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银白的月光洒在御花园的青石板路上。赵光义沿着湖边散步,王继恩和内侍宫女伴驾随行。
“王继恩,她回来了吗?”赵光义一想到梦璃,神色也变得祥和起来,问道。
王继恩急忙上前几步,躬身回道:“回圣上的话,晚膳时间就回宫了。圣上需要传召梦璃郡主吗?”
“她身子刚好一点,还是让她早些休息吧!朕今日听闻食疗可以改善气虚的症状,王继恩,你明日去御膳房吩咐御厨,她的吃食一定要格外伺候。若出半点差错,唯你是问。”
“小人领命。”
赵光义走累了,坐在湖边的石凳上休息。月光照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洒遍银光。杨柳依依,随春末柔和的轻风摇曳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赵光义目注着前方,沉吟道。
王继恩想,此时的赵光义,心定是柔软的。自他登上这皇位,没有一日心如这般轻柔,神情自得的在风花雪月下吟诗赏月。世人都说他无情,可这无情之人内心也有柔软的一面。
此时,乐声响起,遁声望去,湖中的冰心亭彩衣翩翩,一女子长袖曼舞。
“王继恩,差人去看看,亭中谁在作舞?”赵光义好奇,探着身子望着那个身影,吩咐道。
王继恩领命后对身侧的内侍低语了几句,内侍微微颔首,便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回。低语对王继恩回了几句,就退下了。王继恩躬身到赵光义面前道:“回圣上,是蝶妃娘娘在亭中作舞。”
“蝶妃?”赵光义微微一楞,若有所思,“是有些时日没去她宫中了,传朕旨意,朕今晚去蝶妃宫中。”
王继恩脸色微怔,踌躇道:“可是???圣上,圣上答应淑妃今晚留宿崑玉殿的。”
赵光义瞪了王继恩一眼,问道:“哦?是吗?朕说过这话?何时?”
王继恩自知多嘴了,躬着身子不再多言。
赵光义欲要起身前往蝶苑,这时,一个信使急匆匆而来,见到赵光义神色慌张忙磕头道:“圣上,北方来的密函。”
赵光义自知深夜密函的重要性,看了信使一眼,遂即打开信笺。王继恩在一旁偷瞄着他的神情,看到赵光义的面容渐渐沉了下来,原来北方战事告急,辽景宗耶律贤竟亲自上阵分三路夹击宋军,指挥作战。刘明翰率领宋军顽强抵抗,可还是损兵折将不计其数,请求朝廷支援。
赵光义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衣袖一甩,把信笺扔向跪着的信使,怒声道:“废物,一群废物,朕要你们作甚。十几万的大军,现在还剩寥寥几千人,朕养你们何用?来人,先把这信使拉出去斩了。”
“圣上,圣上息怒。”王继恩急忙跪下磕头劝道,“圣上,区区信使圣上何必放在眼里,还是先以大局为重,眼下最要紧的是派兵支援前线才是。先留着信使的贱命回去给刘明翰送信,让他戴罪立功,战后再杀也不迟。”
赵光义冷冷瞥了一眼信使,信使忙磕头道:“圣上,北方战事要紧,求圣上留着小人这贱命战前杀敌,小人感激不尽。”
“滚!”赵光义忽露疲惫之色,狠狠说道,信使急忙磕头退下。赵光义遣散了内侍宫女,只留王继恩一人侍候。
“王继恩,天狼最近可在城中?”
