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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至深(一)

繁花似火浪淘尽 青烟花蕾 2024-12-07 22:57
时入立秋,元儿正在高阕的怀里握着自己的两只小手仿佛是什么新奇玩意儿般玩耍。
“娘娘,粥膳熬好了”,阿兰将一盏粥端在了高阕面前。
高阕伸手一摸,“烫了些,凉一凉罢。”
“怎么会呢?已经凉了好久了”,阿兰将粥尝了些,“是有些烫口,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高阕逗弄着不停玩弄着自己小手的元儿,虽尚为稚嫩,五官之处却像极了宇文邕的眉眼,只是没有那王者之气,柔弱了些。
高阕又触了触碗盏,才觉温度适宜,正要端起来给元儿食,手中的碗盏却被阿兰拂落到地上去了。
耳旁的碗盏碎裂声将元儿惊得哭了起来,高阕望向阿兰,但阿兰晃了晃晕眩的头,急道:“娘娘,这粥不能吃。”
高阕一惊,赶紧喊了阿若进来,让阿若去叫来皇上和御医。
过了一个时辰,宇文邕拥着紧紧怀抱元儿的高阕,二人看着御医在一旁检验着粥膳。
李御医将一枚银针放在了黄帕之上,呈给宇文邕一看,“皇上,这粥里有毒,但是分量较少,对于成人不足以有所伤害,只是晕眩瞌睡几个时辰,但对于婴孩,仅是一点点便可致命。”
高阕不可置信地望着元儿的睡颜,他还这么小,竟已有人想害死他!
等闲杂之人都出了云阳宫,高阕哭道:“阿邕,有人要害元儿啊!元儿他还这么小一点,还没有能开口说话,还没有学会走路,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竟要害死他!”
“阿阕,朕一定会保护好元儿,命人日夜看护他”,宇文邕道。
高阕梨花带雨地望向宇文邕问道:“难道你不将那人捉出来?那人若是逍遥法外,还想着要害元儿怎么办!”
“朕不会让元儿受到任何的伤害”,宇文邕望着正在安睡的元儿,“朕已命神举彻查后宫,但凡一个有嫌疑都将以谋逆罪论处!”
宇文邕走后,倾镜便携了化装成宫女的玉惊蝉来了。
“当时要是阿兰没有尝一口,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给元儿吃下去了可怎么办?”高阕望着先前那碗粥放在案前的位置,心有余悸。
倾镜道:“元儿又没有得罪谁,有谁会想要害他啊?”
“我曾在说书人那里听过很多这样关于后宫争斗的故事”,玉惊蝉道,“不外乎就是有嫔妃羡慕阕儿你有个皇子,想要这个皇子消失,阕儿你想想,有谁平日里总与你起口角,那谁的嫌疑就最大了。”
“我与其他后宫并不常往来,怎会有人与我有口角之争?”
“不,我平日里也就薛世妇的话尖了些,也总觉得她看着阕儿不顺眼,我看着此人说不定就是这薛世妇”,倾镜定定道,“不如直接去那个薛世妇宫里找到剩下的毒来,有了证据,直接抓到宇文邕的面前去,治那个薛世妇的罪!”
“倾镜,这就打草惊蛇了”,玉惊蝉阴阴地笑道,“既然第一次失败了,那就会寻机会行第二次,阕儿你只管守着元儿就是,我和倾镜守株待兔便可以了”,然后笑望着一头雾水的高阕。
倾镜和玉惊蝉躲在熬制药膳的屋中角落,倾镜蹲得累极,便翻开掩身用的竹篓,“惊蝉,我们都守在这里三天了,怕是没人在这里下毒罢?”
“你想啊,阿兰跟了阕儿那么多年,总不会是阿兰想害阕儿又自己吃了毒粥罢”,也不知玉惊蝉从哪个说书人口里听得的故事,“所以那人肯定是在熬药膳的时候下毒的了!”
