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抵达宿舍后,乔谖意外发现宿舍空无一人:奇怪?明明已经和之湄说好了的,她会在宿舍等自己,怎么现在又不见人了?她心下疑惑着。恰好就在这时,之湄推门而进,手里拿着一大堆吃的。
一见乔谖,之湄高兴地大喊:“谖儿!你可算回来,想死我了!”她一边把东西放下,一边说道:“你个臭丫头,我还以为你不准备回来了呢!快过来让姐姐抱抱!”
许久不见的两人,此刻显得分外亲密,有些许多说不完的话。
“这个这个,快拿着,我知道你这个馋鬼肯定想吃这个肉夹馍了,专门跑去后街买的!怎么样,够意思吧,我可是算着你回来的时间去买的,现在可还是热乎乎的呢!”
“嗯,不错,许久不见,你这个书呆子也长进了不少嘛,一下变得这么温柔体贴、考虑周到了。老实交代,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和某人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瞎说什么呢!吃你的烤串吧!”说着之湄抓起一把烤肉串塞进了她嘴里。
乔谖把烤串吃了个干干净净,擦着嘴道:“我们要不来说个正事吧,学霸你能不能让我抱一下大腿呀,你看我大半个学期没来,我可是有那么、那么、那么多的专业课要重修呢,你帮帮我吧,不然我可就毕不了业了呀!”
“你还知道要重修啊!放心吧,我肯定是会帮你的。你一跑就跑了半年。不过看你现在比起走之前的时候好多了呀,还会贫嘴了,看来在家休养得挺不错的。你不知道,之前那段时间每天见你都是阴惨惨的,我都看不下去了,就想着那个爱笑爱闹的乔谖要是一直这样闷下去,我得有多无聊啊!不过呀,现在总算都好了!”
“我家的金毛狗子梅西可是治愈系的,每天有它陪着我,我什么事都不用多想,就想着每天要给它准备多少个肉丸子,好让它在我面前流着口水摇着尾巴,乖乖听我的话,有时候光是看着它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能把我萌化了。”
“听着它是挺好玩的,不过我怎么就感觉这么怪呢?怎么就觉得你话里话外,都是我还比不上你家的梅西呢?”
“哪有,你虽然不能接飞盘,但是我们能聊天啊。没有它在的时候,有你陪我,我也是能凑合、凑合的。”乔谖嘻嘻笑着说。
“我算是看透你了,在你眼里,我还真是比不上你家的梅西啊,我还不如一条金毛了!我的学霸自尊心啊!不行,我要跟你割席断义!”
两人就这样互开着玩笑,快乐而无忧,许久不见的想念都融进了那笑声之中,悠扬而绵长。
欢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的短暂而易逝,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还没来得及说完悄悄话儿,如影随形的噩梦,像是暗夜里循声而至的幽灵使者,再次降临到乔谖身上。
“喂,又怎么了?找我做什么?”崔蓉蓉躺在床上,半醒半睡间,眯着眼睛听着木滢的电话,唇边还带着一抹残红,看来昨晚又是销魂的一晚。
“她回来了,昨天刚到的。”
崔蓉蓉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丫头竟然还有胆子回来!我还以为她已经被吓得躲回她妈的肚子里去了!”她沉吟了一会儿,“行了,我知道了,下面的事不用你管了,我自己来办。要你帮忙的时候我自然会再找你的。”
她随意几句话将床上的陌生男子打发走了,一个人对着镜子,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小妖精居然还敢再回来了!她又要来抢走自己的东西了!要怎样才能斗得过她,才能把子乌的心留住?镜中的这张脸太苍老、憔悴,每天自己都必须用厚厚的粉底盖上一层又一层,然后去笑脸迎人。自己用身体换来了利、换来了势,可是自己最爱的男人偏偏对她不冷不热,自己花费了那么多心思还是没用,比不过那个叫乔谖的丫头,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占据了他的心,虽然他嘴上说“分手了就不会再喜欢她”,可是自己是个女人,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他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他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小妖精。她抢走自己东西的,绝对不能饶恕,只有她死了,他才会收回他的心,他才可能爱上自己。所以这一次,自己必须彻底了结了这个小妖精。
崔蓉蓉信奉的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不犯我,我看情况”。对于这个冒犯了她的乔谖,她自然是不会心慈手软,对对手的狠毒,是对自己的保护,她从来都这样认为。
“小一,叫上小三小四,今天晚上在老地方见,老娘我请你们吃个饭。”
崔蓉蓉这一边正紧锣密鼓地筹划着一场行动,而在乔谖那一边,曾经的流言并没有因为她的暂时消失而烟消云散,反而随着她的回归而愈演愈烈起来。与好友相聚的短暂欢愉之后,乔谖必须面对的,是人人在她背后的议论纷纷、指手画脚。
“就是她,快看!就是那个穿白色长裙的,听说之前追别人的男朋友,倒贴本来就很不要脸了,她还找恐吓别人的正牌女朋友呢……”
“何止啊,还仗着家里有点臭钱,对自己的朋友呼来喝去的!”
