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岛的冬日无雪,比之南荒真是好得太多。云雪见依稀记得自己能好好赏雪时还是那时候在浮生谷时完完整整看过几场雪。她是大雪天生出来的,她儿子亦是雪天出生,想着这些,她竟有些觉着自己似是苍老得很,也是越发地思念她儿子云璟怿。
她时全然不晓得她儿子在皓成那一处学艺学得如何了,怕的是她儿子会受刁难,会受些委屈。她倒是不担心自家儿子会沉不住气,只道那是锻炼,她怕的是她儿子受了委屈没有人去出头。越想着越是心惊,女筝本就不是个好人,若是她在对自己儿子做些什么才是后悔莫及。
虽说冬日里冷,她却是日日要到灵泉那一处去泡泡,每日该行的她一样少不得,但她自己亦是觉着自己身上越发爽利,做些什么事都比之从前要轻松很多。不得不说,苍颜这人的治疗法子虽是变态了些,却是顶好管用的。
借着将夕玦当年跳诛仙台的事情搞清楚这个由头,她觉着自己将澜玥君指使得到处跑这事,唔,估计会被那厮报复。落云岛这一头,听琴打死不愿见澜玥,更甭提同他回东荒的事,因着听琴初初见着澜玥君时,他就是那么一副流氓的模样,这第一印象就教听琴觉着此人极差,哪怕是以后澜玥再如何如何对她好,也是不管用的。
要说澜玥这人,也是个顶好的,不怎么会讨的女子欢心,但对着听琴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就想教听琴好跟他重新开始,可他没算到的是,从前的夕玦现在的听琴竟会将那些个往事给忘得干干净净,这一点,云雪见觉着澜玥君很有必要将这事好好搞个清楚。是以,她觉得自己同澜玥讲得那些其实于他来说一点都不亏。
再者,云雪见觉着自己好久没有见过自家儿子,此番请澜玥这个比局外人还要局外人的人去看一看也是好的,至少,那厮眼睛毒得很,晓得皓成对待她儿子是真心还是假意。其实,她也晓得,皓成对她儿子算不上是极好但亦不会太差,毕竟从前她在皓成手底下学艺时,那时候皓成教导她虽有些严厉,但教导她却甚是用心。
皓成此生最恨便是混账纨绔,不为别的,皓成乃父神次子,最是见不得那些个无实际才干的人坐在高位上,这些,她坚信自儿子能入得皓成的眼,便是因着她们云家对教养这一块上同皓成的想法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晓得自己是块什么样的材料,她也晓得皓成的心思是如何想的,是以,她便觉着自己儿子在紫檀宫安然地当个徒弟也是能够平静下去的,而这前提便是没有女筝那个称之为变数的人。
因她觉着明霜虽是个活泛且胆子大得没有边的人,也是断不敢来挑衅她南荒的,但这一上九重天就敢来同她作对,挨了她一耳光后都还不晓得什么叫做收敛,她觉着这里头,女筝的贡献也是不可磨灭的,毕竟这明霜夫人是女筝母族的亲戚。但这明霜嫁人之后,便同她南荒也算得上是半个亲戚了,换句话说,便是这谁家没一两个糟心的亲戚?
这么一想着,云雪见就觉得自己想开了,最怕的便是女筝这个小人。前些日子她记得她大姐来信说,女筝邀了西极瑶琴上神到九重天一叙,她当时觉着自己得将一身伤养得利落了才好回去同她们好好计较计较,若是等着他们将瑶琴上神给送进了清商宫时,她再去便有的好戏看了。云雪见自觉身为一个合格且应该出众的女君,这该有的气度还是得有,似那般去清商宫门前堵着人的事她的确是干不出来,但这暗地里下下套子,使使绊子收拾人,这一门手艺她自诩四海八荒的翘楚。
眼下,若是事不来就她,她也就懒得理会,她不信她大姐连一个瑶琴上神都搞掂不定,那在她之前,她大姐是如何管的南荒?那她阿爹说的这轻浅为太子妃却是北辰的最好助力。她亦相信她南荒云家的名声不是白得的。
云雪见日日在岛上开导着听琴,恨不能将澜玥君狠狠夸出一朵花来,但澜玥这厮一去九重天就是去了不晓得有多少日子。她只觉着这落云岛都下了不晓得有多少回雪,正是无聊的狠了,却发觉听琴开始有些魂不守舍了,还时时有意无意地同她打听澜玥的事。
然,她自然是不怎么会说得明白,每每说起时,将里头的事说得凶险万分,而她看着听琴这一张因担忧而皱的发紧的脸时,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犯罪,只道听琴不过是嘴上功夫罢了,心里头怎可能不关心澜玥?
