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雪见回南荒的那日天气甚好,更有着甚好的人在候着她。晚云女官才将将把七日前皓成带来的聘礼收入库房好好清点完毕,脑门上汗珠还未来得及擦便听着有人来报,说是她家君上回来了。晚云更是不敢怠慢,忙一把锁锁了库房大门,几步就往外头冲。她打死也不会承认是自己跟老妈子似的好些时日不见她家君上了,是以有些想念。更不会承认她自己在南荒处理那些个事务时没了太子殿下自己有些拿不定主意。
晚云从不是个会轻易掉眼泪的人,便是当年她在家里头受尽欺凌时也甚少言语更遑论是掉一滴眼泪。但这一回,却是有些不一样了,她掉了眼泪,更是觉得替她家君上高兴。她家君上苦了这么些年当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然,这话她是打死不会说出来,她就是觉得她家君上是顶好的人,任何人都是配不上的。
这一回甫一听见她家君上回南荒的消息若说心里头不紧张也是绝技不可能的。她怕的就是她家君上在九重天紫檀宫过得好好的,怎会有那些事呢。而后更是越想越是心惊,她家君上莫不是在九重天那处又犯了什么事罢?
“晚云!”还未走至正厅,便听着她家君上那有些大得惊人的嗓门,记忆里头她甚少听见她家君上这么唤人的名字来着。一回是太子殿下犯错,这第二回便是这一回,她很是想告诉她家君上,皓成君带着紫檀宫一干得力干将来南荒下聘的事她亦是被逼无奈才收下的。不想竟会惹得君上如此生气,这可怎生是好?
然,这两人想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一处。云雪见初到南荒时,便听闻皓成下聘的第二日,女筝便着人来南荒羞辱了晚云一番,她生气的乃是晚云为何不好好保护自己,当真是因着是女筝就害怕了?她觉得此事丢脸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晚云不该不不忍让,教女筝身旁的那位女官将自己欺负的低声下气。云雪见很是护短,这一点从她之前为着自家儿子就敢大闹南荒学塾说起。
有一日她见着她儿子下学回来,很是殷勤地上前替她儿子拿过书包,不想却见着她儿子手心上的两道印子。虽则那两道印子只是用了力气大,并没有用着什么术法之类的,但她当即便唤来晚云去学塾里头问了个清楚,她就是要旁人都晓得她的儿子任谁都是欺负不得。
她当时问她儿子是何事,她家阿怿直说是自己的错,自己在学塾里头犯了浑,确是该被先生打,但具体是何事却是打死不告诉她。自己的儿子她自己了解得很,跟她小时候是一个样子,哪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坑上一声,只会是将对错说个明白,中间的事确是一笔带过,然,多数时候其实都是错在别人。这么说倒不是因为她将儿子宠得无法无天了,而是她晓得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若非是自己实在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否则断不会惹出事情来,更不会主动去犯浑。
而后,她带着晚云一路杀到学塾时,才晓得她儿子当日果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因着她儿子在学塾向来低调,更不会主动惹事,哪怕身为南荒太子也不会因着些什么混账事而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她儿子那么乖,又上进,更是沉稳冷静的,怎户主动惹事以至于挨了先生两板子?
