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网名叫“打不死花儿”。从网名看,何德昀觉得这应该是个很有故事的女人,空间里的照片素衣素伞遮斜阳,临水回眸百媚生。一天深夜,何德昀心里烦闷,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就随便在自己的好友图像里找了一个依然还彩色的人打着招呼。
打不死花儿积极地回应了他。从此,何德昀便将打不死花那一颗柔软的心,从坚硬的护壳里诱惑而出。蚕蛹破茧,化蛾蹁跹,欣然扑来,令何德昀始料不及。
只要何德昀一打开电脑,打不死花儿的头像就在不停闪烁,都是她的留言。
“你好!这么长时间没见,你说忙,是去采风了?还是去采蜜了?空间里那么多漂亮的花花草草?”
原来她查看了自己空间里格桑花的照片。那是上次接人时去万峰林景区拍的。在一个田园里,种满了这种作物,叶如蒿草,花瓣如菊,清新亮丽,颜色各异,如彩蝶在微风中展翅飞舞,又似仙女在草丛嬉闹,一朵比一朵长得艳丽。
“你好!”何德昀连忙回答,“烧饭了吗?”
“烧了,正在享用呢!你怎么这么爱花呀?”
“爱花不好吗?二战以后,有个作家去德国游玩,看见那里的居民,每户人家的窗台上都盛开着各式各样的鲜花,于是就断言这是个自强不息的民族,很快就会从战争的废墟中站起来的。喜欢养花的人,都很有爱心和责任心,因为将花养好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爱花的男人很花心。你身高多少呀?”
“你这话从何说起?无根无据!现在街头的混混,地头田埂的草包,从不养花,却都以采花为荣。民风如此,和爱花养花有什么关系?”
何德昀发了过去,就忙去卫生间里洗脸,因为长时间对着电脑,眼睛像汗盐来一般,很不舒服。那里电脑里嘀嘀声不停地响起来。张庭去冲着胡晓春道:“何老师可是个大忙人,又不知迷倒哪个老太太?”
何德昀没去搭理他,心想管她老太太大姑娘,只要我能把她邀约过来搞定她就是本事。反正自己不是来行业里找情人泡妞的,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
搓了把脸,毛巾来不及挂好,胡晓春站在卫生间门口,笑嘻嘻地说:“你快点去吧!人家在催你了,毛巾待会我帮你挂,你去迟了,待会人家一不高兴下线了,你可后悔都来不及。”
何德昀忙把毛巾一扔,脸上的水还没擦干,就坐回到电脑旁边。
“开玩笑的,怎么不吭声了?一定是生气了?”打不死花在那留言说。
“我刚才在洗面。”何德昀刚赶忙解释。
“你可真会保养!保养得那么年轻干什么?是不是想着去泡妞?要泡妹子来昆明呀!咱们昆明的妹子可水灵了。”打不死花开着玩笑。“脸上的汗很多,眼睛很难过。”何德昀老实地回答。
“美容院里洗?还是自己对付?怎么会出汗?你感冒好些没有?”她关切地问。
“自己洗,就用冷水随便冲一下。”说完,何德昀又捡起刚才的话题说,“爱花的人对生活品质要求比较高。”
“那是爱兰花的人才这样。你那看去像藏族的格桑花,它是藏族人民象征着爱与吉祥的圣洁之花。难不成你还想着寻找爱情?”