“回禀圣上,这些日子一直在宅中,没有圣上的懿旨,他不敢妄自行动。”
赵光义自怀疑夜倾辰是周世宗遗落在民间的后裔后,就起了杀他之心。可眼看着对辽的战事又离不开他,心中踌躇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王继恩察言观色,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躬身上前谏言道:“圣上,天狼乃圣上亲自培育出的军事奇才,眼下北方战事吃紧,圣上应以大局为重,派其战前献计献策。待到北方局势稳定了,圣上再杀他不迟。”
王继恩所说句句在理,眼下也只能如此,其实赵光义并不想杀他,对辽的战争若没有了他的运筹帷幄,对大宋确实是一沉重的打击。他既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何况只是怀疑,还不能完全肯定,赵光义竭力在心中劝着自己。要知道,这是一位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主。
沉默了半天,赵光义才缓缓说道:“王继恩,传朕密旨给天狼,今晚午夜时分殿前听命。”
王继恩面露喜色,领命后,不敢耽误,急忙退下去夜宅宣旨。
赵光义已没了心思去蝶苑,跟伴驾内侍吩咐了几句,便摆驾到文德殿。
夜风中,洛蝶衣袂飘飘在冰心亭静静望着对岸赵光义渐渐消失在月色中的身影,若有所思。
崑玉殿内,灯火通明。
赵子萱乌发素颜,静静坐于梳妆镜前,神情恍惚,哀怨地望着古铜镜中的自己。心不由地悲伤起来。他又食言了,说好今日留宿崑玉殿的,可夜色已深,仍不见他的身影。为何近日他对她如此不在乎,莫非真要她认命吗?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正当妙龄,身姿婀娜,风华正茂,只不过早了几年入宫,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夜夜宠幸新人,那些曾经亲昵着俯在耳旁的软言巧语只是哄她开心吗?想着想着,泪水划过脸颊。
此时,玲珑站在一旁望着淑妃这般模样,忧心不已。忙上前劝道:“淑妃娘娘,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淑妃不去理会,痴痴坐着,一动不动。回想起今日清晨见过父亲的情形,父亲的那些话语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背后一阵发凉,惊出一身冷汗。
“自懿德符皇后薨后,圣上再没封过皇后位,难道女儿你对皇后的宝位就没一丝的动容????”
“眼下金匮之盟已经瓦解,秦王势力日渐薄弱,圣上册立皇储是早晚的事情,你自入宫后就没有怀过龙嗣,幸亏父亲考虑周全,在二皇子丧母后就奏明圣上把这孩子过继给了你,为的就是这么一天啊???”
“女儿若想在这是非纷争的后宫取得一席之位,就必须学会步步为营,心狠手辣,借助外力往上爬???”
“最是无情帝王家,女儿,自进宫后你也经历了不少宫廷的纷争,若不是父亲在旁侧提点协助,宫人奴婢不是看在父亲我位居丞相之位,有所忌惮,你又如何能在这宫中安稳度过这些年,子萱,你已不是那个初长成时单纯软弱的小丫头了。自进宫那日,赵家全族的命运全系在你身上了???一荣皆荣,一损皆损!如今为父我也心力交瘁,很多事情也力不从心,现都要仰仗淑妃娘娘你来护我,为父也不想到老了再晚节不保!”
“眼下大皇子楚王的母亲封后的胜算最大,难道女儿不去争一把吗?若是李贤妃被封后,她的儿子顺理成章就是未来的皇太子,到时候你在宫里又如何自处?来日赵元佐即位登基,运气好的话也只能是太妃,还是要看李贤妃他们母子颜面活着。为父这些年的心血就白费了,女儿,爹爹虽帮圣上除去了统治路上的心腹大患,可因此惹怒了不少朝臣,爹爹的仕途之路已无比艰难,爹爹求子萱了,为了赵家的血脉,一定要争气啊???只有二皇子登基,那才是我们赵氏家族真正的安稳!”
“若避免不了,就要去忍受,若忍受不了,就要去争。趁为父还在其位,可以帮你谋划。”
??????耳旁父亲的话语如针般刺进她内心深处,是啊,这些年在这宫中,看遍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若不是她父亲足智多谋,她又如何能在这宫中安稳数年,位居妃位。自懿德符皇后薨后,圣上迟迟不肯册立新皇后,不知何因。时常懊恼自己为何不怀孕。今日父亲的提点响彻耳边,她不能一直软弱下去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她要去搏一搏。可又担忧二皇子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是否能真正为我所用。
定一定心神,眼神中似乎也多了一道凶狠的光芒,冷声吩咐道:“玲珑,侍候本宫宽衣,本宫要歇息了。”
一轮残月,斜挂在夜幕中,远处的几颗星,暗淡点缀着黑夜。夜倾辰一袭黑衣迈着沉重的步子从文德殿走出来,脸上虽带着天狼面具,看不到面容神情,但从这沉重的步子来看,心情定是沉闷的,复杂的。
深夜的皇宫,一片肃静。就连巡视的禁军的脚步声都轻的似乎听不到。跟赵光义的面谈之后,又是一次北上抗辽之行。然而,他唯一放不下的,依旧是她。他当下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找她当面问清楚,为何要这般无情的抛下他,莫非那些誓言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一个黑影,由天空一闪而过,月光更加扑朔迷离,朝思蕊居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