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死花儿申购后一个星期,张庭去打电话给何德昀,想在他房间里召开一下本体系的会议。何德昀先是答应,放下手机转念一想:自己怎么那么傻呢?本体系从陈榆木下来,也有二十几个人在兴义,这二十几个人都聚集在体系房里,肯定会引起房东的注意和三楼四楼的关注,万一有人去派出所举报,房子被炒掉,那损失找谁去要呢?
陈榆木上次说了他这个体系房与公司无关,既然无关,我何德昀又何必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呢?于是何德昀又打电话给张庭去,以打不死花儿刚刚申购很多事情不易了解为由,让他另找房间开会。
放下电话,何德昀心里依然不舒坦:我经济这么紧张,想上面凑两千元钱都拿不出来。自从古欣兰加入这个行业,他们至少往上面交了30万进去。现在想用房子,由得你们上嘴往下嘴一拍——没那么好说话的人。
他何德昀好说话的时候很好说话,一旦不好说话,也就变得处处和人刁难了。
胡晓春听完何德昀的解释后,没说什么,只劝何德昀和上面不要闹得太僵,说那样对以后的发展没什么好处。
“我不是闹,我是在自保。”何德昀解释道,“万一出了事情,他们只会把头缩进裤裆里,陈榆木那鸟蛋,见了女人只会眨巴着老鼠眼叫‘妹妹’,见了男人就会说‘操!兄弟我请你喝酒!’他能摆平什么事情?只会跟在别人后面一起看热闹!”
后来会议改在魏建英的房里。房子是破旧的老房子,位于南华街的菜场里面。四、五间房子建成一排,上下三层,底层的房间用石头砌了将近1米,上面是土墙,石头已经有点发黑,土墙已经斑斑驳驳,像是在诉说着年代的久远。
这类当地人废弃的房子现在多租给了他们这些做行业的人,房租便宜,水电费也便宜。但每个体系又都有一两套像样点的房子,主要是用来接新人。何德昀带着胡晓春小心翼翼地爬上已经歪歪斜斜的木楼梯,二楼房间墙面是用木板做的,已经发黑。
魏建英以前的房子在A区,一楼四室两厅,还有块菜地,接新人的时候,因为保密工作没有做好,因而被派出所联合工商局给端了。不少当地贪心的房东,将房子先租给他们这些人,收取了一年的房租之后,就去派出所告发,待派出所将他们赶出之后,又把房子租给下一个人。这样一年就可以收到数倍的房租。
针对这种情况,大经理们对自己体系里新租的房子都拍照备案,慢慢地就有了哪些房子的东家是黑心东家的第一手资料。升家长的业务员再租房之前,就要上报给大经理,要他们看过之后再和东家签合同。房间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
林萍给每个人倒了杯开水,茶几上摆了青枣和橘子,象征着大家能早点出局,早点从行业里走出去。不管怎么说,既然自己在从事这个行业,心里总巴不得早点升上大经理,早点做满600份回家,因此何德昀象征性地接了林萍递过来一颗枣和一个橘子放在自己的面前。
何德昀轻轻地咬了一口,青枣很甜,于是就随手拿了两粒递给胡晓春。房间里除了罗清水下面那个云南的大姐外,就胡晓春一个人是湖南人,其他的人都来自浙江丽水,多是林萍下面的老阙利用他在的家乡生意上的成功把人忽悠进来的。
他从家乡邀约了两个人成功之后,便自以为是,扬言一年就能出局,但当他把第三个人从家乡骗来后,这第三个人没有申购就回家了,而且把他在兴义从事的事情在家乡传开,老阙就再也约不来人。
他先前约过来的两个人也很难从亲戚朋友中再约到人,于是就只好走网约这块。但网约的成功率十分之一不到,因而将近一年,老阙的下面没增添一个人,好在他有老本支撑,有没有收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林萍陪着,日子过得赛过了神仙。
“谢谢!”胡晓春接过青枣,冲何德昀半开玩笑地说。
“不客气,推荐人应该做的。”何德昀故意这么说,用眼看着林萍,就是想让林萍她们听听,想想她们把古欣兰约来后,她们都做了些什么,古欣兰回家以后,她们又为他做了些什么?
