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清醒

“之湄，我好怕，之湄，你不要走，不要走……”乔谖躺在病床上，不断说着呓语，高烧仍是不退。守着她的高明也是愁眉不展：连续三天了，她就一直这么昏迷着，说这各种梦呓，有时显得高兴，有时又是伤心，甚至会流泪，不知道她在自己的梦里都经历着什么。
“这都高烧了三天，说了整整三天的胡话了！吃药打针这么久，怎么就是不见好呢？”高明喃喃自语着。一旁给乔谖换药的护士听了，也道：“这真是奇怪！按理说，不应该的，这退烧针下去，就算是高烧不退也不会一直这么昏迷不醒的。再说了其他各项检查全都做了，也没什么问题，会不会……”她的表情忽然变得神秘起来。
高明以为她是想到什么，忙问是“怎么了”，那护士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看啊，这么巧，先是你受了重伤住院，当天晚上你女朋友马上就又高烧不退了，会不会是你们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听到这番无稽之谈，高明很是无奈，也不置可否，只在心里暗叹：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么年纪轻轻的一个小护士居然还挺迷信。护士见他似乎是不太相信的样子，把脖子上的挂坠拿了出来给他看：“看，这是我妈替我去庙里求的平安符，前两年我在医院值夜班的时候莫名其妙就病了，不管吃什么药都没用，后来我妈就去庙里找了大师，有了大师指点……”
初时高明还只觉得好笑，听到“大师”两个字，他一下子想到：乔谖这应该是心病，该找他才对，这个“大师”或许能帮她。高明没有继续理会小护士的喋喋不休，推着轮椅到了病房外，打通了于毅的私人电话。
“喂，于医生吗，我是高明。”
“哦，是你啊，是有什么事吗？”
“乔谖现在状况很不好，她已经高烧昏迷了三天，医生也都束手无策，再这样昏迷下去，她就真的要出事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醒过来吗？”
“我先过来看看再说，你们在哪家医院？”
通过电话之后，于毅很快就赶了过来，他先是被高明坐着轮椅的样子给惊到，再看着昏迷不醒的乔谖，一时也想不出没有什么好办法。“她是突然病的？还有，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就在我们和你见面过后的第二天，崔蓉蓉强行闯进乔谖的公寓，想袭击她，幸好当时我在，她才没出什么大事。后来警察及时赶来了，救下了我们，我受伤进了医院，她本来是陪着我的，而且她似乎记起了什么。可没想到我们竟然在医院碰到了李子乌，她应该是受到了刺激，所以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就病倒了。”
“袭击……见到李子乌……”于毅听了，看着昏迷的乔谖，，默默思索着，“她一直这样说着梦呓吗？”
“嗯，整整三天，一刻都没有停过，又笑又哭，好像是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一时之间要重新接受的事情太多，她的承受力早就到了极限，再次遇到了更为强烈的刺激，彻底击垮了她，所以她现在才会一直昏迷不醒。不过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冲破极限才能有所进益。”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全部击溃才能重构。她现在是在和自己的记忆抗争，她正在努力找回所有的记忆，简单来说，她正在找回乔谖。”
“可是她一直不醒，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总不能让她就这么睡下去啊！”高明此刻也不再关心乔谖到底能不能记起一切，他只关心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再这样高烧下去，就算她全都想起来了，只怕人也废掉了。
“她现在需要帮助，她需要我们来叫醒她。”于毅似乎已经有了办法。
“叫醒她？怎么叫醒？”高明看着于毅，整个人早已经完全凌乱了。
“她现在的意识肯定很乱，因为有太多的记忆在她脑子里。我们现在要给她一条线，让她抓着这条线从迷雾中走出来，只要她能顺着我们的引导，她应该很快就可以醒过来。”
“可是她现在昏迷，你要怎么让她抓住你的‘线’？”
“通过催眠。”
“什么！”高明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现在是昏睡着的，你居然说催眠！你要怎么催眠？让她睡得更沉吗？”要不是这个于毅是学校里正牌的咨询师，高明肯定会以为这个人是个骗子了。
“你别激动！你要相信我，我是专业的咨询师，我有分寸的。虽然她处在意识模糊之中，但我们说的话她能听到，她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而且，催眠并不只是你以为的让人处在睡眠的状态那么简单，睡眠时的催眠，也可以影响意识模糊的人。对乔谖，催眠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高明显得有些尴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我了解的不多，才会这样一惊一乍，你不要介意。那你马上开始吧，我担心她撑不了那么久。”
