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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昭仪

繁花似火浪淘尽 青烟花蕾 2024-12-07 22:54
高阕倚着锦瑟殿中的玉石上,望着风光十里、和风如絮,云卷云舒中她便这么静静坐了大半日,轻轻抚着尚未隆起的小腹,不知该不该留他。
阿兰阿若向宇文邕行礼,“皇……”
宇文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了摆手,轻声道:“下去罢。”
侧躺的高阕眼神闪了闪。
“是”,阿兰阿若退去。
宇文邕放轻了脚步走近,唤她:“阿阕。”
高阕望向宇文邕,眸光里一半是不舍,一半是坚决,问着他:“宇文邕,你真爱我么?”
宇文邕的手缠上她的,同她一齐坐在玉石上,“你明白这答案。”
高阕的眼幕垂了下去,不再言语。
宇文邕道:“几月前郑国公因战,为国捐躯了,生前最是放心不下他的独女,只可惜他那独女不知怎的失踪了。”
高阕眼皮也未抬,不假思索便回了一句,“这事与我说何用?我又寻不到他的独女。”
“以后,郑国公之女便是你。”
高阕惊得望向宇文邕。
宇文邕笑道:“既然你已怀了我的皇儿,自然是要有封号,我想你是舍不得倾镜犯下欺君罔上此罪而被砍首的,遂自作主张,将你身世一改,从今后,你不是昌黎高阕,你是郑女阿阕,是我的郑昭仪。”
宇文邕抬起她的下颌,垂首欲吻,高阕闭眼迎合,眼角凝起一颗泪珠,却被宇文邕吻去。
时北周天和元年,春末,宇文邕封郑阕为昭仪,赐住云阳宫,用度从妃。
今日的册封典礼,已令高阕累极,亦在无意中成了许多朝堂之人后宫之人的眼中盯肉中刺。
月光轻洒,和风轻漾,长廊红灯摇曳,宇文邕扶着由红帕子覆上双眼的高阕,向云阳宫走去。
“还没到?”高阕笑问,“这么神秘,要给我看甚么?”
宇文邕应道:“快了,还有几步而已。”
走出长廊,便能瞧见云阳宫的宫门,坐落在两侧万花之中。
宇文邕轻启宫门,将高阕带入,然后将红帕子摘下来,“睁眼罢。”
高阕的眼睫由下而上,墨玉的眸子映出眼前的场景,醴泉宫上上下下皆挂满了红色花灯,在面前的是一弯拱桥,小湖里俱是初生的芙渠,还有湖岸的彩灯,由小桥到正殿的道路两侧俱是摆在地上的彩灯。
一时,高阕被震惊了,笑着望向宇文邕。
“我欠你的一夜花烛”,宇文邕握紧高阕的手。
高阕笑着,无言以对,清澈的眸子在上百千的花灯中映出氤氲着的水汽。
“今日是个好日子啊,你可别哭了”,宇文邕用指尖支起高阕的头,一吻落下。
明月下,花灯间,二人同着一套盛红华装,紧牵着彼此的手,互望着,走入云阳宫。
宫楼上,是司渊派人洒下桃瓣片片,铺满二人前进的路。
漫天的花雨,高阕欲伸手去接,三寸长袖因旋转而翩翩,发髻上红色缎带绕着她飞舞。
宇文邕笑着静静望着她,太美,所以怕她是天界下凡的仙子,乘风而归,又上前牵了她的手。高阕停下,溢满欣喜的双眼望着宇文邕的眼神里已带了几分真情,“宇文邕,谢谢你。”
宇文邕再一次用指腹堵了她的口,“我说过,不许对我言谢或是道歉”,花雨已止,宇文邕与高阕向正殿步去。
连殿内亦是红缎遍布,虽只是册封,宇文邕却给了她大婚的制度。高阕沉浸在满世界的红色中,宇文邕倒了酒,递到高阕面前,笑道:“交杯酒。”高阕接过,与宇文邕手臂相交,二人闭眼饮下。
“这是甚么酒?好喝得紧”,高阕笑道。
“是杏花酒,采了上千万的杏花放入酒中,埋十五载,便成此酒”,宇文邕道,“不是普通的酒么,高阕没有喝过?”
