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怎么过了这么久她还没醒过来啊?”高明坐在轮椅上,心焦不已,连连追问医生,他急得简直想要冲上前去直接把乔谖给摇醒过来,无奈他本来就有伤在身,手臂还打着石膏,行动都不方便。
“不急不急,已经打了退烧针,等把这瓶药水吊完了再看看。”医生一面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说着,一面敷衍地检查了下乔谖的眼睛就走了。
昨晚乔谖去了洗手间之后一直没回来,高明只当她太累所以先去休息了,可是没想到的是,今天一大早,就有护士跑来告诉他,他的女朋友在阳台上晕倒了,看样子是淋了一夜的雨,刚刚才被清洁阿姨发现,这会子高烧不退,人也昏迷不醒,让他赶紧去看看。
此刻他只能默默地守在她旁边,看着这个傻丫头脸色苍白着,发着高烧,呓语不断:“大胖子,我不想上台了,我能跑吗……你才胆小……不要离开……我不信……她是骗我的……你不要……之湄……放开她……她低声地说着,神情时而欢喜,时而忧伤,时而痛苦万分。“
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呓语,高明知道她应该是想起不了以前的事,看她难受的样子自己也心疼起来。其实她昨晚就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偏偏李子乌又冒出来插一脚,打断了她,她现在又是高烧不退,什么都不能告诉他,不然的话他早就能知道事情的原委了。早知道这样,昨晚就应该全部问清楚的。可为什么偏偏要让她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见到李子乌呢,难不成李子乌真的是她的命里的克星吗?难不成她真的到了现在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吗?
而高烧中的乔谖此时正被回忆包裹着,太多的回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无法从中抽身而退。太多的回忆也就意味着太多的悲伤。她努力地挣扎着想要从这些回忆里醒来,但却没有成功;而高明听着她的呓语,也记起了许多关于李子乌和她的事情来,不由暗暗地叹了口气。两个人的回忆交织重叠在一起,互相渗透着,互相拼凑起,共同还原出了一个人——李子乌的真实面目。那份真实让人寒心、让人想逃。
时间倒回到了2012年,那一年乔谖、之湄刚刚升入大二,高明升入大三,而李子乌已经大四了。那一年的十二月,正值绿猗竹箫社的二十周年社庆,全社上下都忙里忙外地,全员齐出动地筹备着社庆晚会。在乔谖的记忆中,那次社庆是她的灰历史之一,灰历史在她的定义里就是事情的过程虽然有些难堪,但结果还是好的。
而高明回忆起那些往事,将那些场景一点点重组,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就像瞬间被点化了一样,他忽然觉得李子乌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就确定好了乔谖作为他的目标,作为他利用的目标。
那个时候的高明还只是个口无遮拦的毛头小子,大大咧咧、冒冒失失的,姐姐高原是竹箫社的社长,所以他在社团要是做得好那是理所应当,做得不好就会被人指手画脚。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姐姐在上头,也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从小被这霸气姐姐的光环所掩盖,不论怎么努力,他的任何成绩都比不上姐姐的一半,他也渐渐习惯了“不思进取”、“得过且过”。
他平时也不好好练箫,就爱在社团的各大饭局、各大活动上蹭吃蹭喝,虽说他是爱蹭吃蹭喝的,但到底人还是不错的,大忙小忙都会帮上一些,所以在社团里人缘还是不错的;而乔谖彼时已是社团中的佼佼者之一,她的箫得到了众人认可;李子乌则已经是社团的老前辈了,也仅剩着最后一年的大学时光了。
在商量晚会的节目演出单的时候,高明偏起哄要让乔谖出一个独奏,乔谖虽说有功底,但舞台经验还不有欠缺,独奏是很有难度。这点高明自然是清楚的。他倒不是真的想让乔谖独奏,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其实是想气气之湄,谁让她这几天都不肯搭理他,莫名又对他冷淡了起来。高明心里气不过,想着她和乔谖好得像连体婴一样,所以整整乔谖肯定能让她生气。高明心底还像个小男孩一样,喜欢一个人时总忍不住要欺负她。
他的提议虽然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乔谖帮社团搞定了很大一笔赞助,让她单独出演也算是个奖励。乔谖听了这个借口哭笑不得,这到底是奖还是惩,她这时只想把之湄拖到高明面前,然后说:“快!管管这个疯子!谁知这个提议却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
说者往往无意,听者却常常有心。李子乌笑着看着这几个人,就像小屁孩一样地互相玩闹着,心里却暗暗吃惊:连高原亲自出面都没能拿下来的赞助,却原来是被乔谖这个小丫头给解决了的。