“还有还有,别看她表面那副清纯的样子,其实和好多男人都有过那个!”
“不会吧?真的呀?”
“当然啦!这事可人人都知道的!她还因为这些事被学院强制休学了一个学期呢,不然她怎么会大四了还要来和我们这些大二的一起来上课呢?可见啊,这些事都是真真的!这些可都是我一个学姐亲口告诉我的!”
“哪个学姐啊?”
“就是那个叫木滢的学姐啊,刚刚参加过公务员考试的那个。”
在上课前十分钟的阶梯教室里,乔谖和之湄坐在第一排,后排几个女生的八卦她们听得一清二楚,乔谖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听到“木滢”的名字并不吃惊,倒是之湄显得尤为气愤。
“木滢她是吃错药了吗?在瞎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看看乔谖似乎没什么反应,有些困惑,“你怎么都不生气呢?要不我们去找木滢问个清楚,问她到底为什么要传这些话来诋毁你!”
“我们是来上课的,别管这些!流言无稽,没必要往心里去。我现在啊,只关心这些教授们能不能手下留情,让我可以早点结课,早点拿到学分,然后就能早点毕业了!”
“你能想得开最好,那这样我们就别管这些混账话了!至于学分,放心吧,有我这个学霸帮你撑腰呢,我会全力帮你的,而且其实大部分教授都挺可爱的,也都很好说话,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笑眯着眼睛的教授,踩着铃声进到了教室里,“同学们都到的很早嘛,很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了。”话音刚落,下面的学生就骚动了起来,教授觉得奇怪,“同学们不要说话,安静安静,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女声喊道:“我们不要和渣女在一个教室上课,把渣女赶出教室!否则我们拒绝听课!”这一喊声就像是引爆炸药的引信,整个教室随即喧闹起来,人声不断,各种喊声渐渐整齐划一,“赶走渣女”的喊声在教室里回荡着。乔谖脸色惨白起来。
“同学们,安静!安静!”教授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场面,“我不知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但是,这是我的课堂,只要来听我的课,都是我的学生,我都会一视同仁,不可能说把谁赶出教室。而且在座的都是同学,你们觉得用这样的词语去侮辱你们自己的同学,这样合适吗?”
众人本以为教授会顺应民意,没想到是为那人辩护,不知是谁吼了一句“不要呆在被渣女污染的课堂,我们走”,群情再一次激愤起来,学生纷纷起身,准备离开,场面已经失控了。乔谖再也忍不住,她站了起来,想要说什么,可骚动着的人群、吵闹的声音,哪里听得见她在说什么。
她见状当机立断,跑上了讲台,对教授道歉几句,然后接过教授的麦,才要开口,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木滢,她居然也在场,难道……但乔谖也没时间去细想,只大声说道:“各位请安静一会!呆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要走!”当事人出人意料地自己站了出来,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她惨白着脸,又是一袭白裙,看着纤弱单薄,多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来。
见人群稍稍平静了下来,乔谖开始继续说下去,之湄在下面默默替她捏了把汗,“我知道,关于我乔谖,有很多的传言,以前,我一直以为流言只是流言,它终会止于智者。但是没想到,流言愈来愈猖狂,它甚至开始煽动不知情的同学去伤害别人。现在还影响了老师的正常上课,我对此很抱歉。除此之外,我还想告诉同学们,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我也从来都不是传言之中那么不堪的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人群中早已嘘声不断,都轰她下来,话里不干不净,甚至夹杂着骂声。有时候,被误导了的愤怒人群,比躲在背后的阴谋者更加恐怖。
乔谖强作镇定:“我可以离开!但我请你们听清楚,我离开不是因为我真的做了什么,而是不想影响老师的正常上课!”
说完她对教授鞠了一躬,快步跑出了教室,之湄也跟了出来。一直跑到一片没人的草坪,乔谖才大声地哭了出来:“为什么这些人都要针对我?!为什么我什么都没错偏偏要被所有人指责?!”
