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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云雨

繁花似火浪淘尽 青烟花蕾 2024-12-07 22:53
北齐,兰陵王府,正是大雪。
红缎遍布的寝屋虽不比齐宫金碧辉煌,亦不比郑宅雕梁画栋,却仍令郑溶月开怀得拢不了嘴,只因嫁了个想嫁的人。她暗暗立誓,今后会努力做成王爷喜欢的模样,要做这王府中明辨是非的女主人,王爷亲民如子,她便好生对待下人百姓,王爷喜静不喜闹,她便走路放轻言语轻柔。
一个嬷嬷开门走了进来,她是胡皇后派来的喜娘,听说当年胡皇后嫁于太上皇也是她做的喜娘。
嬷嬷的老脸笑开了花,“哎哟!我的王妃!怎么王爷还不来,自己倒把盖头先掀了?这么着急?也不怕坏了规矩!”
郑溶月笑问:“嬷嬷,你这时来做什么?这会王爷怕是要来了。”
嬷嬷掏了两本书出来,“若王妃不读这个,怕是王爷来了也不知该如何!”
郑溶月望去,书面上那幅春宫已令她羞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假嗔道:“嬷嬷!”
“这可是个宝贝东西,王妃快读了遍,免得王爷一来,王妃手足无措的”,嬷嬷道。
“嬷嬷可真是的!”郑溶月在害羞中翻阅着这两本春宫图集,越发看得面红耳赤。
正读完了半本,高长恭推门而入,惊得赶紧将春宫图塞到嬷嬷怀里。
嬷嬷将这两本收好,“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去前头领赏钱吧”,高长恭平静道。
嬷嬷笑着离去。
郑溶月笑问:“大好之日,王爷怎的不饮酒?”
“怕做了错事”,高长恭的话语不含一丝情意,令本想起身走近长恭的郑溶月复又坐下。
“妾身不知王爷何意,何谓错事?”郑溶月咬着唇问道。
高长恭继续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娶了你,你的心愿已达成,那么请你接下来完成我的心愿,永远不要干涉我,以后你睡这里,我睡书房”,说完,大步离去,不曾一次回头。
郑溶月心冷了半截,双手紧紧抓着被褥,当下便捧了被褥追去书房,“那么至少你也要顾全我的面子!与我同睡一屋,你若不肯,大不了我就这地上睡!反正我不想成为人家茶前饭后用来玩笑的话柄!”
长恭沉默了许久,“你睡寝屋里去吧。”
“不!我不走!”郑溶月自知现下的自己有多难堪,但是她就算是在长恭面前难堪,也好过天下人都来嘲笑她的难堪,接下来的一句‘你既如此待我,又何必娶我’被咽回肚子里,是了,一切都是自己勉强他得来的结果,可以怪谁呢?
长恭叹气,挥了挥手,只道:“我晚些再回去,你先去睡罢。”
郑溶月忍住要落下的泪珠,睁大眼睛定定道:“多谢王爷”,随后步了出去。
她几乎是跑回寝屋的,一怒便将袖子扫了案头,一时嘭隆哐啷碎了一地的破渣,然后一头栽进被褥里,死死拢着自己,在里头大哭,有侍女问了也不应。
高长恭听及破碎声,目光向寝屋那方望了望,只轻轻叹了叹,低头将卷轴翻至下一页。
这几日一直雨雪夹杂,满堂客栈的屋头与庭院积了许多雪碴子,寒风一吹或是经人一碰便哗啦啦落下来。宇文邕绕过长廊,唯恐手上端着的热鸡汤凉了,快步走入高阕所在厢房。
是绝好的天字第一间,比宇文邕那房还要好些。
一眼便能望见里间榻上阖着眼的高阕。
宇文邕将热鸡汤放在案上,在碗盏里盛了些给她送去,坐在榻边,宇文邕将鸡汤吹了吹,唤道:“阿阕,喝些鸡汤罢。”
高阕闻声微开眼帘,只因不是自己想见之人,眼底一瞬间的光熄灭了,又只剩无底的空洞。
宇文邕暂且将鸡汤放了放,伸手想将高阕扶坐起来,高阕便如被截了根的没有生命的木头般由他扶起靠在竖起的枕上。
宇文邕细心地尝了尝,并不烫嘴,这才给高阕送到唇边去。
高阕轻轻侧过首,正撞翻了汤勺,那些汤洒在了被褥上。
“无论你是想喝还是不想喝,都得给我喝下去!你可知道,你已经五日未进食了!你难道这样就想死了么?我不管,反正今日一定要给我把这碗汤全喝下去!”说罢,宇文邕又舀了一勺,给她送去,这次她并没有侧首,但却死死不肯张开唇齿。
“阿阕!”宇文邕心生一法,直接给自己饮了小半碗,向她唇旁送去。
“宇文邕”,高阕微弱喊道。
宇文邕顿了顿,“嗯?”