待她将前前后后事情给问了个清楚时,不由得心里头要喷出火来。她还记得她将那位宗族的世子狠狠教训了一番这才解了她心头怒火。
原来,那位世子在她儿子去学塾之前甚是用功,一直都是被先生夸奖的好学生,更是被誉为是学塾里头的好苗子,哪里会晓得,这一回她儿子进了学塾以后便有些力不从心了。用夫子的话来说,那便是明明云璟怿学得比他轻松许多却还是成绩比他好了不晓得多少。就连最为困难的上古史同佛理课也是比他强了不晓得好多,任他是拼尽全力也学不到人家的三分之一。这倒是云雪见甚是认同的。她儿子打小就不同于常人,更遑论其他。
后来,那位世子在几次比试出给云璟怿之后心里头便有些不爽快了,非要找云璟怿的茬。但云璟怿又岂是那般容易糊弄的,面对他的挑衅,每一回都是不予理睬,世子便怀恨在心。
而后,便纠结了自家的什么哥哥弟弟一大批人,在学塾里膳楼那一处将云璟怿给堵了,若论起动手来,他们却是要忌惮他几分,是以,一群人便朝着云璟怿开骂。
说到此处,云雪见笑得有些没良心,她儿子有着什么样的功力她是晓得的若是一群人便能骂过她儿子这她还不怎么相信,因她儿子毒舌起来比她还要利上几分。
而真正令她儿子同那群人动手的却是那位世子的一位堂哥哥骂得甚是无耻,说他有人生,无人教,是个没有父亲的。又说他母亲是个寡妇,更是个不甚正经的寡妇。世子的那位堂哥哥才是个真正纨绔,说起混帐话来简直是一绺一绺的,若说无耻,他说起那些话来才真正是个无耻的样子。
云雪见这一回心中冒火,当即便将夫子书案上那方千年的龙池砚台给砸得粉碎。而后她笑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看着夫子道:“你们学塾教的好学生,竟连这些不分尊卑的话都说的出来,甚好甚好。本君将殿下放在你们这一处教授,教你们低调些,可不是叫你们让他受欺负的。你可知为何太子那般优秀?想来我云家的储君教育方式你们是晓得的,是以为何会那般成才你们更是清楚,这些你们不说便罢了。那位世子有家底子,在南荒还有谁的家底子比本君的家底子还要厚?看来,你们是忘了秦夫子如何教导你们的了?!”
云雪见甚少在学塾里头发火,但那一回却是实打实地将那位世子以及那日参与了辱骂的人都一个不落地揪了出来,这一回,云雪见是有些怒了。见着那一群纨绔的模样,她倒是觉得那些个里头包括那位最是优秀的世子实则还不配她家阿怿一根头发丝。
她记得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她将那一群人给狠狠惩治了一番,教他们是有苦说不出,这才罢手。临走时不仅是狠狠警告了一番夫子,更是狠狠警告了一番学塾里的学生。
就这么大摇大摆回了云止宫。
刚一踏上台阶,就见着她儿子面色铁青地望着她,看她在自己面前站定,才冷冷开口:“阿娘今日去大闹学塾了?”
云雪见笑得尴尬:“怎么能这么说呢,阿娘没有大闹,只是……”余下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只是讪笑着看着云璟怿。
“是没有大闹,只是替阿怿将他们狠狠收拾了。”云璟怿不等她开口,主动掐了她的话头。
“是,就是替阿怿将他们教训了一番。我家的阿怿他们都敢来招惹,还敢辱骂,真是找死。”
“阿娘。”云璟怿唤过她一声,随后却是变了态度,一把扑进她怀里。
面对自家儿子突然转变的态度,云雪见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
只听见她儿子有些嗡的声音道:“阿娘,往后不要再这样了,阿怿已经长大了,不要你再担心了。往后这些事阿怿自己都会处理好的。”
云雪见点点头。正要说话间,又听得她儿子道:“前几日,大姨母来信说,阿娘又是自己一人回了南荒来。阿怿其实接到信的时候很是担忧。前些日子师父他老人家来了南荒下聘,那日阿怿在学塾上课,没有赶回来。但听晚云姑姑说,师父给的聘礼很是丰厚,有着很多从未见过的东西。阿怿晓得阿娘这一回回来便是在南荒待嫁。师父亦是在紫檀宫操办婚礼。这一回,阿娘的婚礼便由阿怿来操办罢。”
听到这,云雪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她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儿子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但她却是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阿娘,你为阿怿劳碌了那么久,更是拼得一身伤,师父他喜欢你,要娶你,你也喜欢师父,阿怿不会想什么。旁人的想法阿怿管不了,但阿怿就是晓得阿娘喜欢师父。既然阿娘喜欢师父那为什么不能同师父好好地一起生活。那些说的那些话,都是他们嫉妒才会这样说,在阿怿眼里,阿娘同师父就是最好的。谁也不能将你们分开。这一回阿娘便安心坐待嫁,阿怿虽然从前没有过爹爹,但师父说他就是阿姨的爹爹。师父吩咐阿怿要好好保护阿娘。那个女筝公主的宫女来挑衅,阿怿都将她撵了回去。”
“阿娘,你不要怕,你辛苦了那么久,也该是好好地享受成果的时候了。阿怿今日同阿娘说这么多就是要阿娘放宽心,阿怿身为南荒的太子,自是要学着成长。阿娘,你要好好的。”云雪见泣不成声,将她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低下头任由泪水落进云璟怿的脖子里。
一旁看着的晚云同其余的女官们皆是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