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一日云雪见看着皓成在身边,心里头怎么想怎么不舒坦,碰上来敬酒的,更是来者不拒,想着自己身后有个晚云女官,醉了也没什么顶多是在她原本不好的名声上头再加一个也就是了,怎么都不会有个什么。然,往往事情转折都有个然字,她没有想到的是,皓成竟然会是个好人。
眼见着敬酒的敬到第四轮来,任她再是怎么千杯不醉遇着后劲足的“梨花雨”也活该她倒霉认栽。待喝到自己都有些想要发吐时,伸出去要拿酒杯的手就那么被人阻在半空。她张着有些迷蒙的眼睛看着阻她的人,有些发懵道:“皓成,你抓着我的手做什么?”
看着她这样一副模样,皓成只觉得好笑。方才看着她来者不拒地喝过好几轮,还以为她是个能喝得,不想这一会儿说句话出来就给露了原型,她喝了不少,此刻酒劲上来,她怕是有些醉了才是。
想着,皓成便不做声,顺手拿过她的酒杯,自己一饮而尽。露月台上这会儿是热闹得很,没有人注意到这几桌的动向。因着皓成精明,再女筝献舞过户便将上首的桌子给撤了,而他更是拿着自己喜好清净这事来做文章,将桌子排在了云雪见后头隔着不远的地方。方才看着有些不怀好意的过来敬酒他就有些蹙眉,索性这一会儿就直接坐到云雪见身旁来。
待第五轮过来敬酒的见着皓成,原本打好的腹稿这一会儿子却是给惊诧地说不出话来。只支支吾吾地见着皓成将杯子满上一副“我干了,你随意”的表情。这一会儿倒是有好些人不淡定了。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押错宝了。原来,皓成帝君他,喜好的是南荒女君这样泼辣的一口。当然,这些话给他们几个胆子也只敢放在心里头嘀咕,若是说出来,便得先问过皓成的泠玥剑答不答应。
至后头,但凡来敬酒的见着皓成坐在此处镇着还真是不敢上前来造次。这一会儿,云雪见却是因着酒喝多了,有些打起瞌睡来。
她再次迷迷蒙蒙地望了皓成一眼:“你,你,你”一连三个“你”字你的皓成直皱眉。
“你想要说什么?”皓成放下酒杯,一把揽过她有些摇晃的身体。
“我,我想说什么来着?”云雪见摸着脑袋发懵地样子甚是可爱,看得皓成不由得眸中溢出怜爱来。
“哦,对了。”云雪见再次拍了拍自己有些发懵地脑袋,大着舌头道:“我,我就是,想说,说,说,皓成你怎么还,还,还不,不,不走?”她无意识一笑。两颊有些红,眼中也带着几分水灵。若是远些看,只觉得她此刻在撒娇,但只有抱着她的皓成这会儿才晓得她是真的醉了。因她身体在不断晃,也亏得皓成手稳。
“你,你怎么,不,不说话?”云雪见有些气恼他现在的反应。她从前看的话本子上不都是说女主人公喝醉了男的见着都会好好怜惜一番么?不是会将女主人公给抱着回去休息么,还会守着她的。她记得那个雪女就是这样的。
这么一纠结她才想起来自己方才要说些什么,她想说的是:“你为什么还不抱我回去?”这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应是喝醉了,看着面前的皓成,见着他面上有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与怜爱。
“你,你,你做什么这样,一,一副表情?”云雪见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她喝醉了是个什么德行恐她清醒时还记得,但此刻醉的如此厉害便不能了。她一喝醉便说话打结得厉害。
皓成几乎是被她此刻的模样给逗笑,又是好笑又是疼惜得不行。只得将她身子扶正道:“你喝醉了。”
“嗯,我晓得我醉了。看着你都有两个。”这一句反驳皓成的话她说的如此利索,但她其实晓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就望着皓成快些将她给送回去。她也不晓得自己缘何会喝上这么多,只记得自己从前不是这么不懂事的人。但这一回见着女筝一副将皓成据为己有的模样她就打心里气得不行。而后,又觉得喝醉了看皓成越看越好看,更觉得自己从前同皓成是不是认得,否则她怎会一见着皓成就觉得他同自己很熟。
“我,以前,是不是,是不是同,同你见过?”她想着也就说了出来。不想,皓成看着她,眼中有些痛苦之色。更是一把将她揽得更紧了:“我们不只是见过。从前,你很喜欢我。”
“真,真的?”云雪见歪着头看他。
“真的。”皓成看着她眼睛答道。云雪见一笑:“骗,骗人。”
“我没有骗你。”
“我都不记得了,但,但是,总觉得,你很,很好看。可,可能吧。”说着又自顾自地伸手去摸他眼睛,又自顾自地难得流利道:“眼睛真好看,同阿怿的一样。”
皓成心中一颤,便开始悔恨起来。经云雪见一提他才想起阿怿的模样来。阿怿的样子同雪见甚是相像,而他的一双眼确是像极了自己。自己早些年若是仔细一些便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来。但木已成舟,此刻他再是懊悔也于事无补。便是就这么着他也不能同她说个明白。只能同她温温吞吞地相处下去。他甚至恶毒地想着要她习惯他的存在,再也离不开他。哪怕日后她记起来,除了恨他以外也不能离开他。他又想着其实她就这样挺好的,既盼着她记起来,又望着她不要记起来。皓成心中很是复杂。