新人在了解行业的时候,行业会说得非常好听,一旦新人申购,很多推荐人对新人不闻不问,任其发展,当然这样的体系很难说它是健康的。
“你们两怎么这样客气?”林萍接过话。
是的,和胡晓春一起,何德昀总能相敬如宾。
有个年轻人,何德昀总叫他小罗,来得比何德昀早,至今下面一个人也没有。年轻人容易上来,但即使认可了行业,也没有什么用。他们没钱,无法申购。很多时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约了几个人失败了,小罗干脆就不约了,他说与其浪费钱财地接人,不如等着上面给他放人好了。
但往往是上面的人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等了一会,陈榆木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一一握手,寒暄之后,大家便开始自报家门,每个人站起来,面对着众人介绍着自己的名字,来自哪里,推荐人是谁,并强调了是自愿加入了这个行业。介绍完毕,那女的把包往桌上一放缓缓说道:“今天,你们的大经理把我请过来,作为兴义的最高管理层,我现在代表行业在这里说几件事情。
“第一、强调一下行业里学习的重要性。就刚才你们的自我介绍,我真为你们这个体系害臊,大家都不是新人了吧!自我介绍不是忘了介绍来自哪里,就是忘了介绍你们的推荐人,要么就是忘了说是自愿加入这个行业的。
“这些都很重要,知道吗?还有,在坐的各位,除了阙长水能讲个整版,据我所知,其他人的整版都没有退出来。因此必须加强学习,争取早日把工作推出来。虽然这是个抱团打天下的行业,新人来了,大家都会来帮你,但主要是要靠你自己,你自己无法和新人沟通,让新人怎么信任你?怎么信任这个行业?
“第二、我以兴义最高管理层的身份向大家承诺和保证,这个行业,钱100%是真的。我们每个月都要给那些出局在家的老高打钱,他们每个月能拿多少钱我们很清楚。说实话要是看不到那些真金白银,我们也不会留在兴义,我早就卷铺盖回家了,我下面的人见我回家肯定也都回家了,想想看!兴义还会看见这么多的人吗?全国还会有两千多万人在从事这个行业吗?
“为什么在兴义,行业里的人越来越多?这就证明这个行业的真实性,所以大家一定要坚持,这个行业它不存在成功与失败,只有坚持与放弃。这里有个大树的故事,树之所以能长成参天大树和它扎根土壤不挪动位置有着密切的关系。
“第三、我强调一下纪律。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这个行业,它有经营管理21条,它是我们做行业的灵魂。
“现在有些人把新人的申购款挪作己用,而不上报,这是绝对不允许的,那样的话,就会出现很多麻烦,另外打配合接新人都必须层层上报,而且要及时,新人都回家了你才上报有什么用?以后若是再发现不上报的,出了事情,他就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而且公司里会从他的月级里扣。
“第四、从下个月起,公司大经理将下访查房,若发现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罚款两百,公司绝对不允许两个人住一个体系房。
“第五、对触犯上面规定的,我们将请他滚出兴义,说句实在话,兴义是不欢迎这样的人来做行业的。……”
她唠唠叨叨,没玩没了,听得何德昀真想上去给她两个耳光。
总算是结束了,何德昀长吁一口气。心想这样的女人,倒贴他一百万也不能娶这样的女人做老婆,谁要是娶了这样的女人,不气得吐血才怪呢?幸好她不是他们这个体系的。不然不用她请自己就会滚出兴义了,早逃之夭夭。
这讨厌的女人和陈榆木刚滚出房间,估计还没有滚下楼梯,这里魏建英下面的一名业务员就开始叫了:“真没见过这么抖的女人,她代表兴义最高管理层?当自己是谁了?兴义市长还是市委书记?说话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也就先来几天,就以为自己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她话一出口,大家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张总呀!下次要是这样的会,你最好别通知我们了,我怕我会被她给气死。你让陈榆木自己去开。”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纷纷表达着刚才的不满情绪,“我就是真不做行业,她也没那个本事把我赶出兴义吧?她以为她是公安局长?这说的什么屁话?当我们傻子,我们也不是吓大的吧?”