“去北周,我们去北周”,高阕眼幕低垂。
“好”,宇文邕应道,“先把这个喝了罢,不然哪有气力赶路?”
高阕只是摇摇头,“要快,在这里,我快死了。”
宇文邕道:“好,我这就去叫司渊准备。”
随后宇文邕的步音渐渐消失在廊上,高阕木木的转首,看到窗外飘着白白的雪絮,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下了榻,向外头廊上走去,那些如鹅毛般的雪絮纷纷落在发上肩上,然后再步下楼去,赤足踩踏在被雪水覆盖的庭院里,伸手迎接雪花,“是长恭要回来了,长恭这场仗一定是打赢了,他正在回来的路上……”高阕轻轻淡淡的笑了,“我在这里等你,长恭,你快回来好么?”
宇文邕找司渊时,他并不在房里,问掌柜,只道他问了去药店的路,便先在楼下等他。
过了许久,司渊携着一身雪回来了,手中带着一捆药包,正要向厢房走去,被宇文邕叫住,那神情却明显是吓了一跳,“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宇文邕走近,“阿阕要回北周,你快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北周罢。”
“好,司渊这就去准备”,司渊正要离去。
宇文邕问:“你买了什么药,怎么买了这么多?”
司渊笑了笑,“不过是些驱寒的药,怕公子和阕姑娘着了凉不是?总得备着。”
“好,你去罢”,宇文邕道。
“是。”
宇文邕回来时,却惊见高阕倒在雪地中,已快被雪覆了全身了,“阿阕!”宇文邕赶紧抱起高阕向楼上奔去,将她放在榻上,摸了摸手,又触了触额,这冰凉惊得宇文邕赶紧将她用被褥捂住,“阿阕,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是傻了么!傻子也知道冷啊!”
高阕只喃喃:“长恭……求你……快回来……”
宇文邕听着,也犹如站了一个时辰的雪地。
夜,司渊将两碗汤药端了上来,将左碗递给宇文邕,“皇上,快给阕姑娘服下罢。”
宇文邕将汤药喂给了高阕,司渊轻道:“皇上,您也喝一碗罢,若是阕姑娘好了,皇上您病了,那可如何是好?”
