当真心系于他,把我们的承诺丢到脑后了吗?”
也许是手上的力气渐大,梦璃微蹙了一下眉头,忽然一阵冷笑,反问道:“夜公子还记得我们的承诺?当你抛下我娶别的女人的时候,我们的承诺在哪里?当我在普陀岛日日思念,盼君君不至的时候,我们的承诺在哪里?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我们的承诺又在哪里?夜公子若真要问及承诺,还是先扪心自问的好。”
夜倾辰听此一说,心中一阵酸楚,怔愣住了,是啊,他负她在先,伤她在先,毁约在先,食言在先。说到底,都是他的错,他还有何颜面在这里理直气壮的质问她呢?半晌,嘴角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意,喃喃道:“原来最不守信用的那个人,是我!最无耻的那个人,也是我!最混账的那个人,依旧是我。”一声冷哼,继续道:“夜某祝苏姑娘与圣上百年好合,也祝苏姑娘富贵一生。”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梦璃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一下子瘫坐在榻上,悲伤痛苦蔓延而来。喃喃自语道:“夜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她多么期盼,她能与他在尘埃落定,笑看山河的那瞬间,在超脱了世俗纷争后,能一笑泯恩仇,坐看云卷舒,而此时此境,却这般造化弄人,叫她苦不堪言。眼看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却被她硬生生给逼了回去。皇宫,是最容不下眼泪的地方,若真的苦,把泪水悄悄流进心里吧!
翌日清晨,梦璃还未起床,就隐约听到门外王继恩的声音:“郡主身体恢复的可好?今日圣上要亲临顺天门外的金明池主持水心殿的开光典礼,邀梦璃郡主一同前往。”
瑞娘回道:“劳圣上记挂,郡主昨晚上睡得晚,到现在还未起床。”
“可圣上的銮驾正往这边行驶而来,瑞娘,烦请你赶紧叫郡主起来洗漱吧。”
梦璃从床上坐起来,倾着身子唤道:“瑞娘,什么事?”
瑞娘忙进屋,回道:“姑娘,圣上今日要亲临金明池主持水心殿的建成大典,邀姑娘同去。”
“金明池?”梦璃心中一惊,这才想起秦王当初险些利用这一事件发动政变。
“是啊,本来每年都是三月初一举行金明池大会的,今年却改期了,推迟了半月之久。”
梦璃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才致使他往后延期了金明池大会,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叹道,有谁会知道,这金明池也给他做了回嫁衣裳,陷害了自己的亲弟弟。遂下床对瑞娘吩咐道:“帮我梳洗吧,我倒真想去见识见识这金明池呢。”
“诺。”
梦璃一袭粉紫色华衣裹身,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长发垂肩,头插莲花钗,薄施粉黛,额上有淡粉色莲花花钿,双手虎口相交置于腰际,步态轻盈,面色沉静朝思蕊居大门外走去,瑞娘和纤儿紧跟其后。
到达门口时,却看到赵光义的銮驾已在那里等候,再抬眼望去,浩浩荡荡地仪仗队伍望不到尽头。十数骑清道使手执龙凤绣旗,跨下袖缨锦辔。禁卫班直头簪金花,身披金线衫袍,手执金枪,腰系宝装弓剑,在车驾经过之处肃立护驾。她心为之一抖,从来都是别人等他,而他今日如此威严盛大的排场,只为等她一人。赵光义坐在銮驾上看到她的那一瞬,微怔了一下,莲花?他心底隐隐荡起几丝涟漪,遂探着身子伸出手示意她上车。梦璃迟疑了片刻,她本以为他会安排她坐其他的车子,却万万没料到他竟邀自己与他同行,而他的銮驾上,也无其他妃子。
赵光义面色沉静,用期盼的眼神望向她。她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只能听从。伸出玉手覆上他的手上了车。赵光义心中大悦,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静静看着她。
王继恩一声高呼:“起驾金明池!”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朝顺天门外的金明池行去。
銮驾上,梦璃被赵光义灼热的目光盯的很不舒服,于是抬眼看向他问道:“圣上,圣上是一国之君,应有朝中重臣侍驾,或者是位份高的妃子伴驾才对,可为何要让臣女与圣上同坐銮驾而行呢,臣女乃亡国旧主之女,如此隆重的大典,臣女伴驾随行,圣上就不怕其他大臣说闲话?”
“闲话?”赵光义冷笑一声,继续道:“朕听的闲话还少吗?也不怕再多这几句,更何况,什么亡国旧主?淮海王为大宋江山鞠躬尽瘁,立下了汗马功劳,岂是那些大臣能比的?你想太多了。”赵光义的话语中露出几分霸气,几分天子的威严。
梦璃听他如此说,心稍稍安定了些许,心想,但愿他是真的感应到父王的鞠躬尽瘁,不再难为父王。
“今日朕看你气色不错,想必身体恢复的也很好吧?”
“有劳圣上费心了,只是老毛病了,无碍的。”
“莫要觉得是小病就疏忽了,那日的情形,着实吓了朕一跳。虽说是旧疾,但你放心,朕一定会命御医给你医治好的。”赵光义微蹙着眉头,凝视着她道。心叹,如此美人,虽说与花蕊长相相似,却似乎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若能常伴身旁,也能弥补丧失花蕊之遗憾。可她为何面容冷冰,连正眼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呢。心下暗暗有几分着急,几分不悦,却始终狠不下来心对她用强。
“圣上,听闻金明池每年都会有争标大会,不知今年是什么题目?臣女愚钝,多年在外云游,对此一无所知,还请圣上明鉴。”
“主要以观水战和赛龙舟为主题。说起这龙舟啊,还是你父王去年进献的呢,朕一会儿就与你一起游龙舟。若梦璃郡主愿意献上一舞助兴的话,更能为金明池大典锦上添花了。”赵光义笑道。
梦璃微怔,蹙眉望向他,这个赵光义,不分事宜,这种玩笑岂是可以乱开的。遂侧头朝车外望去,不再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