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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醉花

繁花似火浪淘尽 青烟花蕾 2024-12-07 22:51
长恭怔忡着步回营内,便有一小兵向他急急跑来,眉目间可见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是形削瘦骨,他好像找了长恭很久,气喘吁吁垂首道:“中军,约莫再有两日便到达洛州境内!”
长恭点首,下令道:“午时一过,即刻出发。”
“是”,那小兵跑开了去通知其他士兵。
“你回来”,长恭叫住那小兵。
小兵一惊,涩涩地回来,“中军有何吩咐?”
长恭问道:“你为何投军?”
少年道:“小人家原来是一户农户,二老年迈,老来才得了小人着一个儿子,家中就靠小人一人养活,可去年征兵,说每户人家都要有一个人参军,就把我给抓来了”,少年的眼眶泛红,“不知我父我母可有人照顾,也许……已没人照顾他们,死在家中了也未可知”,少年已流下了热泪。
长恭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若这场仗我大齐赢了,我便准你回家去。”
少年望着长恭,俱是感激的眼神,连道:“谢谢中军,谢谢中军,小人还得告诉其他士兵午时一过就要启程呢,那中军,我先去了。”
长恭望着少年皮包骨的背影,凝眉想道,如今大齐连如此的消瘦少年也参军,到了两国交战的沙场上,只怕是第一批战死的齐兵。当下他深叹了一口气,他一定要打赢此仗,为了已等己太久的阕儿,更为了已壮丁不多的大齐!
长恭步进军帐,突然思及,高湛怎会派遣和士开此等大将来寻阕儿回邺?
久思不得所以,忽觉此时已将至未时,快出发了,便也未来得及细想,阕儿身在邺城总是比跟着自己去洛阳安全的。
长恭在心里暗暗对离己愈来愈远的高阕道:等我。
纵使邙山再难守,长恭仍翻阅古书迫着自己想出必胜之策。
而这日星夜,祖珽快马至弘农驿站。
此时弘农已被宇文护占领,那么祖珽是来见宇文护的!
只见祖珽被一人引上楼,那人轻打开门,示意他进去。
祖珽步了进去,一眼便见到榻上正被一艳丽女子逗弄的宇文护,宇文护见是他却也不急地坐了起来,仍搂着女子贴身,女子扭动了几下,本想坐起来,可不曾想又挑起了宇文护的兴趣,向便又向她扑去,女子闷哼一声:“大冢宰,嗯,还有人在呢,嗯。”
祖珽听及这音也起了兴趣,可也不敢造次,只一礼道:“大冢宰,祖珽先行离去。”
祖珽等在外头,那交欢时女子的叫声不绝于耳,祖珽一退再退,听不到时,已退到了楼下。
没过多久,祖珽依旧回至楼上,终于宇文护喊道:“进来罢。”
祖珽步了进去,只见那女子为宇文护系好已散了的小衣再披上外衫便自己随意披了件可模糊视见肌肤的外衫自觉地步了出去,经祖珽身侧还不忘秋波一投,祖珽涩涩地咽了下口水。
宇文护拿起一旁的酒水饮了下去,悠悠说道:“你可已劝了高湛联姻?”
祖珽轻道:“是,高湛已下令将昌黎公主嫁于北周。”
宇文护不改颜色,“他日周国统一北方,定不会亏待于你的。”
“谢大冢宰”,祖珽暗暗地笑。
联姻之人,当然非高阕莫属,高阕她已知晓祖珽与北周重臣有交集,既然祖珽无力可杀了她,那便把她送去北周,也除了一颗绊着自己的大石头。
而和士开似乎很是急着携了高阕回邺城,不过两日离邺城已不远了,坐马车颠簸了两日更是加上之前的驾马赶追长恭七日的高阕已是头眩脑胀,骨头都要散了,在这日黄昏投栈时,高阕已禁不住劳累,睡了四五个时辰也不醒,身子也烧了起来。
倾镜又将新浸湿的冷棉布覆上高阕滚烫的额头,只见高阕微睁了眼,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便要下榻道:“倾镜,是长恭么?我方才听到他唤我了,我要去见他,长恭——”
是倾镜硬拦着高阕,将她按在床榻上,“公主,四殿下不在,您现下发烧了,烧得很厉害!”