宇文邕拿过剩余的那碗汤药,司渊盯着他一饮而尽才端了空碗出去,闭了门,司渊心里想着:皇上,这怪不了司渊,司渊也是想您不要受此苦。然后轻步离去。
待至半夜子时,高阕蹙眉嗫嚅着“水,水,水……”
宇文邕今夜本就不知怎的睡不安稳,此番听到耳旁她的声音,这才迷迷糊糊起来去倒水,触了触杯盏,小惊了一番,不知是水杯太过冰凉,还是自身太过燥热。他深知在这冬日本已受寒的她不可再饮冷水,便打算去灌热茶。回身上前为她掖了掖被褥,看到她因口渴而伸出丁香小舌滑过微微撅起的唇,宇文邕的喉结不自意地滚动了一下,但却只是强压着难受,提了茶壶出去了。
再回来时,他重重靠去门框上,呼吸有点儿重,气有些儿粗,这一靠令茶壶里的热水荡出了些。宇文邕见她好好躺在榻上,心下一安,将门掩好免得寒风吹了进来。回身倒了盏热茶,向高阕走去。
他右手伸入高阕脖颈间将她脖子抬了起来,“阿阕……水……水来了……”
“唔……”高阕将茶水一饮而尽,“还要……我还要……水……”
他的大脑逐渐浑浑噩噩起来,那来自身体深处的燥热令他无法保持清醒,只是以最末的理智强压着,为她再去倒了杯。
看着高阕再次喝下,解渴后惬意的神情,宇文邕的眸底起了一丝霸道的意味,他已俊脸渐红。只呆呆望着高阕因微微发烧而起的隐隐红晕,“阿阕……”后拖的尾音显得几分靡软。
“嗯……”高阕睡得半梦半醒,用鼻音回他。
“阿阕。”宇文邕低低喊道,手中的杯盏滚落在地,双手已摩挲着高阕的容颜。
高阕睁了眼,眼神迷离地望着他,迷糊问道:“宇文邕?怎么了?”
宇文邕喘息了一下,“阿阕,我要你。”
发烧的高阕意识根本不清楚,“要什么?”
“要你……”
宇文邕空余的那只手在半空中颤抖着,犹犹豫豫,却依然扯去了高阕的衣领,随着他的动作,入眼的是藕荷色的肚兜,依旧被扯开。
宇文邕满额的汗水终于滴下,诱人得紧。
宇文邕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不过一会,俊脸已憋得绯红,闭眼时,他只闻得鼻尖尽是女儿香。
高阕似是受了凉,喃喃道:“我冷……宇文邕……”
宇文邕猛地颤抖起来,他用尽此时所有的力气克制自己,不敢去看,手却已悄然抓了高阕的手臂。
“痛……”
宇文邕难以自抑,一个略霸道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鼻尖上,然后唇上。
高阕轻轻呻吟出声,更是增了宇文邕的兴致。
他低下头,温柔无尽地吻。
高阕的手也作怪的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吻酥麻,快将骨头都酥了,高阕在他发间落下一吻,此刻高阕的脸不是病态的白,而是嫩美的红。
宇文邕一笑。
随着宇文邕右手一扯便是一阵衣帛碎裂声。
夜色朦胧的窗外,司渊会心一笑而离去。
而里头,仍旧热火朝天。
“阿阕,若你恨我,便恨罢”,宇文邕的吻压在她的眼角。
到了凌晨,房中已静了下来。
宇文邕睁眼,恢复了清明的眼睛,侧首望向搂着自己熟睡的高阕,伸手轻抚她已恢复成苍白的小脸。
司渊敲醒了房门,“公子,该给阕姑娘喝药了。”
“药放在门口罢,打一盆热水来”,里头的宇文邕命道。
“是。”
不多久,司渊便端来了热水,“公子。”
“放下罢,还有,找个侍女来。”
“是。”
司渊笑着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大亮,清冷的冬日白白的光芒洒在雪上。找来的侍女已将高阕洗净了换了新衣,屋内燃了去秽的香,宇文邕温柔地望着高阕,“怎的还不醒,阿阕……”
司渊步了进来,依旧是汤药。
宇文邕拿过,迟迟没有给高阕喝下,“五石散是你放在汤药里头的罢。”
“司渊知错。”
宇文邕将汤药给高阕饮下,“别让她知道昨晚的事。”
“是。”
岂料高阕这一病便十多日过去了,抑或是她自己不肯醒来,这十多日都处于昏睡之中,待得报春的最后一场暖雪下了起来,高阕方醒,正碰上来给她喂药的宇文邕。她问道:“皇上,我们回到北周了?”