“这个你也知道?其实我最爱的应该是兰花,花中君子,不吭不卑。‘冰姿何必争时宠,丽质天生淡淡香。最是教人相思处,摇风独秀自芬芳。秋雁回空,秋江停波。兰独不然。芬芳弥多。秋兮秋兮,将如兰何!不为无人而不芳。不因清寒而萎琐。’”有一段时间,何德昀曾跟着一个兰花爱好者天天上山挖兰花,因而对兰花的品性和诗文略知一二。没想到这点知识在行业里也能用上。此刻正好拿来卖弄。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可我在你的空间里没看到一张兰花的照片。”
“我家里兰花四季都有开的,‘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转眼秋天到,移兰入暖房。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兰苞出土,嫩芽出现,那种期待和惊喜,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到的。”
“你喜欢什么兰?不会是豆瓣兰吧?”打不死花问。
一听这话,加上她刚才对格桑花的看法,何德昀就觉得她应该是兰花的爱好者了,以文会友,以兰会友自古就是文人雅士的事情。何德昀对打不死花的好感立刻又增添不少。他知道云南那边好的兰花品种不在少数。有机会的话,过去收藏两棵,说不定还是意外惊喜。“豆瓣兰是春兰的一个亚种,不开花的话,长得跟春兰差不多,很难分辨。开花以后,就不用说了,豆瓣兰花瓣厚,深绿,花型不错,就是不香。我家里有一盆九节素。宋梅我比较喜欢,还有大富贵。”何德昀尽量卖弄着自己的行业知识。他要让她因为自己的博学而成为自己的粉丝。
“那开花的时候,你怎么不拍几张照片用来对比呢?你刚才说的是牡丹吧!哈哈!”
一听这话,何德昀立刻知道她对兰花只是一知半解,“花都在浙江老家。大富贵是春兰里的上等品种。花瓣厚重圆润。”
何德昀还想说下去,没想到对方已不感兴趣,“算啦,我不跟你瞎贫了。说点正经的。其实我弟弟比较懂兰花,我不懂。”
“那你问他就知道我刚才说的是对还是错。”
“他是文化人,我没文化,我们话不投机,几乎不来往……”
“怎么这么讲呢?我就觉得你挺有文化的,而且说话又很投缘!”
“那是你投其所好!”打不死花冷冷说道。她言词干脆,不拖泥带水。
“应该说投你所好。你一般是几点起床?”何德昀套着近乎。行业做久了,人就会变成社会的蚂蟥,只要听到了水响,就会奋力游过去,粘上谁都会咬住不放。
“九点二十,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脑,你没看到我上线吗?然后才去梳洗。早饭很少去吃它。”
“哦!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你都有什么喜好?”何德昀想从对方的喜好了解对方的性格。这是他和行业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很多人一聊天就喜欢问这问那,弄得像警察办案似的。很多人讨厌这样的聊天。
“我好赌,你信吗?”打不死花说。
“不信,我倒是希望你好色。”何德昀跟着她开玩笑,半真半假的玩笑会很快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我不好色。我喜欢信任,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信任,哪怕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
“那是,诚信是做人之根本,立业之基石。诚实是一种力量的象征,它显示着一个人的高度自重和内心的安全感与尊严感。只是我感觉现代人与人之间已经出现了信任危机了。”何德昀一边背着行业里冠冕堂皇的那些言词,一边发着感慨。
“打麻将只是我空虚、烦闷时的一首啦啦歌——自我排解一种方式。”她没有顺着何德昀的话题去说,很显然她是在倾诉,倾诉不仅可以让倾诉者内心豁然开朗,也同时可以让倾听者有一份难得的成就感。
“那这点我们就不同了。”何德昀要粉饰一下自己。每一个从业人员都知道粉饰包装自己是多么重要。
“那你闲暇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很显然,打不死花对何德昀慢慢产生了兴趣。
“我是比较喜欢独处和静坐的人,比如练练毛笔字,看看书,上上网,就这么简单!”
“从你的空间看得出来。我年轻时也喜欢毛笔字,这是我们家的遗传。”
从这话里,何德昀觉得这个女人定是出自书香门第,一定有许多内在的东西。但往往书读得越多,情感的需求也就越多,她们喜欢那种柏拉图式的爱情。于是有点得意地说,“看来我是碰到了道中人了!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更别说红颜知己。有时我还会去爬爬山。”
“我现在是爬不动了,去年我还会偶尔出去爬爬。打去年开始,我就开始发胖,所以就不爬山了。”
“那以后我牵着你爬吧!”
