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夜色迷漫,窗外不远处,几栋新建的摩天大楼闪烁着五彩的霓虹灯。
饭菜都有些凉了,胡晓春和阿亮见何德昀和打不死花儿出来,赶忙端着菜盘子朝厨房里走,一边抱歉地说:“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出来,所以就没有去热。”“没事的,就冷的吃吧!”打不死花说。
“那还是热一下好。”何德昀说,递了个眼神给胡晓春。何德昀是想给孙家武创造一个聊天的时间,好把国引这版工作讲完。胡晓春会意地端了盘子进了厨房。
孙家武没有讲行业的任何知识,他只是夸张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把自己从移动设备安装公司怎样一步步走到行业里来详细地说了一遍。
“姐!”孙家武亲切地叫着,“看你样子,我都想叫你妹了,你看去真的很年轻。”
“老太婆了,”打不死花儿叹道,“要真是你妹就好了,可惜……”
“别可惜可惜了!”何德昀打断她的话,接着说道,“女人别总去纠结自己的年龄,其实一个人除了实际年龄,还有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实际年龄只是个数字,它说明不了什么,关键是人的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你的健康指数若是三十岁,那你就是三十岁。”
“瞧瞧!我们何老师是多有学问的人,碰到这么一个有学问的人是人一辈子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孙家武竖起了大拇指,笑笑地望着打不死花儿。
他这么一当面吹捧,何德昀就感觉很不好意思,接下去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见孙家武接着叫到:“姐,我的好姐,干脆叫你妹子算了!我喜欢把你当妹子!和何老师在一起,真的能学到许多东西。”
说着话,他把脸转向张庭去,一本正经地说:“张总,过几天你去我那边,我要搬过来和何老师多学学,俺出局了,也配副眼镜,也就可以冒充一下知识分子了。”
“是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张庭去呵呵一笑,“明天我也去配副眼镜戴戴。”
“得了吧!”胡晓春端着菜过来,“你要是戴上眼镜,那真是鼻子眼里插大葱——装像。”
“晓春你这是乍得了?总是和我作对!”
“怎么是和你作对呢?我只是在实话实说。行业里不是说要讲真话吗?”胡晓春嘴不饶人。
“还真看不出来,刚来时啥话不说,只知道傻笑的胡晓春现在也变得这么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了!”
“行业不仅是打造百万富翁,更是在打造人才呀!这要感谢行业,感谢张总平时教导有方了。”
“只能说你平时认真努力学习了。”张庭去了然地笑笑,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侧头,向着厨房的方向缓缓地吐出青烟。片刻后问,“饭菜好了吧?我们边吃边聊。”
何德昀有点不高兴。张庭去这样自作主张打乱了国引工作的讲解——国引里很多东西都还没说。何德昀自己就是讲国引的,他知道国引这版工作讲得是好是坏,关系到新人对整个工作的认可与否。
孙家武愣了一下,然后说:“姐,噢,妹子!我们吃饭,改日有机会,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顿丰盛的云贵川口味的大餐。不是小弟我夸口,我不仅会做云贵川菜,还会做粤派、皖派、沪派、京派各个风味的菜系。接着孙家武就开始讲解各个菜系的特色。
工作走完,何德昀就带着打不死花儿去万峰林景区。无意之中,他们走进了一家废弃的山寨。这里有良好的植被,古木葱郁,流水清清,小鸟在林中欢快地鸣叫着。
何德昀躺在草丛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独自凝望着湛蓝的天空。不远处打不死儿正在小心翼翼地从草丛里采摘也不知是野生还是当地农民弃收的小西红柿。
蓝色的裙子,迷人的长发,阳光很温柔,何德昀开始昏昏欲睡。
打不死花突然走到何德昀身边,递给他一把西红柿。何德昀摇摇头。何德昀不吃水果,更不吃零食,只要一日三餐让他吃饱饭就可以了。
她固执地塞了一颗到他嘴里,“甜吗?”
何德昀点点头,真的很甜,比那种大西红柿味道好了许多。她笑了,笑得灿烂。想不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那笑容里还会有如此天真和甜美。
爱一个人,其实是很累的事情。要是假装着去爱,那就更累了。因为编造谎言远比实话实说要麻烦许多,更何况去欺骗一个真心为你付出的女人。
何德昀感觉很累,但对打不死花来讲,爱情就像吸毒,明知有害,还要饮鸩止渴。
她在他身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几棵参天大树正好遮挡了暖暖的太阳。高原上这点最好,你只要不在烈日的下面,就没有夏日的炙热。
山风从她坐的那块巨石上走下来,带着一抹淡淡的香味,混杂着身边青草的气息。兜满幸福甜蜜的粉红色三角梅花瓣夹在夏天的落叶里慢慢飘落,石头上、草地上被这美丽的兴义市花点缀成美丽的地毯。
“昀!对你们行业我真的没一点兴趣,我留下来只是为了你,”她在他耳旁说,“世上没有一件事物比爱更加美丽,它就像这花一般香艳,水一般温柔,云一般变幻,雾一般神秘。爱就是爱,只能体会,无从理解。它来的时候,无法抗拒,它走的时候,无法挽留。你爱时,不知为什么?你不爱时,也不知为什么?昀!跟我去昆明吧!”