高阕挣扎着也无了力气,一头栽下去,只怕又昏了过去,闭了眼仍是模糊地一声声地叫着长恭。
倾镜都快哭了,为高阕掩好被褥,立时跑去找和士开。
和士开这时已熄灯上榻了,听有人急急拍打着门也是睡不着了,叫骂着披了衣起来,打着哈欠开门问道:“甚么事!大晚上来吵本大人安寝,脖子上的物事痒痒了想搬家了——”
倾镜哪里还等和士开把埋怨的话道完,截了他的话道:“和大人,公主正在发烧,很烫,求和大人找军医来快看看我家公主罢!和大人!”
和士开立时一个激灵驱走了睡意,昌黎公主若是半路病死了,在皇上那可不好交代啊,便与倾镜道:“我这就将军医召来!”
倾镜见和士开如此说,心便放下了,转身急急回房跑去照看高阕。
和士开大声道:“来人,把军医寻来!”
岂料无人应他。
和士开一脚揣开隔壁房门,只见他的副将正喝足了酒,靠在榻边睡觉呢,还打着呼,和士开见此立刻进去叫骂着给了他两脚,见那人还是不醒,只好自己去寻那军医。
半百之龄的军医坐在榻边,把着高阕的命脉,眉间一下紧皱一下又不伸展,将高阕的手腕放好,回首与倾镜和和士开道:“公主这是极其劳累从而体虚而感染了风寒,倒是无大碍,只是极需静养,不宜再赶路了。”
“不能赶路?不行,本大人要尽快将公主送回邺城才好向皇上交代,何况明日便可至邺城了”,和士开道。
倾镜求道:“和大人,军医说了公主已因劳累而病,怎能再赶路呢?歇两日再上路罢。”
和士开连连摇头,“不行!天亮之后立即上路!”说完便夺门而出。
凉风萧瑟,大约申时,几十人的大队伍终入邺城,将高阕送回了公主府,便进宫面见高湛去了。
倾镜为高阕又换上冰冷的湿布,那风寒再加上这日马不停蹄的颠簸,高阕非但没有好势,倒是病得更糊涂了,连着一月只得躺在榻上,偶尔醒时开口便是长恭如何如何。
这几日高阕已大好了,只是不太愿意说话,只静静地坐着,一场病下来,就如同换了个人,原本好闹的性子竟生生变成了好静的。
玉惊蝉因收了这么多黄金,一时也不敢再出门去了,和倾镜一同将心思落在了高阕身上,变着法儿的想让她开心,总习惯不了她这样唉声叹气的。
在冬月里,今日是难得的晴日,阳光很盛,晒得人暖暖的,而高阕正坐于亭子里,身体宛若无骨地压在阑干上,只闭着眼,不知睡着了没有。
玉惊蝉拿来一串糖画儿和一盒蜜沾酥,都是高阕喜欢的物事,玉惊蝉知她定是醒着,便假意闻了闻糖画,貌似很陶醉道:“真香!”
见高阕没有动作,玉惊蝉又取出包里的蜜沾酥,拿在手里轻轻咬了口,很满足地闭眼享受,“这蜜沾酥真是好吃!”
高阕眼皮下覆着的眼珠动了动。
玉惊蝉将蜜沾酥拿去她面前,“阕儿,你要吃吗?”
高阕依旧没有动作。
玉惊蝉将糖画举到高阕鼻下,“香不香啊,公主?”
