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秋凉如水。一轮弯月挂在天空,梦璃晚上睡不着,索性披了件斗篷在身上沿着夜宅中的池塘边散步。池塘中的莲花已经凋谢,只留一汪池水,静静地,没有一丝波澜。忽然,她看到池塘那头的水榭里夜倾辰独自倚在栏上端着酒坛喝酒,她快走了几步,穿过白色石桥来到水榭。
夜倾辰见梦璃走来,一面把酒坛放到了石桌上,一面道:“外面风凉,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
“那为何夜大哥会在这里独自饮酒?”梦璃反问道,四下环视了一下,点头笑道:“还不错,倒是个清静的地方,自在的很啊。”
夜倾辰把酒坛中的酒倒进两个酒杯中,递给梦璃一杯,朗声道:“姑娘可愿与我月下共饮酒一杯?”
梦璃爽快的接过酒杯,与夜倾辰碰过杯,“公子,请。”
二人一饮而尽。
夜倾辰望着俏皮的梦璃,满眼温柔,忽然,眼神中闪现一丝落寞,很快被梦璃发觉了,梦璃柔声问道:“夜大哥,为何忽然黯然神伤?”
夜倾辰摇摇头,强挤出一抹微笑,道:“没事。来,我们接着喝酒。”说着,分别给给梦璃和自己的酒杯斟满酒。
梦璃刚要端起酒杯,这时,一阵烟花的声响打破了天空的寂静,二人同时仰望漆黑的夜空,绚烂的烟花尽情的在空中绽放,夜倾辰叹道:“不知是哪个官宦人家又在娶妻纳妾了。烟花,即便是一瞬的美丽,却终生无憾。”
“焰火虽美,不过一瞬;世事无偿,酸甜尽有。可无论如何,都要坚强的走下去。”梦璃望着夜倾辰,认真道。随口说出的话,仔细推敲,却有人生之意。
她虽然不知道夜倾辰为何伤神,既然他不想说,她也不会勉强他。轻轻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冲他嫣然一笑。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荏苒的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慢慢地消逝了。十一月的汴京城,寒风凄凄。
文德殿里,灯火通明,赵光义一动不动的坐在桌前的紫檀椅上,眼神直直地盯着桌上花蕊的画像。这是赵光义心头一块心病,从未有女人逃脱他的手掌,唯独这个美人,让他牵肠挂肚,或许在他看来,未得到的才是最好的。这时,王继恩小心翼翼地躬身从殿外进来,道:“圣上,您盯着花蕊夫人的画像足足有一个时辰了,圣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赵光义这才回过神来,一声长叹:“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继恩啊,你说自花蕊去后,为何宫中就再没出现过如花蕊这般艳绝尘寰的美人呢?你瞧瞧,后宫那些个庸俗浅薄的女人,朕看了就心烦。”
王继恩忙奉承道:“圣上,花蕊夫人娇媚绝艳,才华横溢,可后宫佳丽也是各有千秋啊,许是圣上近日太过思念花蕊夫人了,小人愚钝,罪该万死,不能为圣上分忧解难。”
赵光义从椅子上起身,轻轻收起画像,道:“朕前些日子在宫外偶见一女子,容貌像极了花蕊,正在恍惚间,却不见了女子的踪影。朕已派夜倾辰去查此女,不知道进展如何,你亲自去督促他一声,告诉他务必查出那女子的下落,而后给朕送进宫来。”
“小人遵旨,对了,圣上,有一事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王继恩道。
“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小人听闻京城有名的妓院里有个很媚惑的绝世舞妓,舞姿妩媚,容貌堪比沉鱼落雁???”