他闭上眼,感受到云雪见一双手摸在他眼睑上,心中却是似刀子绞着般疼痛。他不敢去想,若是他日她恢复记忆时会如何痛恨他,依着她的性子说不得会真的一气之下撇下偌大南荒带着阿怿隐匿起来。若是那样的后果,他不想要承担。他宁愿她永远都记不起来。
云雪见醉得厉害,晕得也厉害。将覆在皓成面上的手拿了开,只头一歪靠在皓成肩上就睡着了。时不时还咂巴咂巴嘴,发出些声响来。
远远地,晚云见着她家君上醉得如此不省人事先是在心里头为君上丢了一把人,而后才恭敬上前道:“帝君,君上由臣下带回便是。”
“不用。”皓成冷冷拒绝她。想了想,又补道:“你去禀报太子妃罢,就说女君醉得厉害,本君将她带回紫檀宫了。”皓成说着也不再看晚云,只为怀中熟睡的人细细打理着头发。他此刻才晓得她生着一把好头发。摸在手中似是上好的绸缎。
面对皓成的冰冷,晚云有些吃不住,而后又看着在皓成怀中睡得正香的她家君上,心中只道,那么冷的人,她家君上睡在他怀里也不觉着冻得慌。晚云领命诺诺退下。
那边,云清浅、云宣离、云轻辰早带着自家家眷不晓得遁去了哪里。不是不晓得自家妹妹还在皓成手上,开宴时皓成的威胁他们还记得清清楚楚:“若是不想本君做些什么事出来,今日她若是喝醉本君便带走,若是没有醉跟着你们回去就是。”倒不是他们不管自家妹妹,而是同皓成的实力悬殊太大,也不能强行将妹妹带回去。
三姐弟好好商量之后,只最疼自家小妹的云轻辰幽幽道:“焉知小幺当年那个决定不是错的。指不定这一回该教皓成好好尝尝心痛的味道。”
姐弟几个若有所思,实则皓成的威胁他们倒是不放在心上,但想要看看皓成无可奈何的样子才是他们想要的。否则以他们云家护短在外的名声怎会轻易教自己的妹妹被外人给欺负了去。一想到这,苍颜就忍不住摇着羽扇笑骂道:“你们几个还当真是坏到了一处来,小幺喝醉了是个什么德行你们还不晓得。今次皓成同那些个串通好了来灌酒还威胁你们,却不想你们都轻易答应的事,能是什么好事?看来小幺混账在外的名声是被你们几个给带出来的罢。”
待喝过一盏茶,苍颜又笑道:“别说,还真是。但甭管如何也是教皓成给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还记得从前那位死活都要娶四丫头的木离君么?他就是有一回在南荒来做客,恰好遇见那一回四丫头偷我的酒喝醉酒的模样,回去后便死活要娶。就是因着四丫头发酒疯,缠着他又是唱又是跳的,完了还将人身上不少好东西给顺走了。那位木离神君说来也怪,莫不是,好的就是这一口。但皓成这个面瘫就有些难测了。”
“阿颜你倒是多虑了。依我看啊,皓成这些年也是真心觉得对不住四丫头,想要好好补偿的。”宣离看了苍颜一眼,后者朝他一笑,倒是点点头。
“怪只怪他们这段缘法颇有些艰难啊。但愿皓成这一回对四丫头是真心罢。”
“皓成的心从来都真,只是他从前也是孤身一人,便是后来遇着雪见也是许久以后才晓得自己是喜欢她的。”云清浅接口,她其实晓得皓成心中也苦。这些年皓成在九重天是如何过的她看得清楚,记起皓成来找她问雪见的下落时,平素里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在她面前也卑微得同奴婢一般,有两回是直接将衣摆一撩给她跪了下来。
她不晓得将四丫头的去处告诉他是对还是错,只觉得心中难受。她也是晓得当年北辰为确保她安全被鬼君为难时是如何的。那时候她就在一旁结界里看着。那日见着那样卑微的皓成,她不由得想起那桩快要被遗忘的往事。云清浅自诩不是个心善的,但看着那样的皓成她突然就觉得有这么一个肯为四丫头下跪的男人,纵然他有什么不对,但这个曾经的六界共主在她的面前日次卑微,为的不过是晓得他心爱之人的去处,她还有什么好难为他的呢?
她将四丫头的去处告知皓成后,只听他道:“我找她不是为什么,只想着能弥补她一点就是一点。我从前没做过什么错事,但遇着她我却在不断犯错。我对不起她,便不会奢求她再爱我一回,但有那些珍贵的回忆就够了。这一回找她,是想护她无忧无虞,我只看着她过得快乐就好。”
云清浅一向晓得皓成不怎么多话,但她更是清楚自家小妹的性子。说是决绝,断的干净不过是要自己忘了再重新来一回罢了。既是这样,她如何能不帮一把?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同皓成说的话:“这样最好。若是帝君哪一日真的将小幺伤得深了,我南荒云家藏个把人倒是不难的。帝君若是不想一生活在痛苦之中这一回便好好护着我那苦命的妹妹罢。顺带再同帝君提一句,四丫头乃是我南荒云家里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年少时皮实了些,不得已作了男装化名‘云小幺’到冥渊上神处学艺。几百年前回我南荒时带着孩子,又一身是伤。缘何会伤得那么重?想必帝君也是晓得,跳了诛仙台还能活的,不伤得奄奄一息说不过去。若帝君真想要好好弥补四丫头,便将那个碍眼的女筝除了罢。她,实在是不该横在你们中间。”
她记得当时皓成面色痛苦,而后才缓缓道:“是,我都晓得了。只是听你再说一回还是觉得心痛。”
云清浅看着外头月色正好,只在心中道:“小幺,但愿你往后不会怨恨大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