何德昀没吭声,他在想自己到底爱还是不爱。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嘴了。只听打不死花接着说:“你不是喜欢写作吗?你到了那边,我什么事情都不让你做,你就只管写作好了,我来赚钱,养活你和你的孩子。”
“你觉得我是那种吃软饭的人吗?”何德昀很是感动,但他不可能随她去昆明。
“这和吃软饭是两回事,马克思写作要是没有恩格斯经常去接济他,他能完成那么宏伟的写作吗?”
何德昀站起来,眼睛看着打不死花儿,“你为什么多我那么好?”
“因为爱!昀,我真的很喜欢你,感觉你就是我苦苦等待了20年的那位,读你空间里的那些诗就会令我怦然心动。没想到我这么大了,还会像十几岁的女孩子那样,会爱得这么不顾一切,是你让我的心开始复活。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要天天能看见你,真的!”
她望着他,显得无比安静。何德昀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水味。她披肩的长发透着一种无比的诱惑,何德昀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着她的秀发。她抬起头,嫣然一笑。
“该怎么说呢?”何德昀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怎么来处理你的这份爱。首先让我感动,拥有你这么漂亮女人的爱应该是幸福和快乐的,但是我不想欠下你太多的东西,现在就随你去昆明,也显得太草率和不理智了。
“爱情需要激情和浪漫,但生活和工作就需要我们用理智来对待。真要去昆明,我希望是靠我自己的能力过去,然后是我来养活你。男人挣钱女人花,这才天经地义,你等我出局好吗?”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何德昀诚恳地点点头,轻轻地拉起她的手,“走,带你去看格桑花,一种生长在西藏高原的‘爱情之花’!不但美丽,而且随着季节变幻,花的颜色也会转变。”
两个人顺着来路往回走,不知从哪里钻出一只小狗,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他们走,小狗走;他们停,小狗也跟着就停下来,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瞅着他们;他们快步,小狗就低着头一路小跑地跟着。
“你看你多有魅力,连它也被你吸引了,它大概想跟你去昆明。”何德昀笑着说。
“它是想跟你去浙江,你看不出那是条小母狗吗?”说着话,打不死花咯咯低笑起来。
“你怎么这么厉害?那么远你就能看出它是条母狗?”
“这有什么?它又没穿裤子。”
两个人突然一起停下脚步,打不死花儿弯着腰,冲小狗招了招手。小狗后退了几步,两只耳朵谨慎地竖起来,左右看了看。
突然,何德昀担心起来,心想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寨,哪里来的狗呢?该不会是遇见狼了吧!忙抓起她的手说:“走吧!那不是狗,可能是狼,别玩了。”
何德昀以为她会吓得拔腿就跑,没想到打不死花哈哈大笑,“真的有狼也不怕。”
“为什么?”
“我们两葬身狼腹不是更好?来生和你做一对水中鸳鸯。”
“我才不想那样呢!血淋淋的有什么好?”
“告诉你吧!狼不是那样的,狼的两个耳朵大约平行地垂直竖立,不象狗的耳朵通常下垂,狗的尾巴是上竖卷曲的,而狼的尾巴却是下垂拖后的。
“尾巴所呈的不同姿势,不仅是狼与狗外表区分的不同特征,而且也是狼与狗不同本质的外在表现,狗坦诚忠实,心不设防,所以尾巴就能够竖起卷起,不怕露出身体最软弱的部位,而狼则不同,狼残暴机敏,心怀叵测,处处设防,因此,就用尾巴紧紧地护住身体最软弱的部位,时刻作出进攻出击的态势。”
“看不出,你懂得可真不少呢!”
“那是,你以为多几年饭是白吃的吗?听我的话,跟我去昆明吧!怎么样?你在这里是白忙活,你以为500万到800万那么好赚?真的如他们说的那样一头猪也会赚到那么多钱吗?”
“你怎么这么肯定?总给我泼凉水呢?”何德昀看着她,开始怀疑她从别的地方了解过。
“你现在是多少份?三条线都布了吗?”
“一百二十一份,布好了两条线。”何德昀骗她说。
“知道我做到多少份放弃的吗?”
何德昀吃惊地看着打不死花儿。
“没想到吧?五年前我在遵义就从事过,三条线都布好了,做到三百多份,最终选择了放弃。每天要去说谎,真的太累!即使面对家人,哪怕你不想他们过去从事,也得对他们说谎。整天生活在自己的谎言中,太累!”听到这里,何德昀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没想到自己骗了一个祖师爷过来。如果是他自己曾今选择了行业然后放弃,他还会第二次踏进这同一条河里吗?怪不得当初聊天时她问超市的事情问得那么清楚!
