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外，云雪见死死盯着乾坤阵，被拦在校练场外的父母们都有些急了。明明说好的酉时便能出来，但看戍时将近阵内却还是半分动静都不曾有过，众人都有些慌了神。
伽昀了仙官看着渐近傍晚还未有人从里面出来，便也有些慌，忙一躬身去了皓成面前，看着皓成比平城还要冷上几分的面色便直叫不好，今次怕不是那阵中出了什么事罢。想着，便一拱手道：“帝君，今次可是乾坤阵中出了问题？”
皓成没有答他的话，只冷冷一声：“无量。”无量天尊战战兢兢从自己位置上起身，一到皓成面前便跪了下来：“无量有罪，请帝座惩处。”
伽昀并未明白是何事，但见冥渊上神同潋滟上神皆往这边行来。
众人都留意着校练场上的动静，并未看向这边。
皓成握着教棍从椅子上起身，眼里杀气浮现，望着校场上的乾坤阵，声音冷得似三九寒冬：“将校场设在紫檀宫也能出错，你们当真是近年来太平日子过得久了？”声音不大不小，却教他周围立着的众仙齐齐跪了下来，还站着的只冥渊和潋滟两人。
冥渊蹙着眉开口：“皓成有几分胜算能将这阵破开而不伤里面的人？”
皓成并未答话，只道：“吩咐下去，着药司药君过来，再派人去落云岛请苍颜上神来此。”伽昀领命便退了下去。
伽昀仙官一走，皓成看了一眼云雪见，又吩咐道：“着令陆阡陌过来，再去请北辰太子过来一趟。”
皓成说完便看向冥渊：“冥渊同我去阵中，此番应是有人在改阵时动了那尾青蛇的封印。那尾青蛇自封印起便吸收过幻清池的灵力以致修为大增，当初我将它封印在里边便是想着能凭借紫檀宫的灵气将它感化，不想这孽畜今日破了封印见这么多活人又起了贪念。”
冥渊一听，当即便手腕一翻，三尺青峰幻化出来，将剑一横，便对皓成道：“既然如此，那便我去救人，你去将它再封一次。”
皓成看了眼没有动静的乾坤阵，又道：“冥渊与我去破阵，无量、潋滟善后。”陆阡陌晃着扇子踱过来时，顶着皓成能杀死人的眼光弱弱开口：“帝君，今次可是有何事？”
皓成只问他：“你去将那世家子的父母们安抚好。”陆阡陌收了扇子，再摸摸鼻子，行一礼后便告退了。
校场外，云雪见看着这边皓成的动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眼里蓄满眼泪又被她狠狠憋了回去，云雪见催动灵力，感受着青玉笛，一边看着皓成同冥渊的动作。
而此刻乾坤阵外围刮起了阵阵阴风。
云雪见从袖子中摸出青霜剑，正欲奔向乾坤阵时，便见两道身影掠了过去。一黑一白。云雪见颤抖着唇握剑的手亦有些发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莫非阿怿他……云雪见甩甩头压下心中不安，足尖一点便落在了乾坤阵前。
看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人，皓成有些蹙眉。倒是冥渊客客气气地同云雪见商量道：“雪见君上不必忧心，本上神同皓成君便是欲进阵去一探究竟。
云雪见只直直盯着皓成：“臣下不才，心忧我儿安危愿同帝君进阵。”皓成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云雪见心下大喜：“谢过帝座！”冥渊看着她，似有不忍，云雪见同他行一礼，便提着剑跟在皓成身后进了阵。
此刻，阵内哭喊连天，飞沙走石，一路上都能听见世家子们的叫声。云雪见不由得心中越来越紧张，恨不能立马赶到自己儿子身边。
一路上，云雪见越发担心。看着跟她儿子一道上课的世家子们，云雪见一颗心被揪得生疼，她儿子不会是……不，不会的，她家阿怿虽是年幼，但也甚是聪明，又怎会遇险？
倒是皓成此刻心中有些闷痛。他也不晓得是为什么，甫一进阵心中那种闷痛的感觉便挥之不去。冥渊看着众多受伤的世家子，轻叹一声，便继续向里边走。
将到阵眼时，云雪见便听到一声细微的哭泣，只一声便令她心痛得揪起来。
“阿怿！”云雪见将剑一横，便要往前冲。刚踏出去半步，衣裳便教人给扯了，一回头，见常年面瘫的皓成看着她，然后一字一句道：“那蛇妖惯会迷惑人心，你去之前先对我道声谢，省得一会儿子你死了我还要埋了你。”
云雪见一股劲上来，立马挣脱他，恶狠狠道：“就是送死又如何？那是我的孩子！”冥渊正想跟她说什么，立时一股阴风灌过来，三人倒退数步。
阴风过后，半人半蛇的妖怪游移至眼前。手中还抓着一团辨不清楚形状的物事。云雪见看到它手中的事物时，浑身都僵住，一身冰冷，双眼赤红，提剑就冲蛇妖冲了过去。
