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玥君来个落云岛一来就是好几日,云雪见深知,作为南荒女君,她这么擅自离开南荒最是要不得,公务耽误得也不晓得有多少,是以,她将走哪都要带着的晚云女官放在了南荒,便是为着有人能帮她批折子。
她记起自己上回批折子批得爽快时,还是那时候她同凝妆仙子大打一架,回去过后,便神清气爽地将搁置好几天的折子给一口气批了个痛快。
思及此,她便觉得自己应当去问问澜玥君怎么才能既可以玩得很愉快又不用被逼着批折子。云雪见认为,要当一个合格的女君,不仅仅是要打架打得好,更要把折子也批得好。想到此处,她就坚定了自己要同澜玥君学习的想法。
况且,她还觉得,作为一个合格的女君,应当是不分时间地去学习的,不能够仅仅因为时间稍晚些就半途而废,这样的想法和做法对于一个称职的女君来说,是要不得的。君上应该做的事,若是晚云在此定要好好鼓励鼓励她,叫她不要怕,应当全神贯注地去学习学习才能够做好一位女君,并且应当果断一些。
云雪见在几次思索之后,最终是下定决心,趁夜就去同澜玥君讨论讨论,好好同他请教请教,这怎么才能做好一位女君。
眼见着自己并未换下白天的衣裳,云雪见只草草一柄珠钗绾了发,伸手再拨拉拨拉自己袖子,便推开门出了去。
苍颜素来有“变态”之称,不为别的,只为他自家后院中布满各种阵法,就连客房亦如是。明眼人看着两间内室离得不远,可那里头的弯弯绕绕才真真是叫急死个人。
其间的阵法一步踏错,便是能好好要命的大事,云雪见再怎么糊涂,却是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眼见着自己只差两步便能踏过那石头,最后到澜玥君房门前,哪晓得就在此时,她便听着外头有两个声音。
一个是澜玥君的没错,另一个声音便教她有些疑惑了,这另一个声音她亦是熟的不能再熟,这另一个声音是个女声。
云雪见蹲在石头上,听着前方传来的声音,那个女声说话很是激愤,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解,只听得她道:“您到落云岛本就是不请自来,主上他最是讨厌有人不请自来,况您本就位分尊崇,听琴不敢擅作主张,只得好好安顿您,可这夜深人静的,您不由分说将听琴拉过来,到底为的是何事?”
云雪见素来有些八卦,但这一桩秘辛,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听得有多开心,如今,她亦是想走走不了,只得好好蹲着,老老实实地听这墙角。
“听琴,你确信你是叫听琴这个名字?没有其他的名字了么?”
“您说得可就好笑了,听琴自青芙蓉中化身出来时,便只得这一个名字,还能有几个?那时候主上于池边抚琴,听琴闻琴而化出真身来,主上便赐了听琴这个名字。说来,这与神君您有何干?”
“你当真是觉得那抚琴之人你是主上?”
“那抚琴的人不是主上还能是谁?难不成还是神君您了?”
“那就是我!”
“这就真是好笑了,听琴刚刚化身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主上,若是您,那为何听琴第一时间却是没有看到过您?”
澜玥轻轻叹口气道:“夕玦,我等这一天很久了,无论你是不是与我相认,我都要带你走。”
“那就请神君您自重了,听琴在落云岛许久,从未听说过除落云岛以外的事,更是不晓得这夕玦是哪个,您只怕是认错人了罢。”
澜玥自嘲道:“呵,我总以为你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定是要将我千刀万剐的,却没想到你竟是将那些个事情都忘了,忘了也好,那时我不晓得你缘何会跳诛仙台,我不过是在东荒耽搁了几日,便见着你从那上头跳下来,后来,又见着一个跟你同样性子烈的人从那上头翻身下来。
我是晓得你性子的,若不是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这么决然。我千算万算,却是没有想过你竟然会忘了我。我将南荒女君的白莲采净,用来护着你的魂,将你丢的那些个魂魄找回来,又将你的魂魄养在青芙蓉里,本以为为你抚琴令你化身,不想,你竟是将我忘得干干净净。”
听到此处,云雪见有些悲戚,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却正想听听接下来澜玥还会说些什么时,却突地听着听琴道:“神君您同我说这些都是没有用的,若我真是什么夕玦,忘了您,定是因为伤得深,否则断然是不会的。”
随后,是澜玥大笑的声音,那笑声在夜里听着格外刺耳,云雪见亦是听出了几分苍凉的味道来,她将手握紧,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便冲出去将那两人好好地训斥一番。
她不是不能理解澜玥君的心情,任谁等个那么多年亦是会将心血耗尽,何况他还将夕玦的元魂护得好好的,这样难得的耗费心神,其结果竟是换来一句:忘了定是因为伤得深。思及此,云雪见突然为自己那有些坚持的可悲心思生出些颓然的挫败感来,她同澜玥君其实就是一类人而已。
后来两人说了些什么她是没有听清楚了,就连听琴是什么时辰走的她也不晓得,只晓得澜玥君苦笑几声,便冲她蹲着那处喊道:“云四四,你不出来,是打算藏到几时?”
