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裳推开紧闭的雕花大门,吱呀的声音透过暗沉的光线传来,阵阵春风也跟着溜了进来,殿内悬挂着碧水丝纱轻舞飞扬,卷起层层白浪。绕过一层又一层的碧水纱帐,璃裳看到墙壁上悬挂的几幅丹青,以前璃裳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也并未觉得这些书画有何不妥,若说奇怪的唯有这些书画没有署名罢了,所以璃裳总觉得这些话缺些什么。
璃裳走到一副围猎图前停下,画面栩栩如生,棕红色骏马上一个射箭男子的侧脸,虽看不清容貌但隐约透着一种威武的感觉。再往下看去是一副山河图,高山流水行舟,碧潭清漾船头站着相偎依的一男一女,另一头的执船的船家弯着腰摇着橹,这样的画面让璃裳有些羡慕,她似能听到那荡漾在碧潭中的歌声。
再接着走下去是整个殿内最大篇幅的书法,书的的是白居易的《长恨歌》,最让璃裳想不透的却也正是这篇长恨歌,本是写的帝王之爱,放在这里着实让看的的人一头雾水。唐明皇对杨贵妃的深情和无奈,身为一个帝王却保全不住自己的爱人,有的时候权位也并非是万能的!原来帝王也有得到的东西,璃裳似是明白了这长恨歌所表达的意思。
因看了这框裱在墙上的长恨歌,璃裳的心情又起了一丝波澜,正欲起身离去的时候,璃裳无意将瞥见一旁的花好月圆图的下角处露出一丝痕迹,璃裳走近却看见本是洁白的纸面上隐约露着一些红色的印记,像是章印!璃裳有些好奇,用手轻轻抚摸着,有白色粉末沾染在手上,璃裳捻了捻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再看那画上露出的半截印章,却不真切,难道这些画都是有署名的?璃裳突然觉得这些画作中藏着些什么东西,想到这璃裳取下那副花好月圆图卷起来,匆忙走出了朝阳殿。
回到房中,璃裳打开画卷寻沿着露出半截印记的地方轻轻刮开,白色粉末一点点滑落露出藏在画卷中的章印。在整个印章露出痕迹的时候,璃裳手中的手蓦然一松整个画卷飘落在地。摇曳的烛光下照着画卷下方的红色印章用小篆刻着“建文帝印”令还有亲笔署名于一侧,正是朱允炆三个字!
先帝的字画?怎么会在她梨胭阁,这,这可是谋逆之罪。京中谁人不知永乐大帝以清君侧之命夺了先皇建文帝的皇位,二十年来一直耿耿为怀,民间若有私藏建文遗物或是拜奉之人统统判为谋逆,株九族!!璃裳吸了一口冷气,她没有想到娘亲竟然在朝阳殿藏了先皇的字画,虽然她把印章与署名藏了起来,却还是被她发现了!
璃裳回过神后,赶紧将字画收好藏在箱底,在书里了一番后璃裳猜测着这些字画的来源,可是任凭璃裳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些属于先皇的东西缘何会在她的梨胭阁,是娘亲故意收起的还是娘亲并不知情。还有就是这些字画她究竟该不该销毁?虽然她并未见过建文帝,但是当年在幽谷随着夫子读书的时候,多多少少她也听过关于建文皇帝的一些事迹,夫子曾说建文帝心存社稷,自从即位以来一直勤奋勉励,努力撤除弊端若不是燕王叛乱他或许是一位明君。而夫子又感叹,虽然燕王夺了皇位,但他在位期间也与民有福,呈现一片和谐的盛世之景。从夫子的话中璃裳看出,夫子虽然惋惜建文帝的才华但幸好即位的永乐帝不是一位昏君,或许比起建文帝永乐帝更适合当一位皇帝!当然那些埋藏在往事的历史,只能留给后人评说,只是当下,这些建文帝的书画却是一件难题。
这一夜璃裳有些彷徨,直到很晚才睡下。梦中更是梦见自己因字画一事牵扯了许过无辜的人,梨胭阁的所有人、就连与她交情甚好的上官影然与莫若琦、上官封阳都没能幸免,璃裳从惊吓中醒来,见天色尚早,也没有什么睡意便披了一件外衣推门而去。
东方渐渐露出鱼腹白,璃裳披散着发在青石小路上胡乱的走着,抬起头竟发现自己走到了沈翌枫居住的清桐轩。天色渐亮,璃裳以为这时沈翌枫定是还睡着,却没想到抬头望去却发现他站在苍翠的梧桐下发呆,似是站了一夜一般。
璃裳站在原地不动,仔细的瞧着沈翌枫,他如雕石一般伫立在树下,微微抬着头像是要看穿什么,又或是看见了什么。过了良久他才转过头来,然后靠着梧桐树的树干慢慢的滑落在地上,他倚着树干微微闭目,隔得不远璃裳看见他顺着眼角流下的泪花。璃裳有些惊愕,他是在为谁流泪呢?叶澜馨吗?璃裳转过头,不在看他,这样的沈翌枫是她所未曾见过的,他的泪是否只为一个人而流?
