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夕玦的归来（上）

　　众人只听着云璟怿那一声“阿娘”之后，便见着往日里混账不堪的南荒女君此时跟破碎的娃娃般歪在自己座椅上。潋滟先是闪过些心疼，而后才看向皓成，皓成倒是镇定得很，面上无波地看着她，一时间，厅中很是安静，离朱夫妇同银雪亦不再说什么，倒是银雪一个步子冲了过去，将她拦腰抱起来，随后瞥一眼厅内众人，便也就出了去。众人都将苍颜望着，苍颜却是看向皓成，随即，又笑道：“帝君不跟着去看看？”
皓成只放下茶盏，随即也一撩衣袍，出了厅门。厅外阳光有些刺眼，皓成只好笑地看了一眼布在云雪见寝居外的阵法，也是感叹苍颜的心细。
这边银雪抱着云雪见，心底不由得有些发慌，更是他见着云雪见白皙的面上现出点点汗水来，而此刻云雪见身上的锦缎已被湿透，看着她紧闭的双目，银雪竟是此生第一次觉得原来他还可以将她靠的这么近。他看着她昏迷的模样，觉着这位帝姬其实很美，只是平日里那跳脱的性子却是让人忘了看她的模样，而是想着去同她好好嬉闹了。
他来落云岛的这么些时日，全靠这位帝姬照拂着，又因着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看她这模样，倒似有些走火入魔了，那么既是因他而起，那么他便是拼尽全力也要护得她周全才是。正想着要如何渡些修为给她好教她醒来，却不想身后有个声音凉凉道：“将她放下。”
银雪回头，见身后的人，他亦不由有些吃惊，只得道：“帝君。”皓成并未理会他，只是专注看着云雪见有些苍白的脸色，眼中不由得有些担忧。他的身后跟着云璟怿，云璟怿一进来时，便见着银雪抱着他阿娘，小小年纪的他却是有些精明不过，立时对皓成道：“师父，我阿娘他怎么了？”
皓成并未答话，只摸了摸他的头，看向银雪的眼神中带着没有半分可让步的意味。银雪将云雪见放好，只冲皓成道：“敌军若是没有法子便还是去请苍颜上神过来罢。”皓成上前道：“你可以出去了，记得带上门。”
银雪担忧地看着云雪见，并没有要挪开步子的意味，只是静静望着云雪见，低声道：“帝君，我能在此处看着帝姬么？”
“不能。”
“为何？”
“她是本君徒弟的阿娘，你觉得本君不能治好她？”
最后还是云璟怿对银雪道：“您就离开罢，我师父一定有办法的。”
银雪再看了眼云雪见，出了房门。
外头，苍颜同云宣离早就等好了。苍颜将云宣离支开：“阿离，你去看看那位女筝公主罢，怕她翻出幺蛾子来。”云宣离却是笑道：“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这么拙劣的法子来将人支开。”苍颜将羽扇一摇：“这事啊，不到时候我还真不敢教你晓得。”
话罢，对银雪做个“请”的手势，将他叫到了另一处去同他细说。
凉亭中，听琴同澜玥还有潋滟亦等候多时，更有离朱茉娆夫妇早早在那处等着。
苍颜令吩咐了人来将茶上好，幽幽道：“在座的各位可愿听我一个故事？虽说这故事有大半是我猜测，可现今看来，亦是同它的原本有个八九不离十了。”
众人点头，示意他说。澜玥却突地将听琴的手抓在手中，教听琴心突突跳得飞快。
苍颜抿过一口茶，才慢慢开始道：“当年的夕玦神女缘何要跳诛仙台？这却是有缘由的。夕玦神女当年在九重天时因着恋慕皓成君，被她父亲打发去了东荒，只因着皓成帝君福泽深厚，但凡靠近他的人没有哪个不是几经波折的，就连后来恋慕他的另一个神女亦是如此。”
“夕玦自东荒回了九重天后，便求得她父君，说她要嫁与澜玥神君为妻，她父君本就同澜玥神君是故交，当初将她打发去东荒的目的为的便也是这一桩事，而今眼看着自己心愿成真，她父君更是欢喜得很。便向着清华大帝同皓成君发了请帖，说要请一顿酒。
皓成是长年足不出户，但这一回请的这顿酒他便想着能有青华大帝作陪，便应允了此事，却不想，那时候遇见了流光公主。
流光因着一回同夕玦打了一场，而后被澜玥狠狠收拾一番的事怀恨在心，便将主意打在了青华大帝头上。
