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大侠的故事总是伤

我无视众人的纷乱，而是捏着安子的小木剑，坐炕上纳闷，“为什么他的抓周礼上有剑，而我的没有？”
娘亲听不到我的心声，只是高兴的抱起小安子，吩咐采音，“去，把老爷书房里的那把剑拿来。”又对安子说，“奶奶说话算话，决不食言，今天就送给你一把真正的宝剑，希望我们安子将来武学超群，智勇过人，做个定国安邦的大将军。”
面对采音拿来的宝剑，郭夫人坚辞不授，说你家的宝贝，我们怎能要？快拿回去。小安子却不管他奶奶的客气和推辞，一把将剑抱过去，再不撒手。
娘亲笑看着小安子，对郭夫人道，“你不要再给我酸文假醋的推辞，我家又没儿子，留着这剑也是浪费机会。我看安子爱剑成痴，才想着干脆就成全了他，等过个三年五载的，若你家愿意，就让老爷带他去离山寻那龙侠客，言明小安子就如我家儿子一般，请他收下为徒，教授武艺。”
“辈分错了。”老爹嘴角抽抽着，提醒着娘亲的口误。
据我观察，从我抓住小安子的木头剑起，老爹的嘴角就开始抽抽。
老爹见我看他，皱着眉头伸手拿掉我手中的木剑，对郭夫人说：“你说这根木头有什么好？愣是让两个孩子当宝贝般抓来抓去。我记得这根木剑还是荣家小子带到你家安子的抓周宴上，被安子愣拽到怀里去的，当时荣家三岁的小子还哭了一鼻子。你说就这么个东西，论颜色不如财满星，论声音不如串铃，论造型不如官星印，论好玩儿不如洪崖乐和陀螺乐，可他们偏是抢这么个东西。”老爹边说边抖动着小木剑，大有摔地上踩两脚的架势，终忍住了道，（我猜想大概是碍于郭夫人的面子才忍着没做吧。）“江湖就那么好吗？那些行走江湖的，又有几个人的结局是好的？”
郭夫人看出老爹这是在迁怒，忙说：“孩子们都这样，总认为别人手里的东西才是好的，就爱抢啊夺的，一旦到了手，也就不再拿着当宝，尤其是小安子总抱着这根木头在妍儿面前晃，也许妍儿早就好奇的想拿了，如今得了机会，当然是先拿过去看个究竟。再说，妍儿本就对医术上心，天生是块学医的料，甄老爷您就放心吧，她不会去闯什么江湖的。”
老爹犹自不放心的忧虑道，“但愿如此！”说完沉吟了一下，接着对郭夫人说，“三年之后，如果你家仍愿让安子习武，我就带他去寻龙侠客，请龙侠履行诺言，收龙吟剑持有者为徒。不过在这之前，你要注意保密，不能让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知道龙大侠的事情，更不要提这是龙吟剑。否则，会给咱们两家招来无妄之灾，切记！”
“请甄老爷放心，秘密我是肯定的能保住，可这学艺的机会吗，还是留给妍儿的儿子吧，我们不能要。”
娘亲忙说：“等安子学成归来，再教妍儿的儿子也不迟。况且你也听到了，我家老爷是不大愿意让家人学武的，你就不要再推辞，安心的接受吧。”
老爹的嘴角又抽了抽，我也跟着抽了抽，心说，娘亲你考虑的可真长远，我才周岁，就儿子儿子的，也不怕人笑话。
老爹看看怀抱龙吟的安子，说：“安子，下次来甄府，就不能再带着剑了。你如果再要带着来，爷爷我就收回来再不给你，记住没有？”
“记住了，回家，就藏起来！奶奶，咱回家！”小安子护剑成痴、爱若珍宝的样子，逗笑了一屋子人。
“行了，夫人你就陪郭夫人用午饭吧，安药堂还有点事，我得去看看。安子，不用急着回家，先让你甄奶奶用布把剑裹起来，别让人看到就行。”
郭夫人忙站起来，说：“甄老爷您去忙吧，我们姐俩再说会子话，也就回去了。”
娘亲等爹出去后，边找布给安子裹剑，边打趣道，
“说什么话？我看你是想听故事吧！”
郭夫人笑着说：“你可真是我肚里的虫子，连这也知道！”
“啊呸！你可真能拿着恶心当点心，你才是虫子呢，你去听虫子讲故事吧。”
郭夫人凑到娘亲跟前笑道，“你不是虫子，你是我心里的那根弦儿，听弦音而知雅意，总行了吧！你就别拿乔了，算我求你了，快点的讲吧！”
娘亲也笑道，“咱们先摆饭，我都饿了，咱边吃边谈怎么样？”
“都听你的，可得快点啊，我对吃的不讲究，填饱肚子就行。今天主要是听故事，你可得讲细一些。”
“瞧把你急的！我也是听我家老爷回来讲的，知道多少告诉你多少好了。”娘亲边说边命人摆饭。