林萍忙出来圆场:“或许她言语表达能力欠缺了一点,不过她人真的蛮好的,能力也不错!”
“你肯定说她好了,她是过来帮你说话的,说了你想说不好意思说的吧?”有一个业务员道。
何德昀刚想接话,胡晓春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往回走的路上,何德昀的心依然不平,觉得今晚这会似乎是说给他听的:自己好几次接新人,都是新人来了之后才开始上报的;自从准备办培训班,何德昀也就不允许上面配房,他觉得既然你上面说了我这个房间不算体系房,也就没必要让人过来配房。
配房的人是不需要交什么大帐的,只需要每日里交点菜金就可以了,这样他何德昀每日就要倒贴给过来配房的十元大帐。这若是在经济好的情况下,每月也就三百元钱,算不了什么,但在这样的行业里,都是靠老本吃饭,运作资金如金子般的可贵,再大方的人,慢慢都会变得小气,变得斤斤计较起来。
另外往事随风打过来的一份申购款,何德昀没有申购,而是接受了张庭去的建议,没告诉任何人,先拿来自己应急了。
通过以上几点,何德昀就觉得今晚的会像是针对他来说的,有点敲山震虎的意思。
胡晓春听完何德昀的分析忙说:“你别想那么多,我去其他体系房里打配合,大家都是这样,又不是你一个人,上面感觉到了,所以才来强调一下。”
胡晓春打配合的确是比较多,当初她一踏进行业,何德昀就让她和湖南体系的保持良好的关系,另外她的新巩讲的也比较多,所以行业的事情有些东西她知道而何德昀未必知道。
何德昀不太喜欢出去打配合,一是他比较认床,第一个晚上多是睡不去,二是觉得床这个人睡来,那个人睡去,总觉得被子不太干净,特别是抽烟的人睡过的被子,尽管换了自己带去的被套,依然烟味很重。所以有人让他打配合,何德昀多半是推掉。他敢这样做,是自觉得工作讲得比较好,因而不担心自己的新人来了,找不到给自己打配合和讲整版工作的人。
蒋希望的传连讲得不错,一般人很少打得了他的工作。但何德云只要开口,蒋希望都会毫不犹豫地接下他的工作。有次,何德昀从网上查出兴义这些行业人上传的行业人员名单,发现蒋希望和祝力前是一起的,因而何德昀推测蒋希望在这个行业至少坚守了五年。
后来,何德昀从张盈口中得到核实。见何德昀不信,张盈还说:“这个行业不是凭本事,而是靠运气,你看蒋希望在KTV里,多有才的一个男人,歌唱得不比那些歌星差,讲工作口才又好,可他现在份额还没有我高,到现在还不是大经理呢!”