高阕笑了笑,“母后不准我喝酒。”
宇文邕再为她斟上,“那今日便让你喝个够!”
一杯又一杯中,二人皆醉了。宇文邕将高阕抱到了榻上,看着她微笑的弧度,轻轻落吻,由额至眼,由眼至鼻尖,由鼻尖至红唇,由红唇至脖颈,便要向玉肩吻去。
高阕推他,嘟囔着:“不,还有孩子……”
宇文邕迷迷糊糊应道:“朕问过御医了,皇儿已足三月,若行房事也无事的,朕轻些便是了。”
高阕大约也是听见了,不再反抗,红唇开合了几次,声音太轻,不知说了甚么。
红纱帐下,褪尽了彼此的衣物,水乳交融,这次高阕的嘴角是带了笑的,真正的花烛之夜。
高阕醉的早,醒的亦早。
天还未大亮,高阕已睁眼,正要伸手去揉有些疼的脑袋,却发现宇文邕紧紧握着,高阕侧首望着他,浅浅淡淡的笑了,另一只空闲的手调皮的去轻抚他的眉宇和鼻尖,曾几何时,她多么希望现在躺在身边的是长恭,然而如今已然是过眼云烟了。
高阕靠上他的手臂,静静地问:“我助你夺回你的天下,如何?”但还是要将腹中的孩子先平安诞下,他是无辜的。
宇文邕尚在睡梦中,无人应她。
在宇文邕的怀里似乎很安心,高阕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几日后的午后,高阕躺在玉石上小憩。宇文邕早已命人将玉石从锦瑟殿搬来了云阳宫。
一个温润的身体怕是不小心轻轻撞到了她的后背,高阕一笑,转身一看,果不其然是宇文邕,“来这里做甚么,今日你不是说要陪皇后去宫外的么?”
“朕怎么闻到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阿阕,莫不是云阳宫藏的万年陈醋翻了?”宇文邕逗着高阕。
“谁吃醋了?”高阕推开宇文邕轻抚她小腹的手。
宇文邕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布囊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上,给高阕看,“阿阕,看!”
“这是甚么?”高阕从宇文邕的手上拿起来那东西,扁扁的,尖尖的,又硬硬的,“拿核来做甚么?”她问。
“这就是杏树的树种,种在土里,等来年开了花,摘下花瓣,泡在酒里,埋个十五载,等我们都老了,再喝一坛香醇的杏花酒!”宇文邕笑着。
“白头盟?”高阕怔怔问道。
宇文邕将她拥入怀里,“是,白头盟,朕只愿与你共白头,度一朝又一朝的春秋交替,度一年又一年的满月七夕,纵后宫三千,朕只将真心放在你手里”,他将装着树种的布囊放在高阕手心,“朕会让你明白,朕才是你的宿主。”
高阕听着宇文邕胸腔内一声声强烈的心跳声,“愿我没有选错。”
宇文邕像是得到了肯定,笑道:“来,我们把它们种在这里。”
高阕笑着点首,正要弯腰拿了小树枝帮宇文邕挖土,却被宇文邕扶到玉石上,“你坐着便行了,小心朕的小皇儿”,说完自己又蹲下去挖土了。
高阕笑着看他挖好许多的坑,将树种一个一个放入,一个一个填满,年轻尊贵的周帝竟为她在这里自己弯腰种树,高阕冰凉的心暖了几分。
而在墙角偷偷望着二人的婢女失了神色,一路小跑回崇义宫,将所见所闻如许告知阿史那姚钥。
阿史那姚钥原本优雅地喝着茶,听了这番话,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水都从杯盏里倒了出来,那婢女赶紧上前为她拭净。
阿史那姚钥道:“你将耳朵贴过来”,于是向婢女道了甚么,从一旁的盒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到婢女双手上,笑道,“如若做不好,本宫这里便用不着你了,就去冷宫侍候着罢,。”
冷宫那个地方谁愿去?婢女连忙应道:“是是是,奴婢一定做好,奴婢这就去做”,说完一溜烟出了崇义宫。
婢女偷偷奔进司药堂,司药的公公倒不在,一个拿着装着草药竹篓的宫女上前,吓得婢女将袖中的药瓶捏得更紧了,“我……我……”
那个宫女好心问道:“你是皇后娘娘宫里的罢?皇后娘娘的补药汤还在里头熬着呢!司药公公不在,其他宫女都在忙,麻烦姑娘你自己凉一凉了。”
“没事没事”,婢女赶紧道,慌慌张张步入了熬药的内堂。
屋子两旁皆是药灶子熬着药,婢女望了望外头都在低头干活的宫女,快步走过一个一个的药罐子,很快便找到了写有郑昭仪的药罐子。她又望了一眼外头,眼急手快地拿着湿布将药罐子的盖打开,袖中的药瓶取了出来,将瓶中不知何物的白色粉末倒去。
“你在干嘛!”