高阕眉一蹙,心里觉烦,挥手打掉了玉惊蝉举过来的糖画,玉惊蝉哪知她突然会如此,没拿紧,糖画连带着蜜沾酥一同掉入了亭子下边的湖里。
高阕听着闷闷的“扑通”一声才睁了眼,见玉惊蝉无面色,以为他因自己打掉了东西生气了。
一时间,两人各沉默不语,倾镜的一句话打破了这样的安静——“公主,皇后娘娘召您入宫!”
胡皇后召她?高阕平素与她并无交集。
高阕惊讶间步去,而后又退了回来,“惊蝉,对不起。”
玉惊蝉急道:“不不不,阕儿,是我的错,明明知道你不喜欢人打扰,还拿了糖画和蜜沾酥来烦你,是我不好。”
“那……”高阕欲语却又不语,还未道完便离开了。
玉惊蝉小心抬头望她,结果人已去了,心里有些惊住了,高阕她第一次跟自己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高阕不是个注重贵贱身份的公主,对待下人也向来宽厚,只有对玉惊蝉永远不肯对“对不起”。
玉惊蝉突然悟到,她真的很爱大兄,爱到肯向任何人低头。
长乐宫前,高阕还是略略敛了敛衣襟才步进去。
胡皇后见高阕至了便前来将她迎了进去。
这是第一次见胡皇后,不得不说她真的很美,纵使她已年近三十了,只是她的美不纯粹,美得太过艳,艳得让人感觉她的美不过是覆在身子外的衣裳,总的来说,也就不美了。
胡皇后对她的极好让高阕有些惊讶,还是退一步恭敬地礼道:“皇后娘娘。”
胡皇后赶紧将她扶了起来,“阕儿,这么多礼做甚么,喊甚么皇后娘娘呢,我总是你的姑妈。”
姑妈可比姑姑更亲。
“姑妈”,高阕淡淡然称道。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赠珠宝赠绫罗与体己话,高阕再笨,总也知道她召见自己进宫来是有目的的,哪是单纯的突然记起来还有这么个侄女。
“我们阕儿今年廿二岁了罢”,胡皇后笑道,“长得真好,我曾见过你母亲的,倒底是母女,看这眉目与大嫂倒也极似,看着便是有倾国之貌的。”
高阕想不出甚么后话来,便只是笑了笑,不经意滑落被她笼在手心里的手。
胡皇后愣了愣,终于直奔主题,“阕儿可有甚么意中人呢?”
说了半天,是要她嫁人了。高阕的意中人自然是长恭啊,可她不能说。
高阕自然只能笑道:“还没有。”
“姑妈为你安排了一门亲,那人肯定配得上我们这倾国倾城的阕儿”,胡皇后笑道,“女孩子家总归是要嫁人的,我们大齐到底是不能留住你一辈子的。”
这是个甚么意思?高阕笑笑,“姑妈,我却是不急这个的——”
胡皇后截过她的话,“怎能不急?我们女人一辈子的使命就只有一个,就是嫁给一个男子,为他生儿育女。”
不知为甚么,高阕总觉得胡皇后说这话假的很。
胡皇后见高阕只是笑笑,更近一步道:“阕儿,皇上打算将你嫁给宇文邕,你可有福了,不得不说,北周比北齐强的多,你去北周不会吃亏的,你也知道,现在洛阳战事吃紧……”
高阕的笑凝固起来,胡皇后开口闭口吐出的字句她已听不清楚,回荡在耳边的只有五个字——嫁给宇文邕。
宇文邕此人倒不是没听说过,他是北周的新帝,才华横溢,刚在位四年,左也不过是个廿二三的少年,听说长得也是俊美无双,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好的归宿,但是高阕的心里只有长恭,只有兰陵王高长恭啊!
高阕截了胡皇后的滔滔不绝,“姑妈,我连宇文邕见都没见过,感情自然更加没有,我不想嫁给一个陌生人。”
胡皇后微微变了神色,仍然继续劝道:“阕儿,如今天下,宇文邕也是个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你嫁去有甚么不好?你嫁去便可为妃,北周皇后还未与宇文邕有个一儿半女,你只稍稍努力些,指不定北周皇后就是你了,阕儿,你想清楚,这么好的一门亲,别人可摊不上呢!”