蒋希望下面业务员接新人,国引都是请何德昀去讲,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每次见面,蒋希望都会主动和何德昀打招呼,总说有机会要去何德昀房间里学习学习,特别是新人邀约这一块。
何德昀在邀约网友这一块还算不错。但何德昀总想什么样的人约什么样的人过来,每个人说话都有他自己的风格,别人一下子是很难学会的。
有些人几天就能把人邀约过来,而且出乎意料地就能搞定他(她)。而何德昀呢?总是慢慢地和别人聊去,先用语言展示自己是个博学而且阅历丰富的人,然后进入情感培养期,最后让这些人自己提出要过来,何德昀再半推半就,欲擒故纵。
蒋希望这么看得起自己,何德昀当然很高兴,也希望和他那个体系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蒋希望为人较之胡杨伟要谦虚随和。
对于胡杨伟,陈榆木不止一次地大家说:“胡杨伟这个人你们要尽量少和他来往,他本事是有点,但是太傲慢太看不起人。会把别人的事情给办砸掉,有次他去给人家打配合,新人走了,他当着别人的面就说:让人家以后这类的配合别叫他过去了,他的时间不是拿来给浪费的。”
但何德昀却想:我管你上面人的关系怎么样,只要这个人对自己的团队有利用价值,他就会和他来往。张庭去更加不拿陈榆木的话当一回事。只要胡杨伟的电话一打过来,他立马就会跑过去。每次去都希望何德昀一起过去,但何德昀都拒绝了。
工作可以来往,但吃饭喝酒还是免了。何德昀觉得自己这个人天生没什么口福,别人请吃饭,他总推三阻四。他喜欢自己粗茶淡饭,清汤寡水的饮食。这点胡晓春和何德昀很像。何德昀有时想,难不成前辈子他们真的是兄妹或是夫妻。
何德昀忘不了胡杨伟曾对胡晓春所做的那些事情。因而总在为胡晓丽担心和惋惜。她会和他发展到那一步吗?她又用什么办法来保护自己呢?在这男女混居,思想大开放的环境里,一个人想要独善其身,保住自己的清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胡杨伟是情场老手,一般的女人是抵挡不了他的诱惑。
胡杨伟的发展还是挺不错的。这人手段有,口才好,外表也不错,给女人的诱惑不会输给那些二十几岁的愣头小伙子,再加上他下面的几名美女业务员,以后说不定要用到他这个体系的人也未可知。
所以何德昀不主动和他来往,但也不拒绝和他来往。
打不死花站在窗户里望着何德昀和胡晓春回来。她不时地向他们招手,那样子就像个孩子。伤心的爱情会让人成熟,幸福的爱情会把人变成像孩子一样。女人恋爱了,就会变得弱智,男人恋爱了就会变得多疑,何德昀感觉这种情感游戏实在可笑,内心深深地自责,虚荣心得到一种满足。
一个人被崇拜和惦记着,应该是件幸福和快乐的事情,可是何德昀似乎很矛盾,因为他在同时面对两个女人,她们会因为何德昀的一句话或一件事而难过,而何德昀不希望伤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她们都是因为他而留在这个行业里的,都在为他默默地付出,而何德昀不想欠她们任何东西,但不知不觉就感觉亏欠了她们许多。
何德昀已经有好几个月没交家里的房贷了,银行将向法院上诉,房子可能会被银行按欠款的价格卖出去。何德昀总算明白中国人给银行打工的无奈之举。多次向陈榆木反应,希望能得到帮助。可是得到的回答是:“做这个行业的,每个人都有他的难处。”
“你先让上面借给我几万块钱,我上去之后钱就会还给你们,缓解一下我的燃眉之急。”
“我现在也没有钱,要是有钱的话,这点钱算什么?”陈榆木推脱着说。
“你的小女儿不是出局了吗?”
“那是她的钱,我不能动。”
何德昀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钱是借不到一分。下面发展来的钱一旦进入到上面的口袋,就像到了阎王爷的手里,你甭想他们再拿一分出来救急。
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发展了。胡晓春见何德昀眉头紧锁,又默默地从卡里取出五千元钱,让何德昀先交了孩子的学费。孩子读书是最大的事情,不能耽误。打不死花儿也取了五千元钱给何德昀。
拿着这两个女人的钱,何德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没想到自己沦落到靠女人的接济来养家糊口,不接吧?自己真的是身无分文。但每当他面对这两个女人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想不伤害她们,又谈何容易?于是何德昀便用逃避来面对这两个女人的痴情和善良。本来不太出去打配合的何德昀,现在一有人让打配合,就高兴地答应下来。而每次离开房间,这两个女人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何德昀不要给自己压力,好好休息,别担心她们。
她们一个默默地为他做着一切,一个不停地交代着。这不又要出去打配合了,胡晓春早早地把何德昀的东西收拾好,打不死花儿在何德昀的包里放上两块巧克力,然后两个人把他送到了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