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 苦修

人还没出城门呢，秦天柱就感到了举步的艰难。但是他的目标是城门外千米之遥的青鸾峰顶，怎么能就此放弃呢？秦天柱不肯停下，他只是放慢了脚步，缓缓地跑向城门。
宣阳城的四座城门在天亮之前都会打开，以方便城外赶早市的农民进出。守城门的官兵们伸着懒腰，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对于远远而来的这么小一个人影，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望着小秦天柱气喘吁吁、步履艰难地“咚咚咚”跑过城门的门洞，渐渐向远方而去的背影，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怎么也想不明白原因。
“快到了，快到了。马上就要到了！加油吧，秦天柱，你能行的！”秦天柱不断给自己鼓着气。但是青鸾峰的山影逐渐在眼前晃荡起来，他多想停下来喘喘气啊。
但是他没有。他一直在咬牙坚持着，尽管他的嘴里总共也只有八颗牙。
青鸾峰前有条小河，当地人叫“青鸾河”，河边有一座亭子，是供路人歇息用的。秦天柱跑到河边时，天色已经微明，跑过青鸾河上的小石桥，看见亭子中坐着一名浑身着青碧色衫裙的美妇，正在吹着一管玉笛。那笛声如歌如诉，分外悠扬，使人听了不由得心醉神驰，几乎要入忘我的境界。
但是秦天柱没有那个心情，他觉得自己就快晕倒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顾不上去看那美妇，也顾不上去欣赏那笛声，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坚持吧，秦天柱，你个王八蛋！这点屁事都坚持不下来，你还能做什么？你还有个什么屁用啊？”他不断地狠狠骂着自己，挑战着自己身体的极限。
前面就是陡峭的山路了，回望宣阳城，已经是那样的遥远。秦天柱对自己今天早上已取得的成就非常自豪：你行的，再爬上这座山，你这个家伙就算成功了，上吧！
他给自己打着气，开始了更为艰难的攀爬。
“坚持！坚持！再坚持！”秦天柱为自己拼命鼓着劲。忽而一阵山风吹来，秦天柱猛地打了个哆嗦，这才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都早已经湿透了，衣服裤子都紧紧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山路不比平地，人可以轻松跑个一百米，但是你跑步上个一百米高的楼试试？那相当于二十几层楼高啊！何况山路要比楼梯难走。数百米高的青鸾峰在小小的、仅仅一岁的秦天柱眼里，几乎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了。他这时候除了维持自己脚步还能不停地向上挨以外，连意识似乎都要飘出身体之外了。
和煦的阳光洒满了大地，天地之间呈现出一片昂然蓬勃的生机。时间几乎已经要接近正午的时候，小秦天柱终于爬上了山顶。是的，是爬，离顶峰还差二百米的时候，他就只能手足并用地爬了，里峰顶还有最后五十米时，他的整个人已经趴在了地上，只能一点点地往上拱。但不管怎么着，他终于完成了心中的目标，尽管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仰望着蓝天，此时心中全然没有成功的喜悦。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知道他的心脏已经到了随时有可能停跳的极限。
运动量太大了么？秦天柱问自己。这么吃苦值得么？明天我还能继续么？是不是减小一点运动量啊？可是，不吃尽苦中苦，又如何能成为人上人呢？秦天柱你个死孬种，难道第二天就想打退堂鼓么？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坚持不下来了……要不，明天不用戴这些沙袋了吧？现在就是想动一根手指头都是不可能的……
汗水流到了眼睛，他无法抬起手臂，只好闭上了眼睛。几只蚂蚁爬上了他的面颊，怪痒的，但是，由它们去吧，反正我快死了！……
明天，明天我还能再爬到这里来一次吗？秦天柱，你个死蠢，偷偷懒会死啊？干嘛非坚持不可？
太阳移过了树荫，火热的阳光直射到他的脸上，使得他闭上眼睛也无法躲避了，只好翻身。这一下翻身，彷如身体有千斤重一般……
也不知休息了多久，秦天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很想摘下身上的四个沙袋，丢在路边，但最终咬着牙没这么做。回去的路漫长无比，他甚至摔了好几个跟头。
终于回到王府了。
