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第十一章：问君能有几多愁（3）

虽已入冬，可梦璃最近脸上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让整个冬天都活跃起来了。她一直盼望着夜倾辰能尽快处理完汴京城中的事情，这样便可随她一起去普陀山，那个山灵水秀的宝地。虽然她并不知晓夜倾辰整日都在忙些什么，他既然不说，她便不问。
“梦璃姑娘，王爷请姑娘去花厅一叙。”盈儿来到梦璃面前，作揖道。
“好的，我这就来。”梦璃随手拿起搭在紫藤木椅上的披风披在身上，便随盈儿往花厅走去。
行至花厅的时候，梦璃看到赵廷美穿着一身便装，也披了披风，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便问道：“王爷这是要出门吗？”
赵廷美点点头，道：“要辛苦一下梦璃姑娘了，可否随本王一同去一趟德芳的府上？”
梦璃望着赵廷美诚恳的眼神，显然他在这里不便多说什么，梦璃也已猜到定是为了上次中毒的事情，于是答道：“王爷客气了，梦璃在您府上讨扰多日，这点辛苦又算什么呢？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梦璃随赵廷美坐在去赵德芳府上的马车，窗外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刮着，吹得马车的帘子不停的摇摆，梦璃不由地打了一个喷嚏。赵廷美见状，微皱了一下眉头，一面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往梦璃身上披，一面淡淡说道：“天凉了，注意身体。”
梦璃本想拒绝赵廷美的好意，可是披风已经被赵廷美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也不便再推脱，于是忙道：“多谢王爷。”
赵廷美淡淡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温柔，只是转瞬即逝，转移了视线，侧头朝窗外望去。
哒哒哒，马车飞速地行驶在路上，梦璃坐在马车上偶尔偷瞄一下赵廷美，虽然在王府中住了也有些时日，可是平常时候却很少见到他，他的话不多，可看上去却是满腹心事。也难怪会如此，传闻中太祖赵匡胤之死，武功郡王赵德昭之死，都成了不解之谜，或许他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无能为力。还有近日里察觉到的赵德芳身重怪毒之事，令他在心惊胆战之余又多了几分无可奈何，他自己的命运又会如何呢？天大的压力压在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的肩上，凡人都会羡慕身在帝王之家好，不愁吃穿，样样无忧，殊不知这帝王之家也有帝王之家的难和苦。他纵有再大的忧愁与烦恼又能与何人倾诉呢？想到这里，梦璃的心中忽然一阵酸楚，不知是在同情面前这位男子，还是联想起了自家的命运。
“王爷，您不必担心，梦璃定会查出太尉大人身上的毒从何来。”梦璃劝慰道。
赵廷美回道：“那就有劳梦璃姑娘了，不过此时事关重大，以免打草惊蛇还请姑娘一定要保守秘密。”
梦璃认真点了点头，道：“王爷请放心，梦璃知道分寸的。”
车内又是一阵沉默，梦璃静静抚摸着右手手腕上的黑曜石手串，没想到慧音师傅给自己的这个物件竟如此神奇，也难怪自己这些年也是极少发病。不知道慧音师傅最近可好，想到自己以前的任性和调皮，她心中阵阵懊悔。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梦璃掀起车帘的一角，看到钱惟浚正好从太尉府中走出来，她立即把帘子放了下来，神色紧张地转身对赵廷美道：“王爷，我们稍等片刻再下车好吗？”
赵廷美有些好奇，掀起帘子往车外看了看，回过头来道：“可以，不过你得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梦璃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皱了皱眉头，道：“刚从太尉府中出来的男子是我的二哥，若现在我们下车的话，正好被二哥逮个正着，他一定会强行带我会普陀山的，可是梦璃现在有不得已的苦衷，还不想回普陀山，所以，还请王爷多多帮忙。”
“钱惟浚是你二哥？这么说你是淮海王的女儿？”赵廷美惊道。
梦璃点点头，她自知瞒不过赵廷美，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这大概也是夜倾辰把你寄居到本王府上的原因吧，钱惟浚和夜倾辰一向私交甚好，估计夜倾辰是担心你住在夜宅容易被钱惟浚发现，所以才委托了本王，怪不得那日在花非花见到你后夜倾辰十分吃惊，还托本王救了你。本王估计夜倾辰也十分为难，夹在你与兄弟之间，你如此这般不懂事，实在不应该啊！”赵廷美错愕间口气里略带责备道。
“梦璃也不想如此，等过些时日我自会去父王和兄长们面前请罪，现在还望王爷帮帮忙，千万不要告诉我二哥我的下落。”
赵廷美沉默了片刻，道：“皇兄还在世的时候就与吴越王钱俶相交甚好，曾多次夸赞吴越王为人耿直，更是造福一方的好君主。你既是钱俶之女，本王定会帮忙。只是不明白为何他们要把你送去普陀山呢？吴越国归降的时候本王记得钱俶并未向皇上提起过他还有你这个女儿的事情。”
“我也纳闷，不知为何父王如此做，但是我知道父王是因为爱我才把我送去普陀山的，大哥二哥说我留在京中危险，无论如何都要把我送去普陀山。”
赵廷美仔细注视了梦璃一番，恍然大悟。原来她的眉宇之间像极了花蕊夫人，也难怪自己面对眼前这个脱俗的女子，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切感。钱俶大概是早就听闻赵光义当年垂涎花蕊夫人的事情的，所以才没敢让赵光义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千金。他掀起车帘望着渐行渐远的钱惟浚，道：“好了，现在可以下车了。”