饭很快就摆上了，丫环们都知趣的退了出去。娘亲又命采音去院子里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主屋一步，才轻声的讲了起来。
那是生妍儿之前，刚过了年关的时候，去离山进货的我家老爷急着往回赶，走水路过孟良河时，从水里救了一个人。
武师傅看到被救者佩着龙吟剑，就屏退众人，对老爷说他可能是江湖有名的龙侠客，还说有龙吟必有凤音，现在龙吟落单受伤，却不见凤音，必是遇到了极厉害的仇家，问老爷救还是不救？
老爷说不管他是谁，先救醒了再说。
龙侠客被救醒后，果然称自己是被仇家追杀，受重伤落水，顺水漂流了一天一夜，就要坚持不住时，遇到了老爷的船才被救起，还说自己的仇家太厉害，势力很大，自己休息一日就会离开，否则会给老爷招来杀身之祸。
老爷不允，说你的伤太重，再不治会有性命之忧。船上正好有药有医生，要走也得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再走，并说船上都是自己人，不会出去乱说的，让他放心养伤。
谁知龙侠客只待了三日，船过莫山时便坚决的要弃船登山。老爷苦劝不下，只好赠送了些药材以备其应用。
分手时，龙侠客解下龙吟剑递给老爷，说权当信物吧，甄家如有子弟想要学武，可以持此剑去离山找他，他定倾囊而授，以报老爷的救命之恩。
老爷看着这把当世名剑，怎敢接？连说如果非要给信物就选其他物件吧，这剑您还是留着防身为好。
龙侠客却说自己留着也是徒惹伤心，还是送你吧，说完转身就走，再没回头。
故事很快就讲完了，两人却长久的沉默，屋内随之笼上一层淡淡的忧伤。
半晌，娘亲才叹了口气，说：“老爷之所以不想让孩子们学武走江湖，也是被龙侠客的处境触动的吧。你家安子去不去拜师学艺，还是慎重考虑的好。”
“我们只学武不混江湖，不就结了。”
娘亲担忧道，“到时只怕会身不由己。”
安子也许是嫌她们身边气氛凝重，便放下饭勺，抹了两下嘴，抱起裹着青布的龙吟来到我的床边，磕巴着问：“妹妹，你的剑呢？”
我没好气儿的呛他，“怎么？你有了真的，还惦记着假的？”
那假的是被老爹拿走的，许是怕再勾起我的学武梦吧。我愤愤的想着，再瞅瞅安子被我呛白出的愣怔样儿，又故作不在意的诱导道，“你若想要，就去找我爹换吧。”心里却无限期盼的鼓动着，去换吧去换吧，换走假的，留下真的。我也想见大侠，跟大侠学武，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被爹娘轻松的送了人。
“那是我送给妹妹的。”小安子赶紧说，生怕我真的再给他换回去似得。
我生气的瞪了他一眼道，“叫姑姑！再叫妹妹，小心我揍你！知不知道？我忍你好久了。”
两个大人不吃饭也不再说话，都扭过头来，好奇而兴味的瞅着我俩。
我才发觉自己语气不对，赶紧住了嘴，心里却想，啊！奶娃娃的语气是什么样的？难道也要我学小安子说话不成？那也忒别扭了点。
我正凌乱的发着愁，娘亲走过来抱起愣怔的小安子说：“妍儿啊，你不说话时闷着我们，这一说话就训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撅撅嘴，心说我这不是正常反应么？大好机会被抢了走，搁谁谁不急呀？
郭夫人也过来抱起我，笑道，“咱们妍儿尽说些惊人之语，瞧这一套一套的，亏她怎么说出来的？真该让安子跟她好好学学。”
我无法替自己辩白解释，只好撒娇说：“干娘，我饿！”
“原来是饿了，都怪干娘，在这里又吃又说的，竟误了妍儿吃奶的时辰。”郭夫人说着，又催我的娘亲，“赶紧叫奶娘过来，可别饿着我们妍儿了。”
这时，周妈妈走进来，看了娘亲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郭夫人看了，知道有事，随把我交给娘亲，领着小安子抱着龙吟告了辞。
娘亲送走郭夫人，回来问周妈妈道，“说吧，是不是那边有了动作？”
周妈刚要回答，奶娘走了进来。
娘亲吩咐说：“妍儿饿了，你先带她去东屋吃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