“可是……”
玉惊蝉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有人来了”,不由分说地直接将竹篓盖到倾镜身上。
只见一个宫婢仔细查看了一番周围,将门轻轻掩上,然后在袖里掏出一包物什儿来,看准了上头写着‘七皇子’三字的药膳,颤抖着将包着的粉末一点一点抖了下去,放完小心翼翼地再望了望四周,正要离去。
玉惊蝉推了推倾镜要她赶紧抓住这个人,倾镜将竹篓翻开,一脸尘土地指着那个宫婢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宫婢见了倾镜,已然害怕的她赶紧向倾镜跪了下来,“淑妃娘娘饶命,奴婢,奴婢也是被迫的。”
“谁迫你的?”倾镜问道。
“是世妇,是世妇迫我的,还望淑妃娘娘饶我一命啊!”
倾镜赶紧将外头司药堂的人喊了来,那奴婢作势要逃,众人直接将她抓到了云阳宫。
而云阳宫中,宇文邕正陪了高阕在苑中赏着枯黄落叶瑟瑟落地。
高阕知晓是薛世妇迫她下毒的,全然有些后怕,原来这重重危险正在她不知道的背后。
宇文邕立刻命神举将薛世妇抓了来。
“之前那毒也是你叫人下的?”宇文邕问道。
“没错,就是我!是我又怎样!”薛世妇此番被戳穿了,倒是如同疯妇骂街一般指着高阕骂道,“若皇上要问为什么,全是这个贱人的错,为何自她进宫,皇上一直痴迷于她,定是有什么妖魅之术!”
宇文邕直接打了薛世妇一个重重的巴掌,直将她右侧的脸颊打红了,“薛兰!你妒心如此之重,岂能为朕大周后宫!来人,将薛世妇处以杖毙!”
高阕望着薛世妇却还是心有不忍,“阿邕,饶过薛世妇罢,至少她没有酿成大祸,还有年幼的六皇子需要母亲。”
倾镜却道:“阕儿,她都这样说你了,你就别为她求情了。”
薛世妇向高阕啐了一口,“贱人,谁要你的求情!”
宇文邕怒极,望了望高阕还是道:“既然如此,那就将薛世妇禁足于冷宫,总不得出来!”
“贱人!贱人!”被拖出去的薛世妇阴测测地盯着高阕,一路叫骂。
众人皆退下时,高阕向宇文邕道:“阿邕,你也不能一直在云阳宫中,至少多去皇后宫中罢。”
“朕陪着你不好吗?”
“阿邕是大周帝皇,得雨露均沾啊,若是常常在云阳宫里,更是让我和元儿暗中竖敌!”高阕垂眸。
宇文邕再次问道:“你这可是逐客令,可是赶朕走?”
高阕绞着锦帕,闭口不言,而宇文邕见她如此,一甩龙袖而去,更在殿外传来宇文邕对司渊道“今晚去皇后宫中”,刺得高阕心中隐隐作痛。
多日之后的云阳宫中,高阕抱了元儿在哄他睡午觉。
倾镜与玉惊蝉进了来,看着高阕眉带忧伤之色,倾镜道:“宇文邕多久没有来云阳宫了?”
“十七日罢”,高阕将睡着的元儿让姑姑抱了去。
玉惊蝉无意应道:“记得这样清楚。”
此话一出,殿内便静了下来,倾镜瞪了一眼玉惊蝉。玉惊蝉还是言归正传,“之前在元儿粥里放药的宫婢不是薛世妇宫里的人。”
“什么?”高阕正色问道,“那她为何口口称称是薛世妇逼迫她的?”
倾镜的脸色并不太好,“皇后才是幕后之主。”
惊讶之余,高阕问道:“你们如何得知?”