梦璃还是有些不放心，探着头朝窗外望了一望，这才随赵廷美下了车，还不忘冲赵廷美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脸。
下午黄昏时，梦璃和赵廷美才从赵德芳的府中走出来，赵廷美的面容一直很冷淡，脚步也变得比来时更沉重了，梦璃仔细回想下午查毒的漫长经过，着实又出了一身冷汗，后怕的很。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毒竟隐藏的如此之深，梦璃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最后竟然是在每日赵德芳的漱口水中发现了端倪，若不是梦璃的黑曜石有超强的灵力能解这曼珠沙华的毒，世间再找不出解毒之术了。赵廷美深深吸了口气，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万物凋零，一片凄凉的景色，他的心也如刀绞般疼痛万分。狂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起他的衣衫，他的思绪乱成一团，想要静一会儿，但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任凭狂风吹在脸上，生生的疼。梦璃静静地注视着走在前方的这个男人，忽然生出一种心疼的感觉。
于是她快走了几步，与他并肩走在路上，柔声道：“王爷不必担心，太尉大人的毒已解，毒源也已经找到，况且太尉大人又是个谨慎的人，应该不会再有问题的。”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赵廷美叹道，他没有用“本王”，而独用了“我”，说明他在梦璃面前已经放下了自己的身份，“梦璃，你告诉我，若我们没有发现德芳身上的毒，他的性命还能维持多长时间呢？”
梦璃想了一下，答道：“最长不超过一年半，这种毒源自于一种名为曼珠沙华的植物，曼珠沙华本是一种开放在坟前的红花，花与叶生生相错，是让人爱怜的花，只是根茎部有剧毒，经过提炼秘制变成了无色无味的液体，这种毒液能在不知不觉中侵蚀人的大脑，起初只是头痛、失眠，慢慢地神经就会错乱，使人精神恍惚，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请大夫医治，已经晚矣。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中毒之人痴颠而亡。”
赵廷美的脸色变得苍白，默了一会儿，忽然一脸严肃道：“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万不可声张出去，看来是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王爷确定是他做的？”
“梦璃，其实这些事情本不该要你知道的，这些恩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现在又如此赶尽杀绝，终究只是为了一己私欲，那把龙椅而已。如今他已登上了皇位，可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王爷，梦璃不知该如何劝慰你，若是有需要梦璃帮忙的地方就开口，梦璃虽未见过那个人，可梦璃心中也有满腔的仇恨，他无故谋害李煜，欺凌小周后，手段之毒辣凶狠，我永远都不会饶恕他的。”梦璃咬牙切齿地说道。
赵廷美忽然感觉到梦璃的眼神中有一股杀气，甚是强烈，于是转换口气道：“梦璃，听我说，淮海王既然不想让你留在京中，想必早已料到这其中的凶险，我更知这是一个无底深渊，踏上之后就没有了回头路，我又如何会将你牵入其中呢？听你家人的话，早些回普陀山吧！”
“王爷，”梦璃的眼神在瞬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清澈，满眼的诚恳与期盼望向赵廷美，“你既与李煜是至交，那也算是我的兄长了，况且我在花非花遇害，你又挺身相救，如今你怎能叫梦璃做忘恩负义之人呢？”
赵廷美轻叹了口气，冲梦璃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道：“此事再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时光匆匆，转眼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像千千万万只白色的蝴蝶舞动着双翼飘落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洛蝶身披一件领口是狐狸毛的红色披风，缓缓走在皇宫的雪地中，像似一支红梅傲立于雪中，只是她的心情却是忧伤的，绝望的。
进宫已有两个多月，她在宫中深受赵光义喜欢，更是被赵光义封为蝶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受到了特别的待遇。可宫内戒备森严，赵光义何等聪明狡猾，她又如何能杀得了他，更无从得知一丝一毫关于密探和细作的线索。久居深宫中的她苦恼至极，看惯了风花雪月，烟雨红尘，现如今，只留下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子游走在这宫中，夜夜受赵光义的凌辱。他极强的兽性已经把洛蝶折磨地不成人形。活着却没有了灵魂，才明白生死之间的意义，拾起被风吹散的记忆，带着些许无奈，徘徊于喧嚣的红尘紫陌间，何时才是她真正的归宿，抬头仰望着漫天大雪，潸然泪下。
尘缘飞雪，人去情亦远，梦里花落为谁痛？痴守流盼，辗转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