眼见着这两人要凑作一堆,若是听琴即可随了澜玥回东荒,那她便只有一个人在落云岛留着了,她阿爹阿娘将南荒扔给了她便去云游四海了,她又将南荒这担子给了晚云,眼下便是近一年没回去过,那些个事虽则她有处理,但泰半经手的还是晚云。她担忧的是,若是再混些日子不回去,不晓得学塾里那些个老匹夫会不会将她活活扒下一层皮来。
因着思念自家儿子思念得有些狠了,连听琴对她的安慰也不怎么能听得进去,只顾着自己每日将功课做好,却不巧得很,这一日,落云岛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还是辰时,云雪见随着听琴将岛上再次逛完了一圈,正逛到青莲花那一处时,就发觉了些不寻常,那池子里的水泛着红色,云雪见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她令听琴退下,自己上前去拨开了层层莲叶,凭着自己多年经验,这莲花里头有着些情况,她一向是个好奇心重的人,眼看着自己无聊,是以这能令她有些些微激动的血气倒教她不怎么想放过。
听琴在后头急得几欲落泪,她却是勇往直前地去了,不仅仅是去了,更是去得杀气腾腾,还未靠近那片莲叶时手中便祭出了青霜剑,这剑很是锋利,听琴从未见过云雪见这般模样,平日里她觉着这位女君很是平易近人,虽不则是人们口中那个说起来就咬牙切齿地混账,但这位女君应当是脾气很好的人,在落云岛哪怕她们伺候得不怎么周到也没有故意呵斥过她们。倒是她这位执事的女官,对底下人很是严苛。
而此刻,她眼前这位女君一手执着青霜剑,另一手拨开莲叶,却是做好了捏个诀的动作,她忽然觉得,南荒有这么一位女君她很是幸福。
云雪见将莲叶拨开时,先入眼睛的是一条银白色的尾巴,这尾巴有些长,但上头遍布伤痕,十分可怖,血肉往外翻着,有些皮肉都开始泛白了,且那伤口那处血肉一团模糊,尾巴微微颤抖着,云雪见忽然觉着这场景很是熟悉,哦,她记起来了,从前她曾救过一尾银蛟,那时候就是这么个状况。
云雪见顺着那条尾巴望上去,就见着银发白衣的少年人紧闭双眼,唇角发青,眼睑颤抖着,面上有些苍白,显然是受过大伤。不晓得从哪里来的伤感,云雪见有些哽咽,这真真是从前她救那尾银蛟时的情景再现罢,而他,伤得却是比上一回还要重,云雪见有些不忍心,将抬起准备捏个诀的手放了下来。
伸手将他化出元身来,看着他头上的一对角,云雪见忽的生出些悲愤来,这银蛟明明快要修成龙了,怎的就因着这伤给耗了那么多精元,元神还是那么个样子。
云雪见唤来听琴,道:“你先将他搬去我屋子里头,我去采些草要来,他这伤,怕是有些严重。”听琴“诺”一声,便将他元身护好,施了个术法,搬去了云雪见屋子里。
外头,云雪见背着竹篓一步一步进了林子,脑子里却还是想着那位银蛟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就想着他那模样,云雪见觉着自己很是要不得,上一回没有将他好好救一次,这一回却是又碰见了他身受重伤。这么一来,云雪见难得的良心有些泛滥,头一回对个陌生人生出几分愧疚来,手下,更是将草药采得越发起劲了。
正当她将最后一株含芯草挖进竹篓时,便忽见的救起银蛟那一处灵光大盛,千顷青莲叶子惨败不堪,只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见着原先干干净净的池子变得脏污不堪。云雪见施个诀将草放好,便又祭出青霜剑冲了过去。这一回的杀气比起方才更是要茂盛些。
她私以为觉得这落云岛不是个什么有名的地方,但亦不是个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且这人将此处折腾成这般模样,莫说苍颜上神的名头还在那挂着,即便苍颜也四海八荒地承认了是她南荒的女婿,却仍是还有些皮子紧得不耐烦了的敢来此处撒野。今日即便是不看苍颜的名头,看了她南荒的名头也敢不退的,这世上,还真没有什么人!
今儿个,她倒要看看是哪个敢如此嚣张!
待她提剑冲过去时,忽的见着青莲叶上头立着一男一女。云雪见见着这一男一女便有些心生不爽。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她也算是见得够了,正欲开口时,那女的便有些高傲地报了家门:“魔族茉娆同夫君离朱前来落云岛拜会苍颜上神。”
云雪见轻哼一声:“我道是哪个,原来竟是魔族魔君同王后,也是,落云岛近日这是运气不怎么好,来的都是些不速之客。苍颜上神去了南荒做客,王后同魔君还是请回罢,等改日上神回来了,定是要来知会二位一声的。”
茉娆还未见过哪个敢如此不给面子,只回她道:“是么?本宫便在此处等着苍颜上神回来便是,如何?”
“不如何,要等,便等着罢,左右本君也不奉陪。但记得将此处修缮好就是,本君懒得去同人讲理。”云雪见一席话,将茉娆气得面色发青,却是成功令她熄了气焰。云雪见将青霜剑一收,便绕过两人朝自己住的那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