云雪见全无被发现的自觉,伸手将头发拨弄拨弄,再换上个亲切可爱的笑容,对澜玥道:“澜玥君,好巧,你也赏月啊?本君见此处月色正好,且夜色静美,是个好地方,是以......”
话还未说完便遭打断了:“你赏月,你赏个鬼的月,这天黑得跟墨一样,你赏什么?还是说你这术法精进得能挪移时空了?”
“这......”
“你是有事来找本君的罢?怕是还有几步便能到了,却听见本君同夕玦在此处起了争执,那放心罢,本君遵重她,只要她能活着便好,其他的,本君不在乎。”
“那你方才怎么....”
“方才怎么讲话说得那么狠是吧?本君对她,亦是有愧,那时候若我没有回东荒,便不会有此劫难,都是命中的劫数啊。我只晓得那时候她被叫到九重天慎刑司,而后在诛仙台上受刑时她便也跳了下来,期间她缘何会进慎刑司我却是不清楚的。”
“我一直没有弄个清楚,以至于那之后她父君也不愿同我来往,呵,我也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澜玥君,既然你能再见着她,那又为何要放弃?缘分这个东西是何其珍贵?你既然做了这许多事情,为何就不去搏一搏?”
“本君已经无耻地将那些都说了也不见得她能有半分心动,她的确是将我忘干净了。”
“你......”
话未说完,两人皆是沉默。
最终,云雪见叹气道:“澜玥君,这事急不来的,如若不然,你先去九重天一回,将那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弄个清楚,此事应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不搞清楚那些事,就算是她同你回了东荒亦是过得不好。”
“我又何尝不这么想,九重天,来来去去不就是那么几个人么?那事我没有彻底查过,只当年皓成曾劝过我,说不到时候。如今,应是到了那时候了罢,我却是应当再去同他说说的。”
“你能如此想,自是最好不过,不若就我在落云岛帮你开导开导她吧,你去将事情弄个清楚,我在此处好好跟她谈谈罢。”
澜玥看了一眼云雪见,只道是好笑,人说的这么个不着调的女君今日却是令他开了眼界,随即,他又道:“我去九重天,你就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帮我看看阿怿怎么样了,告诉他,阿娘好了就去接他回家。”
澜玥点头,看着云雪见的眼神有些不忍,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
倒是云雪见看出他所想的,笑道:“你可是准备说我自己想为什么不去看,非要你去帮忙?便是趁着我还在将养着,让他跟阿怿好好相处些时日罢,他其实挺喜欢阿怿这孩子,我亦看得出来,阿怿敏感,但对他却是很欢喜的,就让他们多待些时日罢,本来这时日就不怎么多。”
澜玥君一笑,随即道:“还不回去歇息么?这么晚了,你是真打算赏这夜色静美?”
“我是从来不信什么好好放手让彼此都过得好之类的鬼话,要说例子,我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澜玥君,权看个人如何思量。雪见也就言尽于此了,您也早些歇着罢,不打扰了。
她窃以为澜玥君其实不像是个会放手的人,但她万万没有想过的是,澜玥君竟然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且依照着澜玥君的性子来,这桩事最后定是要闹大的,她却是很期待紫檀宫的那位帝君会如何相帮?他同澜玥君是昔日好友,澜玥君此番上天不可能不去找他,届时,还得看看他是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