诚然，皓成君的主意不是她那么容易就能得逞，是以，她便设计好，在当夜里，将喝得有些醉的青华大帝骗取了夕玦门外，而后，自己化作夕玦模样，将清华大帝松紧夕玦房内。其实，当夜，夕玦并没有回过自己房间，至于夕玦去了哪里，没有人晓得。
第二日，清华大帝醒来时，恼羞成怒，狠狠同长生大帝生了一回气，自那以后，夕玦不贞的名号传遍九重天。传言说夕玦难耐寂寞，即将嫁与澜玥神君为妻却偏偏还要招惹清华大帝，有人亲自看着夕玦将清华大帝灌醉，送进自己屋内，夕玦得知此事时，委屈万分。可她偏偏又没有说出自己那夜去了哪里，最后，被人告到天君名下，不晓得谁从中作了梗，给了夕玦一个祸乱天族的罪名，将夕玦的判处由禁闭改作了薅夺神籍。夕玦一气之下，跳了诛仙台。这便是听琴的前世今生了。”
苍颜说罢便又喝了一口茶，轻轻将茶碗放下后，摇着羽扇道：“现下再来说说另一位恋慕皓成帝君的神女吧。”
“那位神女位分很高，高得这四海八荒却是没有哪个敢惹她，然，除了位分最高的皓成君。她便是今日倒的这位帝姬，云家第四女，云雪见。她幼时极为活泼，在家中时，便因着最小，家里都宠得翻了天去，但她却很是聪慧无双，更是云家这许多年来，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而这家中最宠她的还是她那三哥，轻辰神君。唔，轻辰神君潋滟上神应是晓得的，轻辰曾在冥渊处学过艺，而后，云家更是将四丫头送去了冥渊处，那只在四丫头两万多岁时。
四丫头生性好动，去冥渊处更是做了男装，也因着在那处时候，排在最末，也是被唤作小幺。都说小幺小幺的唤，却是没有人晓得这位云小幺便是现今的南荒女君。她身旁的那个男孩子，众位应该能猜出是谁的孩子了罢？”
说到此处时，潋滟“哐当”一声，摔了茶碗，她只听得自己声音道：“是，是，是谁的？”
苍颜看她一眼：“想必你问这话心里头应是有了答案罢。那孩子是皓成的。”
“她，她果真是小幺？”
“如假包换。”
“那为何，为何她不说？”
苍颜却是好笑道：“那她为何会将一味忘忧草放在那药里头？”
潋滟却是满面泪痕，唇角颤抖着，“那她为何，为何跳了诛仙台还能活着？”
“不是在说故事么？听我说与你听罢。条诛仙台也算作是她历的一个劫数，历过此劫数她便飞升成为上神。但为何她只是受了一身重伤，而不是魂魄也直接湮灭呢？那时因为我们都以为夕玦的魂魄在青莲之中，其实夕玦那一魂是在她的身上住着。那一魂是夕玦所有的精魂所在，寄住在四丫头的身上便是求得一个庇护所在，更是为了自己好早日养好，但这一魂却是将四丫头的所有精纯修为吸取了不少，也因此四丫头当初的那些伤一直好不了，更是反反复复。
若不是澜玥急着要寻夕玦失掉的那一魂，我却不会想到那一魂其实记住在四丫头身上，夕玦的一魂在四丫头身上住了许久，这却是前些日子我在青芙蓉池子里寻夕玦的魂时，本没有寻到，因此不得不做一个大单猜测。夕玦的魂如何能跑到四丫头身上去？那是夕玦跳的诛仙台之后便有一魂留在了那处，四丫头当年行那上头跳下来时，因着遭遇同夕玦有些相像，是以，那一魂便自发地跟在了四丫头身上。
如今是将那一魂拿出来的时候了，我教四丫头来落云岛，便是瞧过她的精元，起初没有瞧清楚，而皓成当时同澜玥说的那个办法是很奏效，只不过，今次要将那魂唤出来，得皓成去唤了。”
苍颜将这话说完，又是不紧不慢地喝过一口茶，随即又道：“那魂里还夹着四丫头的怨念，若不要皓成去唤，只怕两束魂缠在一起，麻烦更大。”
众人申请有些凝重，只潋滟呆愣着，喃喃道：“也好，也好，也好。”
未等众人在这消息中回过神来，苍颜便又发话了：“南荒帝姬同皓成帝君这情劫里头，诸位都是各种关键人物，若是某天有人泄露此事，那么，这天道轮回却是比本上神还要狠戾上好多分。”
苍颜的话简单易懂，哪怕是刁滑如茉娆，却是晓得个中利害。天道轮回没有人不怕，即便是皓成君，这便是众人应当遵循的规律。