璃裳本想走开,却听沈翌枫的声音微微响起。“是馨月姑娘吗?”
带着疑问的话在璃裳听来竟有些惊讶,他如何知道是她呢?璃裳转过身正对着沈翌枫回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沈翌枫闭着眼微微笑着回道:“眼睛看不见,耳朵和鼻子却变得有些灵敏,你的味道很熟悉!”
璃裳愣了愣,本是自嘲的话在璃裳听来却带着一丝伤痛悲决,璃裳轻轻走到他的身边也靠着那颗梧桐树的树干坐了下来,清晨的风有些大,吹得她的发丝胡乱的飞舞,而这发丝却打在沈翌枫的脸上。沈翌枫伸出手凭着直觉摸索着,将那些散落的发替璃裳挽到耳后,这动作犹如他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一般。“谢谢。”璃裳轻语相谢。
“这么早你怎么不在睡会?”沈翌枫问道。
“许是昨日睡得太多了,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了。你呢?”璃裳反问道。
“我听见了风声,睡不着。”沈翌枫的话有些停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璃裳看着他有些慌乱的神色,觉得有些奇怪。“你害怕风声?”璃裳虽只是猜测但也问了出来。
沈翌枫的唇微微一动,显得有些激动,慌乱的神色更加显而易见,他闭着眼脑海又闪过那样可怕的日子。“我曾在呼啸的风声中生死挣扎过,那是寒冬凄厉的风声飘荡在寂静的山谷,是那么凄凉和绝望!”他的语气中有些颤抖。
那是怎样的日子?璃裳从他的只字片语中描绘出那样的景象,寒冬凄厉的风声,生与死,山谷,幽寂!是沈翌枫离开幽谷之后的日子吗?是沈家一夜灭门之后的日子吗?离开幽谷后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呢?“别害怕,都过去了!”璃裳抓着沈翌枫有些颤抖的手,他的手竟是那么的冰凉。那种彻骨的凉气划过心底让璃裳打了一个冷颤!
沈翌枫的情绪慢慢的回转,他似乎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害怕。“我在那样的风声中渡过一个漫长的冬天,那是我人生中最寒冷的冬日。”他还要说着什么却突然停住,无光的眼神中含着隐隐的泪花。璃裳知道沈翌枫的心中此时筑成的高墙正一步步的倾塌。
“那你来京城是为了什么?”璃裳问道。
沈翌枫低了低头,有些沉默。璃裳突然开口道:“听那日的官兵说你一直徘徊在冯府门外,你与冯家是否是相识?”
璃裳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见沈翌枫紧闭的双拳,璃裳知道是自己说到了他的痛处,看见这样沈翌枫璃裳突然觉得有一些残忍,竟想这么揭开沈翌枫不愿提及的往事,自己明明知道他来京城是为了叶澜馨,却非要听沈翌枫自己亲口说出。
“是我问的太多了。我该回去了。”璃裳要起身离去,沈翌枫的手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有些哀求的说道:“别走!”璃裳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有些酸涩。璃裳又坐回了远处,东方的朝阳缓缓的升起,一抹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
“你可曾爱过一个人?”沈翌枫的话在东方的朝阳升起的时候开口问道。
璃裳微微扬着头坚定的回道:“爱过!”
沈翌枫笑了笑,继而又说道:“我也爱过,那样深刻的、彻骨的爱着一个人,即便她已嫁为人妻我还是放不下她,不远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只为能在见她一面,为此,即便死去我也无憾!”
璃裳听着沈翌枫锥心刺骨的独白,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沈翌枫的痴心让她觉得有些震撼,这些年来一心一意只为一个女子,为她流泪为她死。即便自己在这么多年后重遇到他,他对她的情意依然未曾改变过,是沈翌枫执着还是他放不开?
“沈公子真是一个痴情的人。我未能像你一般只爱一个人,感情这种东西是需要拿得起,放得下的,如果太过于执着反而是伤己伤人,沈公子何不学着放下呢?”璃裳道。
“拿得起,放得下?只可惜我做不到!”沈翌枫的表情有些悲恸,他缘何不想放下,怎奈何无数个日夜中他的脑海中全是她的身影!
“我相信这世间总会有能让公子你放下的办法。”璃裳安慰道。
“我也希望如此,可以让我不用再受这样的煎熬!”沈翌枫说着又缓缓闭上眼睛。
璃裳看着他,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是为他的执着感到痛心,还是为了他的遭遇感到难过,又或是在就别重逢后他的心中依然只有她而感到不甘?那爱呢?自己三年后是否还爱着他呢?璃裳摇了摇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