一声既出,婢女被吓到,撒了大半瓶进去,赶紧将药瓶盖上收起来。
“我没干什么”,婢女道。
那后进来的婢女阴恻恻地笑道:“放心,我也是被我家主子命令来做这事的”,说完,她将一个小纸包里的粉末全然倒了进去。
“我已经倒了很多了”,婢女心虚道。
后进来的婢女放完又用汤勺舀了舀,“这东西份量愈多,效果才愈好嘛。”说完便离去了,一直步至紫义殿方才停下脚步进了去。
紫义殿,薛世妇所住。
婢女将实情告知主子,薛世妇一巴掌打了下去,“你笨哪!是阿史那那个突厥妖后难拉下来还是那个新册封的郑昭仪?那突厥妖后生生将原皇后李娥姿逼去了江陵,你我难道不是有目共睹的吗?”
“是奴婢错了,主子,那现在要怎么做?”婢女捂着红了的脸。
“去找皇上!”薛世妇笑道,“那郑昭仪受宠也全然不是坏事。”
食药膳时至,阿兰将凉了的药膳端到了云阳宫正殿,见高阕正在把玩着预备给腹中孩儿穿的小鞋子,提醒道:“娘娘,该喝药膳了。”
高阕应了声,便起身过来,正要喝下去,瓷碗便被急急跑来的宇文邕打翻在地。
高阕疑惑道,“皇上?”
“不要喝,阿阕,若喝了,我们的孩儿便保不住了”,宇文邕上前抱住了的高阕。
高阕瞪大了双目,全身颤抖起来,“他还没有出生,怎么会有人想害他?”
“阿阕,不要怕,朕不会让他有事的”,宇文邕道,“以后药膳命阿兰阿若在云阳宫煮罢。”
高阕讷讷地点了点头,问道:“想害他的人,是谁?”
宇文邕不语。
北齐。
河间王高孝琬因缘际会得到一颗佛牙,收藏在府中,晚上会放出金色光芒,照得满屋亮堂如白昼。高湛得了听说,便派人到他府中搜查。
高孝琬见自家的东西被侍卫扔的扔,砸的砸,忙拉住和士开问:“为何要搜查我府?”
和士开阴恻恻笑道:“太上皇听闻河间王偶得一佛牙,不过是想借来看看有何神奇之处。”
“想要佛牙与我说便是,为何要搜查,扰我河间府……”高孝琬才说到一半,有侍卫向和士开禀报,“大人,小人搜得东边仓库长矛与旗帜数百。”并有人将这些一一拖了出来。
“这……和大人,这些东西绝不是小王所藏”,高孝琬忙解释道。
“河间王蓄意造反,来人,将河间王押回宫交由太上皇定夺”,和士开冷笑着。
“本王乃文襄先帝嫡第三子,你们这些小兵竟敢押本王!”河间王怒骂。
河间王妃哭着:“王爷!王爷!”
长恭这日本是与三皇兄约好下棋,此番见了高孝琬被和士开押走,自然插足,“和大人,不知我三皇兄犯了何事?”