他最近忙着准备毕业论文,很少得空去管社团社庆的事,现在大家议论起来,他才知道外联部花了将近一个半月都没能拿下的赞助,乔谖只用了一个电话。他一下对这个嘻嘻哈哈的小女生刮目相看了。人的确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呆呆傻傻的小丫头能有这样的本事。一个想法渐渐地在他心底成型,或许此时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察觉。
乔谖当然不知道自己只是机缘巧合地用父亲的生意关系拉到了一笔赞助,在她看来,她只不过是帮社团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而已,有了赞助社庆晚会的资金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那她自然高兴。
她心里高兴着,却从未没想过这会让她陷进了自己人生中最复杂的一道难题,或者说是人心编织的险恶圈套。大学,或者说社团,就已经是一个微型的社会了,在这里,你会在不经意间就被人估量价值,若他觉得你有价值,被预估者将不得不面临明里暗里的利用与驱使,身在其中,身不由己。
社庆当天,上台前,乔谖得紧张得不得了,之湄、高明、李子乌一干人则都安坐在观众席上等着看她的表演。灯光暗下,登台。台下观众这时只听得舞台上传来咣当一声,灯光亮起,观众发现表演者摔倒在地,似乎是裙摆太长,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跌倒的。
乔谖此刻看着台下众人,一脸无措地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时间过去一秒又一秒,乔谖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她终于反应过来,想着豁出去了,跑就跑吧。她转身要逃,却结结实实地撞在背后那人的怀里,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了,亏得那人伸出手扶住了她。
立定后,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李子乌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大胖子,我不想上台了,我能不能逃掉?”她的声音都已经变得嘶哑。
李子乌见台下的观众席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了,又见第一排的高原脸色铁青,杀鸡抹脖似地直冲他使眼色,要他救场。他不忙不慌地柔声道:“别怕,我陪你,我们一起上台,来。”他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舞台正中,厚实的手掌传递给乔谖满满的踏实、心安,她的紧张与不安渐渐被消散,她一直都这样觉得,不管遇到什么事,有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总有一种没来由的安全感,能让她很安心,不再惧怕什么。这信任来的没有源头,似乎他对她有种特殊的魔力。
李子乌用眼神示意她镇定,演奏开始了。明明是两个人的合奏却仿佛是他一个人在独奏,乔谖试着吹出自己的声音,只觉得呜咽不能出声,她还没有完全平复自己的心情,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吹奏。李子乌的箫声从未像现在这般,让她听着觉得沉稳、动人,她在这箫声感染下努力平复心情。
一首曲中时,她终于跟上了李子乌的节奏,两箫之音叠和在了一起,产生了美妙的共鸣,连空气都变得舒畅起来。一时之间,台上台下也都感受到了这颇有韵致的谐鸣,都沉浸在这乐声之中,高原铁青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表演总算没有被搞砸。曲终,二人相视一笑,鞠躬谢幕,观众席上响起了掌声阵阵,乔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下了,她朝李子乌投去感激的眼光,李子乌欣然点头,笑容可掬。之湄见乔谖的表演成功了,也是高兴得不得了,直接奔向了后台去找乔谖庆祝了,高明也紧跟着她到了后台。
李子乌这一次的免其于窘迫之境,让乔谖对他的好感增加了不少。在后台,大家都兴致极高地议论着两人的合奏,称赞不已,乔谖更是激动不已,对李子乌谢了又谢,他忽然一脸阴笑地看着乔谖:“那你有没有想好要怎么谢我啊?”
乔谖还没说话,一旁的高明听了忙凑过来:“老李,难不成你老牛还想要吃嫩草,让别人以身相许啊!”
这话一出,李子乌听了没什么,倒是把乔谖羞得满脸通红。有时候在朋友之间的亲密关系里,别人无心的小小暗示,就像一只小小蝴蝶都能引发大风暴一样,会让事情产生不可思议的巨大改变。这次演出事件之后,乔谖和李子乌的关系变得更为亲密。
“来来来,我们大家来拍张合照吧。”之湄拿着相机向另外三人建议道。
“好啊,来吧,我要和你站一起来拍。”说着高明就凑到之湄身旁去了。
镜头前的四人站成一排,各自有着各自的心事。但彼时的他们终究还只是极其单纯的心思,因为生活还是很美好,大学还是很精彩,而朋友还是那样亲密。
“一、二、三,茄子!”
相机定格了曾经的回忆,好让长大后的我们去怀想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