当秦天柱脸色惨白地走到自己居住的青竹轩附近时，婢女沉香见了大惊失色，一边急急唤人去禀告舒羽王妃，一边吩咐膳房的赶紧烧水准备洗澡，另外她还打发人去请了药房的医生来诊脉，看小公子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了。
下人们慌乱地伺候小公子洗澡，舒羽王妃来后再三询问秦天柱去了哪里，秦天柱并不愿意回答，只说出去玩了一会儿。他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是男子汉的事，没必要说给任何人知道。医生来了诊了半天脉，说是累着了，休息休息无妨。只是膳房里烧水的一个瘸腿老头——大家都叫他“瘸六叔”的——拿来了一包草药，说放在热水里泡开了，可解疲乏。沉香就照他说的泡了试试，结果秦天柱确实感到很舒服，澡还没洗完，人就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黄昏时分才醒来。秦天柱爬起来，感到浑身上下酸痛不已，但还没有料想的那么厉害，想来定是那瘸六叔拿来的草药非常灵验。膳房送来了一只草菇炖鸡，香味扑鼻，婢女沉香觉得味道特别，着意问了才知，是瘸六叔一个人从头到尾烹制的。秦天柱虽然身形幼小，而且也没几颗牙，但是饿得狠了，竟风卷残云般将那只鸡一扫而光，连那锅里的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饱食之后，精神大为振奋。秦天柱一个人走到王府花园中，无人的角落里，开始练习霹雳道的另一项绝技——“霹雳弹指”。这霹雳弹指心法分为破御、透击、旋龙、碎身、幻杀等五重境界，单体攻击的杀伤力十分惊人。
花园里的小路上有很多细小的鹅卵石，用来练习暗器指法非常好用，秦天柱一直练到双手麻木了，才回房去休息。
次日早上鸡叫时，天还漆黑。秦天柱摸索着起床。为了不吵醒其他人，他小心翼翼地戴好沙袋，穿好沉香在他床头准备下的干净衣服，出门，上路了。
今日的情况比昨日更加艰难。锻炼过的人都知道，第一天大运动量运动过后，第二天身上那上下无处不在的酸痛感觉是多么的痛苦。秦天柱现在感到就算是深吸一口气，腹肌都会十分的难受，何况是跑步了！
但是再难我也会坚持的！秦天柱在心里吼道：你个孬种，就这么认输吗？不是说男子汉一往无前吗？
迈着艰难无比的脚步，他再次来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士兵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他们觉得这么小一个小人，每天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跑步出城，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秦天柱今天遇到的困难远比前一天要大得多。刚出城门，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坚持下去了，双腿两臂仿佛有千斤般重。他只好咬住嘴唇，让嘴唇上的痛苦刺激自己，好使大脑忘掉身上的酸痛艰辛。
终于又到了青鸾河边。依然是晨雾中的小亭，依然坐着一位青衣美妇在吹着一管玉笛，那笛声也依然悠扬、动听，醉人心魄。但是秦天柱依然视若无睹，充耳不闻。他眼前一阵阵发黑，除了内心中的挣扎，几乎没有了其他的意识。
终于到了山脚下，秦天柱手脚并用地开始爬山，嘴里念叨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实在不知念什么了，他又背诵起苏轼的《留侯论》来：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忽而又背诵《老将行》：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就在他气喘吁吁地大声胡乱背诵之下，天已大亮，他也爬到了半山腰。觉得手掌上刺痛，看时已是磨破了多处，脚下也痛，想必也是磨破了的。他便开始大声的咒骂自己：“秦天柱你个没出息的，你还当你，细皮嫩肉，娇嫩的肌肤是吧？你没用死了！”但是无论再怎么鼓劲，他终于还是直不起腰地趴下了，只能四肢并用地往山顶上拱。
仰望山顶，遥如登天，这剩下的路何其艰难，秦天柱便是将嘴唇咬破也已木然。
“我这么做值得吗？”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在秦天柱的脑海，他就含糊不清地叫骂道：“妈的你个死孬种，再有这种想法，你直接滚下山自己了断好了。什么事都做不成，你死了算了！还有什么屁用？”
好吧，没多远了，就快到了。快了……真的快了，加油吧……
就在离峰顶还有五十米远的时候。忽然，秦天柱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