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遇到李子乌以后,之湄原本悲伤的心情平添了几分怒气,她竭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继续往回走。走了大概一刻钟,她看到了公交站牌,以前她和乔谖来离江都是坐到这一站。之湄呆呆地看着站牌看了很久,直到旁边的路人让她不要挡着站牌,她才回过神来,往旁边让了让。
等了没多久,517路公交就来了。之湄上了车,找到座位坐下。再过9站路就会回到H大,那个她们共同度过四年青春的地方。故地重游是需要勇气的,尤其当那个地方埋藏着自己的悲伤的时候。
H大十几米的高大校门依旧显眼,也依旧无趣。看着它的时候,陌生与熟悉交替之间,之湄仿佛回到了2010年的那个9月。那时的她们青春正好,不知人间愁滋味。
大学报到那天,杨之湄一个人来了学校,拒绝了爸爸妈妈送她,宣称这是“独立第一课”。自己一个人报到,还要收拾宿舍,购置生活品这些琐事,真把这个未经世事的19岁小姑娘给累垮了,她不禁在心里骂起自己来:早知道这样瞎起什么劲,就该让爸爸妈妈来帮着,现在可好了,真是要累死我这个只知道吃饭睡觉考试的高分无能了!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把厚厚的棉被扔到床上。
这时门被推开了,之湄背后响起一阵人声,她已经累得要瘫痪了,转过去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到门口涌进三个人:两个中年人,另一个年纪较轻。之湄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是自己的室友和她的家人,自己应该打个招呼。毕竟第一印象很重要。虽然她平时不喜和人打交道,但这时脸上已经堆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叔叔阿姨好,”然后她把脸转向三人中的那个女生,“你就是我室友吧,我叫杨之湄,C市人。”
那个女生连连摆手,说:“不不,我不是,我妹妹是你室友……”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声:“你们走这么快,也不帮我拿东西,你们这么多人来送我是要看着我当苦力啊……”声音刚落,一个面容秀美的女生一头扎了进来,手上拖着两个大号的行李箱。四人看着她,都笑说:“是谁嚷着要自己的事自己做,以后我们也都帮不了她,还不如现在就让她先锻炼锻炼。”
女生吐了吐舌头,把脸转向之湄,微笑着说:“我叫乔谖,你应该就是我的室友吧。”
之湄点点头,又自我介绍了一遍。
同来的中年人是乔谖的父母,那个女生是乔谖的姐姐——乔柔。他们和之湄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开始帮乔谖整理行李,收拾床铺。乔谖看着自己也插不上手,就干脆站在一旁指手画脚,说东道西,惹得三人大笑不止,连之湄也被逗乐了。
乔谖的家人只待在学校陪了她三天。家人要走那天,乔谖靠在妈妈背上靠了很久——她舍不得离开他们,毕竟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以后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校园了,虽然她表面还是和往常一样,该说说该笑笑,但心里早就汹涌澎湃。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喜欢这种独立的生活,但到了分别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软弱,她很想和妈妈说,她不想呆在这里,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么陌生的地方,她要一直和家人在一起。
她心里早已千回百转,却也知道这只是自己一时的幼稚想法,自己要是弄出一副可怜样儿,只会让他们更不放心。
乔谖挤出一张笑脸来,“你们一路顺风,爸爸妈妈别整天就忙着你们的生意,多注意身体;慢点开车。”
她略顿了顿,“好了,你们快点走吧,现在开始我要好好享受我的美好大学生活了!”
“有什么事要打电话,不要一个人闷着脑袋想,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你那三句话不投机就翻脸的臭脾气也要改改······”乔妈妈还要说,乔谖打断了她,“行了行了,我知道,都知道了,快走吧,拜拜!”她嬉皮笑脸地摆摆手,催他们快点走,因为她怕,他们走得太慢,她的眼泪掉得太快。
车子转过转角就不见了,9月的骄阳下,宿舍楼前,只剩乔谖一个人站着,泪落如雨下。
就这样,杨之湄与乔谖开始了各自的大学生活。大学啊大学,你会给她们怎样的惊喜?或许每个大学新生都曾在心里这样默默地问过,可答案是什么,不到最后谁都无法预知。
新生们的开学第一课是军训,这对所有新生都是一场灾难。一个月的时间里,一个又一个酷热的午后,站不完的军姿,踢不完的正步,走不完的分列式······这天训练结束后,乔谖洗完澡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一阵发热一阵发凉,后背也直冒冷汗,裹着被子直哆嗦。她一时不知怎么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发烧才会这样!她哆哆嗦嗦地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对之湄说:“之湄,你帮我倒杯水吧,我口渴。”
之湄倒了水递给她时,抬头看见了她通红的脸,吓了一跳,说:“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说着伸手一探,“这么烫,肯定是发烧了,你这样还怎么训练啊,明天请假去校医院看病吧!”宿舍另外两个人听了也凑过来看了看,也都说最好去医院。
乔谖喝了水,把杯子递给之湄,叹了口气:“辅导员不是说请假要医院先开假条嘛,我今晚好好休息下,也许明天早上就好了,明早看情况再说吧。”三个人听了也就没说什么。之湄把灯关了,让她可以好好休息。
乔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一会儿觉得自己回了家,一会又像爸爸妈妈还在学校陪她,一会儿又觉得还在军训······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连和爸爸妈妈分别的时候都没有当着他们的面掉眼泪,自己一个人在学校呆了一个多星期,每次打电话给爸爸妈妈,也都还是嬉皮笑脸的,不怨苦喊累。做到这样对于第一次离家的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她这次莫名其妙地生病,未尝不是因为她并没有真正适应这样的集体生活,完全脱离了自己的父母、家庭,又是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表面可以强装,身体却首先暴露了弱点。第一次离巢,总是要多经历一点曲折、一点磨难,才好锻炼出一颗强大的内心去经风历雨。
第二天早上,乔谖整个人还是恍惚的,脑袋里一片“嗡嗡”声,像千百只蜜蜂在她脑子里飞。之湄问她感觉怎样,她只说“还好”,就和之湄一起去出了早操。早操过后,教官说待会儿不训练,先去领教材。大学发教材真不是一般的壮观:四年的教材一次性全发齐。所有的教科书预先堆放在了林荫路的两旁,每一边都是数不清的高高的书堆,至少排了六七米长。起先之湄和乔谖还庆幸自己带了背包,现在互相对视一眼:这么多的书,背包哪够,起码需要一个行李箱啊。
所有人排着队按顺序一个个去拿书,开始时拿了一本就马上往背包里塞,不一会儿背包就装不下了,只能靠臂力了。乔谖还是晕乎乎的状态,只觉得自己手上的书一本一本增加,慢慢地她眼前模糊起来,人也开始摇摇晃晃,手里的书几乎要脱手了。她硬撑着一步步走着,只能感觉到每走过一个书堆手上的重量就增加一点,她侧过头望了眼走在她前面的之湄,感觉之湄的背影有点歪斜,就在这时她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手上的重量一下子全消失了,如释重负一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整个人眼前一黑,瘫软在了地上。
乔谖晕倒了,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手里的书掉在地上成圆弧形散开,像是为她立起了一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