云雪见只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下来了，那东西别人认不出她又怎会认不出？那是她儿子的一身衣裳，早先她还开着玩笑，说她儿子小小年纪便讲衣裳穿得颇为讲究，她这位女君也不似那般。
而现在一见着这团锦布，她又怎能不疯？皓成君见她跟蛇妖缠斗在一起不由得对冥渊道：“若今后潋滟也似这般，你还是同我一样单着罢。”冥渊摇头：“这位女君应是受了不小的刺激，那蛇妖手里的东西很可能同她孩子有关。”
皓成一挑眉：“你去另一阵眼处瞧瞧，这孽畜如今是越发得不像话了。”冥渊一颌首捏个诀便没了身影。
皓成抱着双臂在一旁看着云雪见同蛇妖打斗，时不时的还指点她一些。云雪见已有些体力不支，心中焦急她儿子云璟怿的安危自是没法全神贯注地打。眼见蛇妖甩过来的尾巴就要将自己缠上，云雪见倒是迎着上去，任由蛇尾将自己小腿缠上，反手从腰间一抹又是一把短刀，再向前一刺，短刀刺进蛇妖咽喉，云雪见顺势将右手一扬，青霜剑便削断它的尾巴，蛇妖吃了亏也不敢再狠戾攻击。
云雪见劈手一夺将一团锦布从它手中夺过。盯着它狠狠道：“说，我儿子在哪？”蛇妖痛苦地呜咽着也不管云雪见的问话，只呜呜咽咽地叫喊。
云雪见心中气急，正欲再补上一刀时，皓成解了蛇妖的禁制，任它逃跑。云雪见眉一挑看向皓成，眼里有浓浓的不悦，皓成道：“跟着它。”云雪见立马收了兵器跟在皓成身后。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呵，想不到帝君搭讪也用这么个法子。帝君好好看看，以前哪里见过了？”
皓成沉默半晌，再次开口道：“你丈夫呢？”
“帝君何必明知故问，臣下乃是寡妇。”
“有趣，你是在生我的气？方才我将它放走了，所以你不高兴？”
“臣下不敢。”
“不敢？我看你倒是很敢。说来，为什么要跟进来，同他们一样在外等候不好么？”
“不好，那是我的阿怿，独一无二的阿怿。”
云雪见对于皓成的问话没甚好态度，倒是皓成不见得生她的气。皓成以为，这位女君年纪轻轻又承了君位，想来也不会是人们口中说的那么混账。
“你的儿子，很不错。”
听到此话，云雪见已笑，面容上倒有几分缓和：“帝座谬赞了。”
“我从不谬赞谁。他的资质比五百多年前我那位师侄要高出许多。”
“师侄？帝座的师侄？”
“说来也巧，她亦是你南荒云家宗族的女儿。定是因着身份有些尴尬，便被轻辰君送至冥渊处学艺，我教过她，她很不错。只性子莽撞了些。”
云雪见步子一顿，没有再答话，只听皓成徐徐说着，自己也没甚反应。但拢在袖中的手却是握得紧。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嗑些闲话，每一句，云雪见都觉得这位帝君似在试探她。
将将到阵眼处，云雪见一颗心越跳越快，浑身都在发抖。阿怿，她的阿怿定在此处。
正欲踏进去时，肩上一重，皓成伸手搭上她肩膀，云雪见望着他：“帝座这是何意？”
“不欲你去送死。这孽畜名唤靛青，乃是当年本君在不周山中擒获，本是令它看守这乾坤阵，哪里晓得今日有人动阵眼就罢了，不曾想将它的封印也动了。进来的人多，定是它从有人身上吸了不少邪念，激起魔性。此番是留不得它了。这孽畜惯会的一招便是蛊惑人心，你进去，不过是死在你儿子前头。”
“那，那要怎么做？”
“你设个结界，将里面世家子们转进去，我去缠住它，你儿子应当伤得有些重。”
云雪见将牙一咬，红着眼道：“我不管，就是死了我也要将他带出来。”
“我会顾念着他的。”
“谢过帝座。”
云雪见将结界设好，一手破开阵眼处的结界，另一手捏了诀，术法幻化出的蝴蝶翩翩而飞，云雪见将手一伸：“去，去寻阿怿。”蝴蝶似是能听懂，稍作一停顿便飞了进去。
里边，皓成一把泠玥剑杀气腾腾，他正优哉游哉跟靛青斗法，云雪见看他那样子，似乎是在玩儿？她颇有些不敢信自己的眼睛，可自己无端的，就是目力过人，眼看着世家子们都出来得差不多了，却是没有她儿子的身影，云雪见不由得有些着急。
见着最后一人出来时，云雪见是真真咬牙切齿地想将那人砍了祭刀，那人正是北海水君家那位死不争气的混账儿子漠澜殿下。眼见他要进结界，云雪见一把将他扯住：“说，我儿子去了哪里？”
漠澜猝不及防被扯得有些踉跄，看着云雪见凶狠的目光，不由得背心发凉：“我，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本君若是知晓此事跟你有关，你北海便也不用存在了。”
这一番威胁是实打实的，漠澜看着她浑身发冷，差一点便要说出口，耳边却是响起他母亲的话：“若是能将南荒那位太子除去，定能令南荒受挫，我北海便不用屈居南荒之下。”漠澜紧咬着牙，钻进结界。