“有婢女谈论起她,说她是司药堂的婢女偶然被皇后传召去了几天,之后就再没见过她了”,玉惊蝉道。
高阕这才懂了,如今皇上日日夜宿在崇义宫,正是中了皇后下怀。于是携了倾镜,忐忑地来到了崇义宫。
而宇文邕正和阿史那姚钥下棋时,司渊走了进来,“皇上,郑姬娘娘和淑妃娘娘来了。”
宇文邕眼神一滞,假装不在意道:“让她们进来罢。”
阿史那姚钥将宇文邕细微的神情全然收于眼中,见高阕和倾镜进来了忙笑道:“今日两位妹妹怎得了空来崇义宫?”
宇文邕拉住正要起身的阿史那姚钥,“皇后,棋还未下完。”
阿史那姚钥心里一喜,向高阕和倾镜表示了歉意,便全心全意和宇文邕下棋,这一下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而高阕和倾镜依然站在殿中。
宇文邕这才将要落下的黑子放回盏里,望向高阕,“来此寻朕有何事?”
“无事。”倾镜惊讶得望着面色不改的高阕。
“皇上!”倾镜望了一眼笑得灿烂的阿史那姚钥,心头一横,“那给元儿下毒的宫婢不是薛世妇指使的,其实是皇后……”倾镜将头埋得更低了。
“妹妹可不能道听途说来诬陷本宫啊”,阿史那姚钥一脸无辜道。
而宇文邕拍案而起,“朕是不是太惯你了,现在都诬陷起东宫皇后来了?这几日,朕一直都与皇后在一处,难道朕也是帮凶?朕也是毒死元儿吗?”
怒吼的声音令高阕和倾镜一颤,倒是令阿史那姚钥不禁暗暗一笑。
“是臣妾错了”,高阕望向宇文邕,目光清冷,回到那刚失双亲的时刻。
“从今后,没有朕的允许,郑姬和淑妃不能出宫半步!”宇文邕负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高阕。
倾镜求道:“皇上,是臣妾的错,与阕儿无关啊!”
“是,皇上”,高阕转身离去。既然已不信我,解释又有何用。
那转身一瞬的眼神冷到了宇文邕的心里。
待二人走了,宇文邕一手掐住了阿史那姚钥的脖子,“不要忘了你曾答应过朕什么!”
阿史那姚钥虽喉头一紧却仍笑道:“那皇上也要记得答应了臣妾什么。”
宇文邕怒得一甩龙袖,大步离开崇义宫。
五月前高阕被人抓去突厥边境之时——宇文邕遍寻高阕而不得,神举查出是阿史那姚钥所为,便来到崇义宫执剑指着她的喉咙。
阿史那姚钥始终面带笑意。
“她在哪里?”
“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你要怎样才愿意放了她?”
“放了高阕有何难?答应臣妾两件事,臣妾自然便放了她。”
宇文邕将剑逼近她,她却也不怕,“何事?你说!只要朕能做到!”
“第一件事,永尊臣妾为皇后,而第二件事,就是永不再晋封高阕。”
“这有何难!朕答应你!”
阿史那姚钥望着宇文邕远去的背影,忆起那时情景,也不顾喉头难受,阴阴笑着,得不到宇文邕的心又如何,“本宫永远是北周母仪天下的皇后,而高阕永远只是个姬妾罢了!”
夜里,晕黄烛灯下,高阕对着手上的金铃轻声抽泣,“长恭,他不信我了……”
而宇文邕见云阳宫中灯还亮着,轻轻走向寝殿,但闻高阕哭泣声,心中更是愧疚几分,推门而入想解释那时的意不由己。
高阕一惊,却见是宇文邕便道:“你还来云阳宫做什么?皇后可在崇义宫等着你。”
宇文邕见了梨花带雨的容颜心疼得很,却见她是深夜对着高长恭送她的铃在哭,她哭的是高长恭!宇文邕一怒,直接将金铃从她手里夺了,扔向窗外,“你心里还有他?高长恭已经死了!你看着他给你的铃也没用!”
高阕眼睁睁看着长恭赠她的金铃摔在了窗外,“你做什么!宇文邕!那是长恭仅留下来的东西!”