“好，你守在旁边，不要让别人打断催眠的过程。你也最好是保持安静，不要随便出声。”于毅交代了高明几句，便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开始了催眠。
此时的乔谖仍是说着呓语，唤着“之湄”的名字。于毅静静听了一会儿，便正式开始了：“乔谖，你现在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我是于毅，我是你的医生，我是来帮助你的，现在开始你要注意听着我说的每一句话……”
高明守在一旁看着，比正在催眠的于毅还要紧张，不过头一次现场看催眠的过程，还是有些新奇。
于毅不断地重复着前面说的几句话，他是要先引起乔谖的注意。不知他又从哪拿出了一个透明玻璃小瓶，里面盛着蓝色透明液体，于毅将瓶盖拧开，放在桌上，一丝丝甜香缓缓渗了出来。“你看到之湄了，是吗？”药物和声音的引导终于起了作用，乔谖听了于毅的问话，有了微弱的反应。高明看着也难掩激动和惊讶。
“可是之湄她只能呆在原地，她不能和你一起走，所以回来的这段路你要一个人走，你会很坚强地，一个人走回来的，对吗？我们都知道，我们的乔谖是很坚强的，她可以一个人走回来的……”
乔谖脸上明显露出痛苦的神情，她的手努力想要抓住什么。于毅见了，又缓缓说道：“不，你现在要放手，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抓紧她，是慢慢放手，她已经要走了，你不能留住她。放手，慢慢放开……让她安静地离开，她不会有痛苦……你要和她告别，然后转身回来，回到我这里来……”
她的手慢慢放松下来，神情也变得缓和。“现在你在往回走，你在往我这里走，虽然你在路上会碰到很多让你难过的事，但是你不会停留，你会无视这些人事，你会很快到达我这里，在这里有等着你归来的好朋友。现在，快步走一些，你马上就会回到我这里了……”
眼见着她正要醒转过来，她脸上的表情再一次由放松转为痛苦。“你看到了什么？你的朋友？你的敌人？你的恋人？”于毅试探着问着，发现乔谖在听到“恋人”两个字时落了泪，他知道她停顿的原因了。“乔谖，听着我说的话，李子乌他在那里是吗？你不要停下，他只是恰好出现在那里而已，他是在等另外的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你。你和他已经完全没有瓜葛了，他不值得你为他流泪，更不值得你为他留在那里。不要停下，继续往回走……”
她脸上的表情更加痛苦起来。“不要停下，你要一直往前走。你已经放下他了，他现在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你不能因为他而放弃了，你是勇敢的，不要停下，你的朋友、你的家人都在等着你回来……”
高明看着整个过程，看着乔谖脸上的痛苦神情，很是担心，他不确定她能否敌过自己的恐惧，就连于毅，此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是尽力一试，看乔谖的意志力如何。
“他已经走远了，你连他的背影都看不清了，不要在意他往哪里去，也不要在意他去见谁。现在你听着我的话，跟着我走下去，你现在沿着一条笔直的路走着，路很宽、很平坦，你走得很快、很快，你马上就要走到路的尽头了，你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已经很累了。现在你看到了在路的尽头有一扇门，门上有红色的门锁，你手里有一把钥匙，用你手里的钥匙就可以打开门锁。现在你要打开门锁，打开这扇门之后你就可以看到我们，你就可以回来了……”
于毅说完静静等着乔谖的反应，高明也焦急地等待着。“用你手里得钥匙打开门锁，打开门锁你就可以回来了……”见乔谖没有反应，于毅又重复了几遍。
又等了一小会儿，只见她的神情变得十分平静，在昏迷了整整三天之后，乔谖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终于醒了过来。久病的人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时间差，她木然地看着身旁的于毅和高明，问道：“你们怎么都盯着我看？”
“傻丫头！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总算醒了！你要再不醒我都要疯了！”高明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只能用仅剩的一只可以活动的手抓住乔谖的手，高兴得简直要哭了出来。
“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我现在不是醒了嘛。”她虚弱无力，虽是醒了，但还没有完全退烧。
“现在你要好好休养，剩下的事，等你完全好了我们再说。”看着她苍白的脸，高明很是疼惜。
“我没事的，现在我已经完全清醒了。”她看着于毅，“于医生，谢谢你。”
“你醒了就最好，不要这么客气。你现在感觉怎样？”
“我好了，记起来了，也彻底清醒了，我现在的记忆是完完整整的。”
乔谖脸上的神情悲喜莫辨，但清醒了终究是件好事。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只有醒了过来，才能够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