云雪见气极，将结界封好，自己便又提着剑冲了过去。
皓成君这方的胜利绝对是压倒性的，起初他只是逗弄着靛青，而见人都出去了，便也越发凌厉了。
云雪见真正冲过去时，只见皓成拿着方帕子慢悠悠地在拭剑，脚下还踩着靛青蛇妖硕大的身躯。云雪见目瞪口呆，结巴着半天才开口：“帝座，您就如此轻松将它拿下了？”
皓成睨她一眼：“阵眼有两处，方才冥渊去的乃是第一处，本君同你所处的是第二处。”
云雪见点点头，看着身后的世家子，眼中满是痛苦，眼看着就要落泪，皓成也不知怎么的，看着她这般模样一向从不管闲事的他今日却有些不忍心。便对云雪见道：“本君方才查探过这几处，并无藏人的地方，你儿子应是跑到另一处去也说不定。”
正说着，此刻冥渊也过了来，看着皓成跟云雪见，冥渊只摇摇头。
一时间，云雪见只觉她的心被生生剜去一块，鲜血淋漓，正欲冲上去将靛青再砍死一回时，听着阵眼处下方有声几不可闻的“阿娘”，
云雪见浑身一个激灵，皓成同冥渊对视一眼，三人同时奔向阵眼处的石台，石台下方有个结界，那个结界隐藏得很好，不怎么能看清楚，里面蹲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云雪见奔过去时，见她儿子已经伤得体无完肤，顿时心中又气又疼。
云雪见将结界破开，但见她儿子靠在里侧，外侧是个面生的孩子。那孩子虽是狼狈了些，但未受什么伤，一双眼清澈纯净，面上却无半点惊吓与惊慌。
云雪见将他抱出来给身后的皓成，正欲抱她家阿怿时，身后递过一双手，随即一个凉凉的声音道：“他身上有靛青的毒液，轻易沾染不得。”
云雪见一咬牙便要再去抱，身后的一双手却是快过她：“我来。他的伤和毒需马上治，你这么抱他连你也搭进去。”
云雪见一回头，便是皓成那张万年面瘫脸。冥渊抱着先前那个孩子，那孩子令云雪见有些欢喜，云雪见上前，看着那孩子，明明同她家阿怿差不多的年岁却是跟她家阿怿一般沉稳，这孩子想必很是成器罢。
想着便也开了口：“上神，敢问这孩子是哪家的？”
冥渊道：“这是东极清华大帝家的小儿子。”
“小儿子？为何没有听说过？”
“这孩子体弱，他母亲生他时难产，今次无量开坛授课，他父母便将他托给潋滟代为照管。这孩子很是老成，不怎么爱说话。但功课却是不输其他人的。”云雪见点头，眼睛仍是落在皓成身上。
但见她儿子被皓成抱起，一身脏污，只有身白色里衣还套在身上，手里还紧紧握着青玉牧魂笛。
云雪见的心生疼。
云璟怿已是有些昏迷的模样，皓成执着他手腕输送着真气，看他一身的血污，大小伤口不断，有些微微泛着青色。
皓成叹一口气：“你这孩子今日是吃苦了。”云雪见一颗心牢牢锁在云璟怿身上，身旁冥渊唤她几次都没听见。
冥渊也只得将那孩子护在怀里右手扬起，漫天拾零花翩然落下，乾坤阵渐渐消失。
待阵法消失完全，冥渊才解了结界，放出那些个世家子。云雪见跟在他身后，看着场上众人亲人相见，又看了一眼被搂在皓成怀里的阿怿，心中五味陈杂。
陆阡陌同潋滟站在一处，见众人都出来了，便也暗自松一口气。只听身后有人道：“帝君他，那并不是帝君罢？”
陆阡陌顺着那人的声音回望过去，一脸惊诧的伽昀仙官如同遭雷劈了一般，呆呆看着皓成的方向。陆阡陌也顺着看过去，便见那位令天地变色的神君立在校场中央，怀中揣着他干儿子，身旁是一身素色衣裙的南荒女君。
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合衬。
陆阡陌怀疑自己是否看走了眼，便再看还是那般。一时间，陆阡陌的心情有点复杂。
众人都在这陡生的变故中未回过神来，皓成将剑递给云雪见：“拿着。”云雪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看着他有些呆。
“我抱着你儿子走了一路，你替我拿把剑怎么了。”
云雪见“哦”一声伸手接过，却发觉是泠玥剑。
“帝座，这可是神剑泠玥？”
“南荒女君竟不识货？”
“……”云雪见速来知晓这人是个什么货色，同他斗嘴是半分便宜都讨不到。云雪见索性也就不跟他言语。
一路上，皓成抱着云璟怿招摇过市，云雪见捧着泠玥跟在他身后，恨不能拿块帕子将脸遮了。
自然，她是引不起什么回头率，但这位一身风华的皓成帝君可就不一样了。
莫说今次这位帝君怀里捧着个娃娃，他今日就是提把杀猪刀这么着走过去也是绝对能引来一片饥渴万分的眼神。
梦浮生
凤兰
2024-08-21 1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