这一边，两厅内茶已吃过几盏，苍颜的故事还在继续，而另一头，云帝姬可就没有如此好过的境地。
屋外，云璟怿靠坐在楠木柱下。
要说奢侈，能奢侈地令人发指的也就苍言一个了，落云岛他的寝居内，件件东西是顶好的。哪怕这盖屋的木头亦要金丝楠木。都说楠木做棺材，他却道：“神仙要什么木头棺材，这做房梁是顶好的，神仙羽化也不过就那么去了，何必要浪费了这些个好东西？”
然，这一段暂且避过不提。
云璟怿担忧地将他阿娘给他的青玉牧魂笛紧握在手心，却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只因他师父进屋前告诉他：“你阿娘会没事的，你在这外面等着就好。”
他觉得他师父是这天上地下最厉害的人，他自是该信他的。
屋中，皓成将云雪见扶起来，轻声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沉的。”随后，将她放正，手指不经意间触到她光滑白皙的脸，指尖触感很好，皓成忍不住多摸了一回，又似感慨般叹气道：“你也就这个时候才静得下来。”
皓成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今日有些不同，对着这位帝姬极尽温柔。他亦不知为何，看着他小徒弟那模样便心中生出好些不忍来。直觉就想将这位帝姬医好。
前些日子在九重天虽说接触得还少，但这位帝姬却是让他很欣赏，那跳脱的性子也跟他当年那位师侄女很像，可惜他晓得自己服过南荒秘药忘忧草，问这位帝姬时，她打死不说，他亦没有办法，问苍颜，那个老家伙的嘴闭得比这位帝姬还要紧实。
皓成伸手在她雪白的手腕子上探了一探，随即有些皱眉，起身开门，门外候着的云璟怿立时跑过来问道：“师父，我阿娘怎么了？”
皓成未答，只吩咐着：“去，叫苍颜拿一把好琴来。”
云璟怿飞快跑开。
皓成喜爱云璟怿便是因着这孩子有些时候成熟得不似个孩子，倒是有些像当年的他。在紫檀宫时，云璟怿便是从不多问，只将他吩咐的事情做好，亦不会过多询问理由，但却晓得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皓成听着身后低声呢喃，便回过身去，看着紧闭双目的云雪见，听她似是无意识地低喃道：“阿怿，我们去找，去找，爹爹。”这一声倒是教皓成的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他只晓得从前听说这位帝姬是个寡妇，但并未想到她孩子的爹爹还在。
皓成从未有一日似今日这般面对一个女人有这些个不适应。但最终他仍是端坐一旁，静静看着云雪见。不成想，这么一看，便看得有些出了神。
待云璟怿将琴抱过来时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听着房门外的脚步声，皓成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看了她许久。
听这声音便晓得来的人不止一两个，皓成眼中泛出些微微的不悦来。
苍颜携着听琴同苍颜过了来，云璟怿跟在他们身后，很是担忧地看着床榻上的云雪见，云璟怿一双眼有些晶亮。伸长了脑袋要往里凑。
苍颜不紧不慢道：“听琴，你坐到四丫头身旁去，澜玥、皓成一同开始抚琴，但这曲子却是不能一样，各自想想该弹什么罢。三日之后，澜玥再将听琴带到青莲池子那边去，皓成你就在此处守着。唔，还得提醒一句，这抚琴的时候，得卸去一身术力，若中途断了，这两人也就没有命可活了。”
正在外围的云宣离将将踏进便听到这句话，苍颜见他进来，又问道：“外头那个女筝如何了？”云宣离一摇折扇：“打发走了，女人啊，若是都能同我家四丫头一眼惹人爱多好？”
皓成看了他一眼，澜玥亦是看了一眼，云宣离却是回头执起苍颜的手，两人携同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