宇文邕见她清醒,喜悦跳到了脸上,却又着急地为她裹紧被子,“你刚初愈,别又着了凉。大夫说你病着,不宜再受寒,我便想着开了春再带你回去。”
“一定要快!我不想再待在北齐了!”高阕双手握紧宇文邕的手臂,复又松开了,不知为何,心中对宇文邕的感觉不似从前,怪异得很,却也说不上个所以然。
“好,如今你已大愈,再养个三日,我们便出发”,宇文邕极温柔地应道,“到了北周,我们便再不回来了。”
高阕望着他的眼睛,那里有她不懂的星光在跳跃。
宇文邕问道:“还想再睡会吗?”
“不,我想起来走一走,躺得都麻了”,高阕作势便掀开了被褥,要下榻来。宇文邕捉了她的脚,高阕一愣,见他为自己穿上绵鞋。她望着对待自己愈来愈好的宇文邕,不由得蹙了蹙眉,“我既如此对你,你何必还要对我这样好?”
宇文邕只是笑笑,为她披了一件厚厚的绒裘,才扶她出去。
是漫天的洋洋洒洒的雪花,却小得很,高阕轻轻一叹,唇前便是一缕热气飞去,然后在寒冷中消失。高阕正要伸手,却被宇文邕阻了,“你可别再碰雪了,就是你倒在雪地里才生了病,累得我照顾你,不眠不休的。”
高阕突然觉得无话可说,只是道了句“谢谢你”。
宇文邕用指腹堵了她的唇,“不准向我言谢或是道歉,现在不准,以后也不准,知道了么?”
高阕深觉惭愧,不敢再望着他,把目光移回了雪花中,然后透过雪花望见将凋的腊梅和初绽的红梅,轻叹:“冬去春来。”
“是啊,这该是最后一场雪了”,宇文邕紧握她的手,“我们回北周后,再不来北齐了,可好?”
高阕低垂着眼眸,“好。”
宇文邕将她的头按在肩上,高阕僵了僵,然后就这么靠着,与他同看雪景。
长廊尽头的王暮楚抓着的木头柱子已留下千百条由指甲抓起的勾痕,心想:“公子,你喜欢的人就是她么?”
宇文邕将她扶回榻上便要离开,一开门眸中便映入了王暮楚,他赶紧回首见高阕不曾看见,赶紧闭门。走了好远,宇文邕才负手问道:“王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无月公子何必如此客气,叫我暮楚便是了”,王暮楚望着宇文邕的侧脸,刚毅中已存了些许儿女情长的柔意。
她跟着他们的时候,早已无意听到了他们的称呼与谈话内容,面前的乜无月可就是那北周皇帝宇文邕啊!那是她一介没落氏族所能高攀上的吗?
宇文邕微斜了她一眼,“暮楚。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跟公子说一声,我明日便出发去北齐了”,王暮楚轻道。
“甚好”,宇文邕并未看她,“还有事么?”
王暮楚绞着衣袖,“如若兰陵王不见我,我该如何?”
宇文邕轻笑一声,“你只须与他说,你曾救过高阕的性命,他一定好生照顾你。”
“那如若兰陵王妃不待见我呢?”
“兰陵王府还是高长恭做的主,那郑溶月嫁去,不过是嫁了个驱壳,只算半个兰陵王妃,不必惧她,高长恭才是我们的目标。”
“是,公子。”
王暮楚望了一眼宇文邕便离去了。
分明只是想利用她,而自己为何甘心被利用?王暮楚落下一滴泪来,路过高阕的厢房时,堪堪望了一眼。
雪不再下了。
高阕喝了药又睡下。
宇文邕在窗口望着她的睡颜,轻轻道:“我不会让高长恭再带你走,更不会你再离开我”,笑了笑,“你已经是朕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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