“有花蕊美吗?”还未等王继恩说完,赵光义截道。
“花蕊夫人确实惊艳,才华出众,常人不可比,圣上的一片痴心花蕊夫人定能泉下感知,但是这女人就如世上盛开的花朵,若这些花都长得模样相同的话也就少了一些乐趣了,百花争艳春满园,人生方可丰富多彩啊!小人也只是听朝中大臣说起的,听说是花非花的头牌,花非花靠她绝美的舞姿,夜夜宾客满座,就连秦王听闻后也亲自一睹其容颜,圣上自满城之战后一直为国事操劳,很久未出宫了,何不趁此机会出去走走,此女是否真有倾城之貌,圣上一见便知。”王继恩建议道。
赵光义听王继恩如此一说,句句在理,便命侍女更换了便服,趁着夜色出了宫。
花非花一如既往的宾客如流,莺声燕语,热闹非凡。赵光义自从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就再未光临过这种地方,换做以往,他必定是常客。
看够了后宫的庸脂俗粉,偶尔出来尝尝鲜,对他来说,也是人生当中一大乐事。
赵光义到花非花的时候,洛蝶正在歌楼舞榭中献舞。空中花瓣坠落,舞姿妙曼,衣袂飘飘。仿似一只金色的蝴蝶在山间翩然起舞,长长的水袖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若有若无的笑容始终荡漾在脸上,曲末,那转身的动作,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迷醉了赵光义的眼,更迷醉了他的心。
他站在舞榭下,视线痴痴地跟随着洛蝶,一面对身旁的王继恩道:“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漂亮。若有此美人相伴左右,此生了无遗憾。”
王继恩急忙奉承道:“三爷,此女只是舞妓,卖艺不卖身,除非三爷先拿银子为她赎身,这样才好下手。”
“竟有这么多规矩,真是麻烦。那朕即刻就招她进宫纳为妃子,也省去了那么多不必要的琐事。朕今晚就要她侍寝,其他的事情朕不管,你自己去处理。”说完,又不舍地朝舞榭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王继恩跟随赵光义多年,对他的脾气性格早已了如指掌,未来之前就已猜透了赵光义的心思,此番舞蹈,正是花十娘与王继恩的安排,花非花里也能走出凤凰,她花十娘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竟不知这是辽国一场蓄谋已久的计划,从此后花非花的命运也与洛蝶紧紧系在了一起。
赵光义并未回文德殿,而是去了延福宫。这个地方能让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放下天子的尊严和荣耀,尽情享受别样的情趣和快乐。
王继恩的办事效率果然高,不到半个时辰,洛蝶已经被送进了延福宫中。她身着一身浅紫色蝉翼纱衫,里面隐约地围着盘锦绣花抹胸,乳峰微微突起,映在纱衫里面,一头青丝散散披在双肩上,略显柔美,冰肌玉骨,粉面樱唇,娇羞的坐在榻上,赵光义醉眼迷离,早已情不自禁,走上前去把她揽在身旁,欲要上前亲吻她娇美的容颜,洛蝶娇羞地侧过头,低眉的一瞬间更是风情万种,赵光义柔声道:“如此良夜,有美人相伴左右,朕感欣慰非常。”
洛蝶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微笑道:“圣上,婢女只是一名舞妓,不敢奢求圣上垂爱。”
赵光义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直至香颈处,道:“从此后,朕只许你为朕一人舞。朕要你做朕一人的舞姬。”
赵光义一面说着,一面去解洛蝶的衣衫。洛蝶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为何她的命运如此卑贱,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恶心至极,来时的路上她曾想过宁愿结束自己的性命,也不愿进宫来侍候他,可是她却始终下定不了决心,自己的父母姊妹还在辽国,她又如何能真正做一回自己,了却这些世间尘缘呢?
北风呼啸,汴京城的初冬终于来了,落叶、枯枝,厚厚的铺了一地,让人顿感一股凄凉直逼身心。
一日不见阳光的午后,凄凄寒风吹在人的脸上都会觉得生疼,夜倾辰去秦王府看过梦璃,走在回来的路上,若有所思,对身后的清风道:“清风,你先回去吧,我去趟花非花。”
“公子是去看洛蝶姑娘吗?若是,清风劝公子还是不必去了。”清风回道。
夜倾辰疑惑地问道:“怎么?清风,你这话说的让我越发糊涂了。”
“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洛蝶姑娘已被圣上招进宫中去了,清风见公子这些时日总和梦璃姑娘在一起,也就没和您提起这事。”
夜倾辰听后,面容沉了下来,淡淡问道:“被圣上招进宫中的?可是圣上是如何知道洛蝶这个人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清风,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公子,清风也只是听说,听说是王公公向圣上提起洛蝶姑娘的,而且还安排了圣上来花非花看洛蝶姑娘的舞技,随后圣上就宣洛蝶姑娘进宫了。”
“就这么简单吗?”夜倾辰淡淡的口气问道。
清风点头道:“属下也是听花非花里的人说的,妓院也能飞出凤凰,想必花十娘已经乐的合不拢嘴了。”
后面清风说的话夜倾辰一句也没听进去,前些日子王继恩还亲自来催促自己查找民间像花蕊夫人的女子,怎么这时赵光义就耐不住性子了,先把洛蝶要了去。他一想到前些时日自己那样坚决的回绝了洛蝶,她定会心痛万分,只是为何如此巧,会在那个时候入宫了呢?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巧合?又或者她早得知自己要进宫?她竟然愿意入宫为妃为嫔,愿意去侍候那个大她二十岁的老头子?夜倾辰的思绪忽然被打乱,自己虽拒绝了洛蝶的感情心生愧疚,可是对于她,夜倾辰总是有一种牵挂的情怀在心里面,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年少遭遇的灭门的惨案,让孤独的他对洛蝶有一种家人的亲切感,亦或许???夜倾辰不敢再多想,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回夜宅的路上,枯黄的叶子如蝶般轻盈飞舞,漫天落下。他望着路边这些因叶落而日渐疏朗的枝干,发出一声轻叹。清风默默跟在身后,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