大齐士兵还在洛阳拼命地和周军抗衡呢,胡皇后居然还叫她去嫁给北周那个皇帝,又想到此刻或许正奋勇杀敌的长恭,高阕的头有些晕。
“姑妈不是还有永昌妹妹和东安妹妹么,这也许能够做北周皇后的机会,作为姐姐,我应该让给妹妹的”,高阕道。
让永昌和东安去联姻,左右都吃不了亏,何必要她去呢?
“这个……永昌和东安还小么,姑妈还想留着她们几年”,胡皇后笑道。
高阕觉得头愈来愈晕,直截了当道:“姑妈,我不嫁。”
胡皇后语塞,索性剥去了糖衣,指着高阕道:“本宫这么好言好语跟你说,你居然还不肯,高阕,你以为你是个甚么东西呢,不过是先朝公主,还嚣张成这么个副样子!本宫告诉你,你必须嫁过去,三日后便出发,若是要用绑也要把你绑去北周!”
“皇后娘娘,我不会嫁的,若你真要把我绑去,我会让宇文邕看到的是一具已冷的尸体!”说完,高阕便夺门而出。
胡皇后气急败坏,也只得对着高阕的背影,“你你你”个不停。
若不能与长恭在一起,生还有何意义?她高阕是宁死也不嫁去北周的。
忽然眼前出现了长恭,正缓步向她走来,高阕心中道:长恭,你胜了么,你回来娶我了么?
高阕晕倒在地。
再睁眼时,高阕只迷迷糊糊看到倾镜在她身边忙活,出声:“倾镜。”
倾镜给高阕端来汤药道:“公主也太不小心自己的身子了,上次那风寒还未全好,这几日又不顾冷的吹寒风,便真落下了病根,只怕以后一受凉便是大病了。”
高阕笑道:“有你照顾着我,哪还会受风寒呢!长恭是不是已回邺了,我先看到了他!”
“公主,您是烧糊涂了?四殿下还在洛阳带兵抗周呢”,倾镜道。
“哦”,高阕的笑淡了下去,轻轻应道。
至少不必再去想联姻的事了,总不能真将一具尸体送给北周罢?
高阕这一病又是一月,落了病根后,极少出门。
而这两月间,长恭、斛律光与段韶和那北周大将尉迟迥对峙了一月却还未开战,听闻尉迟迥军包围了洛阳,雍州牧宇文宪等屯军邙山。杨劂自傲,出关后轻敌深入,却被北齐太尉娄睿袭破降了北齐。
第一战尚算北齐胜,可北周兵壮力盛,北齐若要正面迎敌北齐,只怕不会是最后胜者,天下皆知兰陵王貌容似女子,便猜测北齐中军兰陵王高长恭这么久的按兵不动会不会是懦弱得与斛律光和段韶商议着归降事宜。
而北齐军营,斛律光闯入了长恭的军帐,只见长恭正悠然饮茶,大声喝道:“长恭!为何还不能出兵?尉迟迥都快占了洛阳!此番洛阳太守正与北周十万大军对抗,我们岂能按师此处?”
长恭饮完盏内最后一滴茶水,向斛律光道:“外傅,不必心急,长恭自有计策,先按兵不动为中策!”
段韶走入了军帐中禀报战况:“权景宣围攻悬瓠,豫、永二州刺史已举州投降,权景宣占领了二州。”
第二战,北周胜。
斛律光听此战报更加心急,长恭又表示还是继续按兵不动便一甩战袍而去。
眼看着十一月将去,北周军乘胜进攻洛阳,宇文护分兵切断河阳道路,阻北齐援兵。北周诸将轻敌,以为北齐军必然不敢出兵迎战。这时长恭终于下令,自己与斛律光救援洛阳,段韶在晋阳待命,长恭与斛律光念及周军兵力强盛,尚不敢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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