但何德昀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从事过又能怎么样?聊天不是照样被自己给聊过来了吗?很多从事过传销的人员不也再度入行?行业里有句话:只要人在这里,就会有办法。
何德昀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暗暗加了把劲!接着问:“你能告诉我放弃的真正原因吗?”
打不死花沉默了一会说:“在网上我结识了一个离婚的女子,于是我就以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名义把她骗到遵义。当时上面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的来打配合。没想到那男的不是个东西,不但把那女的给睡了,还暗暗地骗了那女的三万元钱。
“那男的另外还骗了好几个女人的钱,事发之后,男的就逃走了。那女的就赖上了我,上面没有钱赔,就让我回昆明躲了些时间。三个月后我再去遵义,已经找不到上面的人了,电话都打不通。
“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我们这支全部迁到了昆明,上面人让我办张假的身份证在昆明接着做。由于上面发展得极其缓慢,渐渐的也就没有几个人再坚持了,大家也就不了了之。”
何德昀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你知道红四方面军的张国焘吗?他也是利用马列主义理论来闹革命的,结果呢?大搞肃反运动杀害了曾中生、许继慎等一批红军根据地早期高级将领。后又另立‘中央’,最后投靠国民党。你能说这是马列主义理论的错吗?很显然,错在张国焘的人品和性格。
“同样,行业理论上的500万到800万也不是虚的。能否赚到,它不仅是个人能力和运气,更是整个体系能力的综合体现。听了你刚才的话我觉得你站错了队伍,你站到张国焘的队伍里去了,你的整个体系本身就不健康。
“我们这里请谁来打配合是由自己决定的,上面只是建议,不会干涉。再说我们这里是绝对不允许乱搞男女关系,这也就是我为什么面对你的时候能把握住自己的关键原因。你以为我是吃在念佛的高僧呀?面对你这样一个女人能不动心吗?我是不想去触犯公司的纪律而被开出回家。”
或许是何德昀的话触动了打不死花儿。走了一段路后,打不死花喃喃说:“不管怎么说,我是不想再做这个了,这东西太难说谎,太累人。”
“我并没要求你做呀!”何德昀以退为进,“我只是希望你能支持我,不要总是给我泼冷水,等我出局了,我再去昆明找你。前段时间南宁抓了那么人起来,是因为一部分人把行业做歪了,国家再不管的话,这个行业就会成为某些私人聚集财富的工具。
“你也知道行业规定每个人只拿三代返还,但谁不想拿四代五代甚至是更多代数的返还?如果一直让你拿下去,那可是富可敌国的财富。虽然我们这些人没那个想法,但不能保证别人也没有那种想法。所以国家就制定了十六字方针:‘允许存在,限制发展,严格管理,低调宣传’。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国家必须严格管理。没有国家的宏观调控,这个行业就会出现许多你那样的体系,就不能健康有序地发展。”
“昀!你出局了,真的会去昆明找我?”
何德昀看着她的眼睛,边点头边说:“是的,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让你带着我去玩滇池。知道我中学读《澜沧江边的蝴蝶会》时有个什么样的想法吗?”
“什么想法?”
“考上大学,就去云游云南,最好能娶个少数民族的姑娘做老婆。”
“我可不是什么少数民族。”
“那娶个云南的二房姨太太也不错呀!”
“你不嫌弃我比你大?”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你看去很年轻。”
“真的吗?”
“相信自己,一般二十岁的女孩子也没有你这么有魅力!”
何德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女人都喜欢听哄她的话。
打不死花儿陶醉得兴奋起来,忍不住对何德昀说:“我申购一份吧!这样我就可以在这里好好地陪你了。”
“不管是一份还是十一份,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能留下来陪我我非常感谢你!这样我也就不寂寞了。”
“真的吗?你真的希望我留下来陪你?要是我不申购呢?”
“不管你申购还是不申购,我的心门都为你敞开着,你累了就进来歇会,待闷了就出去走走,你拥有一张爱的通行证,来去都自由。”“昀!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错,我的感觉不会错。女人喜欢跟着感觉走。你就是我爱的憧憬,我苦守了20多年,终于让我盼到了,碰上了。在昆明时,我曾怀疑过你的身份,但我想,就是上当受骗,我也要见你一面。为了我心中的爱,值得!你是我生命的真命天子,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好好爱你!”
到了山脚下,依山有几户人家。
格桑花就开在几户人家的门前,太阳钻进了云层,风从山那边的苞谷林里钻出来,摇动的格桑花如随风起舞的曼妙女子。这来自青藏高原的爱情之花,淳朴、清新,又色彩缤纷。
“这里的景色真美!”打不死花儿在花丛里坐下来,从包里找出梳子,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柔声地感叹。发香伴随着花香,幽幽传来。何德昀鬼使神差地问:“我帮你梳,好吗?”
她回头莞尔一笑,脸上一抹潮红,然后把梳子给何德昀。清凉的微风里,她坐在格桑花丛中,如置身梦里的草原,演绎着一段浪漫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