和士开谄媚的向高长恭行了一礼,“兰陵王,河间王蓄意造反,在仓库内私藏兵器旗帜,小人这是要将他押回宫中。”
“四弟,我没有啊”,高孝琬急道。
突然一女子从河间王府奔了出来,指着高孝琬向和士开道:“和大人,王爷还画了太上皇的画像,每天对着哭呢!”
“你这个贱女人!那何曾是太上皇的画像!分明是我父皇!”河间王啐了她一口。
陈氏向和士开背后一闪,高孝琬便啐在了和士开的官服上。
和士开直接甩了高孝琬一巴掌,“竟敢啐我!来人!把他押上马车!”
“和大人,三皇兄也是无心之失,至于造反一事,三皇兄肯定不会做这等事情的”,长恭道。
“兰陵王,小人也是秉公办事啊,这就告辞了”,于是和士开便上了官辇。
高长恭向河间王妃安慰了几句,便骑了踏雪追去皇宫。
皇宫中,高湛听了和士开所说,问向高孝琬,“你还每晚对着我画像哭?哭甚么?”
高孝琬忙解释道:“太上皇请明察,那是先皇,并非太上皇啊。”
“你可真孝顺啊”,高湛笑了笑,喊道:“辅玄!”
“在。”赫连辅玄应道。
“倒挂起来,打!”高湛轻描淡写道。
“是!”
赫连辅玄才甩了高孝琬几鞭子,高孝琬已疼得直叫高湛好几声‘皇叔’,“皇叔!我知错了!皇叔!饶了我罢!”
高湛怒道:“谁是你皇叔!竟然喊我皇叔!”更是拿过赫连辅玄手中的鞭子狠狠鞭了高孝琬几下。
慌忙赶到的高长恭正要进殿,守门的宦官拦着不许进,长恭听着殿内传来的三皇兄的惨叫声,决然跪在殿前。却也没有宦官敢在这时进去为他通传。
殿内,高孝琬问道:“我是神武帝的长孙,北魏孝静帝的外甥,更是文襄先帝嫡出的儿子,为何不能喊太上皇为皇叔?”
高湛更是被此番话激怒,命赫连辅玄折断了他的两条腿。
高长恭听着高孝琬这声惨叫,“皇上他……”,心想三皇兄的性命怕是保不住了。
良久,侍卫将高孝琬抬了出来,长恭赶紧上前握住高孝琬的手。
高孝琬仅存最后一口气,“四弟,我没有要造反,我没有……”还未说完,他已断了气,紧握着长恭的手无力垂下。
“三皇兄!”
北周。
一月后,宇文邕为已显怀的高阕盛办祝福宴,愿她腹中的皇儿在五个月之后平安诞生。
阿史那姚钥故意来迟,“妹妹啊,这是前些时日姐姐和皇上一起为你求来的送子观音,还望妹妹不要嫌弃呢”,命婢女献上一尊三尺长的白玉所雕的送子观音,震惊四座后宫佳丽。
“姐姐的心意,实在是太贵重了”,高阕笑道。
“还有皇上的心意呢,妹妹身怀皇儿,此物哪算的上贵重呢?”阿史那姚钥坐入首座,而不是上座,因上座已坐了宇文邕和高阕。
薛世妇笑问:“不知皇上想昭仪妹妹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宇文邕拥着高阕,握紧了她的手,“皇子如何?公主如何?朕都喜欢。”
阿史那姚钥随着四座后宫笑了,可她心里已明白,皇上甚欢喜郑阕腹中这皇儿,已有一个李娥姿的宇文赟,若再有个,那皇后之位只怕是更不稳了。
有个高阕不太识得的后宫冯姬问道:“妹妹这是第一胎罢,可要小心着些,否则一个不小心许是会小产的”,眼神不时飘去皇后与薛世妇。
高阕不懂其深意,红了脸应道,“是。”
宇文邕挥了挥手,“冯姬这话倒是不太中听,阿阕怀中这个定会平安诞生。”
阿史那姚钥望着高阕与宇文邕亲密的模样,表面虽仍雍容大度地笑着,心里的嫉妒之火已燎燎燃起。
倾镜望着阿史那姚钥的笑,秀眉一蹙,心渐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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