“高阕,朕忍你已经很久了朕对你的情,难道你看不到吗?”宇文邕朝她怒吼。
“想你这样后宫三千的人怎么会懂情是什么”,高阕瞪了宇文邕一眼,向外奔去,将金铃捡了起来。
宇文邕直接抓过高阕的手,将金铃扔到地上,更是狠狠踩踏了几脚,“朕不懂?朕是不懂!你就拿着这铃在云阳宫直到死,朕也绝不来见你一面!”说罢,将高阕的手甩开离开云阳宫。
高阕被宇文邕怒极的力道甩在了地上,高阕拿着那串已不复原本形状的金铃,将宇文邕不再回首的背影印入眼泪的汪洋之中。
自此,宇文邕真的再没有踏入云阳宫半步。
转眼时至白露,高阕摆了一桌的饭菜在寝殿坐着,静静地坐着,等着宇文邕会来,却至子时,宫中已然都寝下,宇文邕的影子丝毫不见。
高阕神情木然地落下一行泪,忆起阙儿失踪一年后的白露之夜。
宇文邕笑望着她道:“以后每年的白露,朕都与你一起,思念遥远的小阙儿。”
那时的她依在宇文邕的怀里笑着,心里拼命忍住想将小阙儿送出皇宫的事告诉他。
高阕侧首望了一眼窗外的树影婆娑,却空无一人,起身走近床榻窝入了被褥中,闭眼侧躺着,落下的眼泪打在红枕上,斑斑驳驳。
忆起皇姐那时在母后墓前说的那一番话,真是一语成谶,果不其然最后成为了自己一个人的悲哀。
而在此时的正阳宫,宇文邕坐在寝殿口对月独酌,对着满星繁星喊道:“小阙儿,父皇在这里!”
然后又将一壶酒水倒入口中,望着明月喃喃,“朕想陪着你,可是你又为何要拒朕于千里,你为什么从不对朕有过情?你的情都给了高长恭是不是?高长恭不过是个北齐的兰陵王,怎么可以和朕这大周皇帝相较,换作别的女子,一定是选朕!”宇文邕将手中酒壶摔在了地上。
司渊只能这么看着,再担心皇上,也不能去告诉高阕,皇上严令不得向高阕透露半点这样的失态。
宇文邕将酒壶碎片紧紧捏在手里,醉意浓浓的鲜血汩汩流出,他笑着摊在地上,仿佛这样子可以令他好受一些。
司渊见了,赶紧向宇文邕奔去,想将那块碎片抽出来,宇文邕却将它捏得更紧。“皇上,不若让司渊去找郑姬娘娘来罢!”
宇文邕听他如此说,起身揪住了司渊的衣襟,“不许去!朕命令你不许去!”只见宇文邕晃晃悠悠起身,笑道:“朕自己去!自己去找阿阕!”
“皇上……”司渊赶紧扶住宇文邕。
一路秋风凉如水,吹醒了宇文邕一半的意识,当他见了灯火已灭的云阳宫便心冷了些,他走到高阕的寝殿门口,伸手要去推,却迟迟不用力,过了很久,他将手缩了回来,向司渊轻道:“走罢”,在离开云阳宫时又望了寝殿一眼,嘲笑着自己的一厢情愿,“既然她对朕无情,朕又何必将她看得如此重要。”
司渊不敢劝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叹息着,高阕对皇上的情,只有皇上自己看不透罢。
伴泪入睡的高阕在翌日醒来时眼睛酸涩得厉害,只听殿外有人大叫了一声,便开门出去问着颤抖的阿兰,“发生了何事?”
阿兰指着门,“有血!门上有血!”
高阕望去,门上的斑斑血迹令她心中大惊。
“皇上,昨晚有人在云阳宫门上留下血迹!微臣怀疑是刺客所为,应加强宫中夜间戒备才是!”
此事经神举提起,宇文邕将昨晚受了伤的左手负在了身后,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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