之湄也不知该怎么来安慰她,只得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柔声说:“没事的,没事的,会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哭了好一会儿,乔谖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就在这时,两个绿猗竹箫社的成员恰好经过,撞见了她们两个。竹箫社成员很多,并不是每个成员都很熟悉,因此有时候会觉得脸熟却叫不出名字。因此现在乔谖只恍惚觉得这两个人似乎是绿猗的成员,但记得并不真切,而这两个人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一见到她,都掩嘴窃笑着,低声说着什么,从她身边走过。
自从谣传开始的那一天起,这种窃笑、低语乔谖已经看得太多太多,而今天更是被所有人叫嚷着逼出了教室,从前她以为清者自清,是非曲直自在人心,现在却已是百口莫辩。她心里现在早已积下了千重怒气。此刻见到这两个人又是这般模样,她的怒气瞬间被点燃,也不多想什么,抢步上前,冲到两人面前,红肿着眼睛,狠狠地质问:“你们在议论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那两人都是一愣,接着其中胆子大点的长发女就道:“学姐,我们不过路过而已,哪里招惹你了?难道你看我们不顺眼,想找人打我们不成?”
“你……我……我怎么……我什么时候要找人打你们?”
那长发女见她神情恍惚,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胆子更大了起来:“你的本事我们都知道,不过我们可不是子乌学长和蓉蓉姐那么好脾气的人,我们可不会任由你胡闹、糟蹋!像你这种莫名其妙的神经病怎么配和子乌学长在一起,他早就该把你甩了!”
“好脾气?他们?绿猗倒果真是他李子乌的天下,说法都这么整齐、统一!难不成你们一个个都瞎了眼!”
长发女刚想还嘴,其中的短发女生拉住她,低声劝道:“这事到底也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何必替别人置这个气,再说了,乔谖学姐以前对我们也不是不好。”说着,又好言对乔谖道:“学姐,我替她道个歉,有些话不是我们该说的,但是我们也不是故意要找你的茬。”
“给这种人道歉做什么?”长发女还是不依不饶。
一旁的之湄早就忍不住了,见她仍是这副嘴脸,乔谖又是恍恍惚惚的样子,忙靠到乔谖身旁,从背后轻轻扶住她,对着那长发女道:“我们倒不稀罕你的道歉,看这嘴脸倒是忘了从前在社团,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学姐长学姐短的时候了。一个个不分青红皂白,开口闭口‘子乌学长’、‘蓉蓉姐姐’,他们说的就都是至理真言了?他们倒是你们的亲爹亲妈,值得你们这么侮辱别人来维护他们?”
长发女被这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却还不肯罢休,还想着要还嘴,早被短发女生拉着走了,短发女生一边拖着她走了,一边对乔谖和之湄说着“抱歉”。
被这两个人的出现一刺激,乔谖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所有的压力累积到如今终于爆发。她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之湄身旁,轻声问:“之湄,我是不是真的有哪里错了?所以我才会要受这样的折磨?我是不是真的不值得被爱,所以别人才都会像躲瘟疫一样避开我?”
“不要胡说,别听他们瞎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单纯的女孩,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孩!你没有错,错的人不是你!”之湄听着乔谖的话很难受,一遍遍安慰着她。但之湄发觉,乔谖整个人都已经变得无力,全靠自己支撑着她才没有倒下,她变得无助而惊慌,像是被猎人追逐的小鹿,没有安全感,随时准备要逃跑,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明明前几天刚回来时她还是那么地会说会笑,但现在,痛苦夺去了她的欢乐。
接连好几天,乔谖都不怎么说话,要么是一个人坐着发呆,要么是默默流泪,她不愿意开口,之湄也无从得知她到底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之湄对李子乌的憎恶更深了起来:明明自己是一个渣男,却还要为了自己的面子来散播谣传,伤害无辜的人,没有担当就算了,还那么的自私自利。
又过了些日子,之湄实在是在看不下去乔谖继续封闭自己,为了帮她摆脱阴影,之湄强行带着她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做心理疏导。在咨询室里,之湄陪着乔谖,见到了咨询师,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他作了简单的介绍:“你们好,我是于毅,做咨询已经有五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咨询师了。你的状况我大致了解了一下,虽然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但我有信心,你会好起来的。”
“医生,我觉得自己要疯了,我是不是真的变得有病了?”
“不要这么说,你没有病,只是暂时有些事没有想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悲伤,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悲伤是有些怪异的、是异乎常人的,但那只是在别人看来而已。我们自己只要去面对它,接受它,这悲伤终究会过去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乔谖每星期都会按时去做一次咨询,虽然改变不大,但对缓解她的情绪还是起了很大帮助。在缓缓而治的时间里,在医生的引导之下,她努力尝试着去修正自己的想法,去摆脱别人施加在她身上的阴影,挣脱外界累积的压力。
清理一个溃烂已久的伤口的,往往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耐心,更深入地清除残留病菌,更细心地上药,才能更快地复原,这是一个漫长而缓慢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