“我怕你老婆打我。我可不想做小三,被人拦在街上打。”
“她打不过你。你多重?”
“63,身高164。往年我才52,不知道啥原因,去年突然就胖了起来,我现在很自卑。空间里的照片是去年三月份以前照的,那时候还没有发胖呢!”面对已逝的青春,女人在爱情上,越是渴求得多,越是自信得少。
“你是不是坐得太久了,又没有什么心事?”
“人人都有心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不一样罢了。”
“人是要工作的,另外早餐不吃也很容易发胖。”
“你这么一说,像是有点道理,从去年八月份起,我就没吃过早餐,只吃中饭和晚饭。”
“人不能没有工作,”何德昀想以过来工作为由,骗她来兴义,“工作是一个人创造社会价值,实现自我价值的重要途径,也是一个人区别于动物的重要特征。上班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开拓视野、交朋友、赚钱、满足感、成就感,还可以给自己生活更优越。工作会让人充实和愉快。”
“道理我懂,只是我家丫头没人照顾,她要是成家了该多好!我也就自由了。”
何德昀不想她总以女儿为借口,于是扯开话题问:“你会跳舞吗?”
“会那么一点点,是今天学明天就忘的那种。喜欢唱歌。”
“哦!你宵夜吃吗?”
“纯粹不吃。““你是不是都胖在肚子上了?”女人都这样,到了她这个岁数,该胖的地方在瘦,该瘦的地方却在不停地胖。
“正确!你好像很了解女人,算得上半个医生了。”
“你是不是中午饭一吃就坐在那里麻将了?”
“是吧!平时做做家务什么的,然后就坐在电脑旁。”
“你不想再胖必须要做到以下两点:一是必须坚持吃早餐,二是饭后多站少坐。”
“还有三吗?”
何德昀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忙接着说,“轻柔腹部,饭别吃得太饱。人吃多少是有定数的,现在流行一种讥饿养生法,就是不能两年的饭一年吃了,如果是三年吃就可以多活一年。”
“我都记住了。”
“乖妹妹!真听话。”其实她比何德昀大,他这样称呼她是希望她不要因年龄而自卑。小时候我们总想长大,长大了又不想被别人叫老。
“叫大姐,你比我小呢!”打不死花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巴不得自己真的就是何德昀的小妹。做小妹的感觉就是好,可以撒娇耍赖。
“感觉是你小,你语气里洋溢着妹妹的顽皮劲。”何德昀不停地继续诱惑。
“老大,你孩子都比我孩子小呢?”
“我是响应国家的号召,晚婚晚育!所以孩子还小。现在都有点后悔了,其实早养儿子早享福!要是15岁就结婚,我儿子现在还可以给你当女婿了。”
“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也不至于我早育呀!你是哪年的?”
“75年。”何德昀故意多报了三岁。
“我是70年,算算看,谁小?”
“是呀!你比较这两个数字,看看到底是哪个大?”
“那90后的人是不是更大了?????老大!”
“呵呵!你都叫我老大了。我只和你比,懒得和别人比!你叫我老大就行了。”“还是比我大?”
“是呀!”何德昀对着视频嘻嘻地笑道,感觉是占了便宜。
“我知道了,男人不能说小,哈哈!”打不死花跟着笑起来。聊天很久了,很少看见她笑,原来她笑起来也很放肆。人只有正真开心了,才会忘乎所以,才会无所顾忌。
“所以我叫你妹妹!”等她笑完,何德昀一本正经地说。就在这时,电脑一下子息屏了。
何德昀知道准是又停电了。就这种停电,行业也用来忽悠新人,说是西部发展太快,电力跟不上来,所以国家用这种模式来吸引东部和中部的闲散资金来这里沉淀,以此来完善这里的基础设施建设。
何德昀的手机是和电脑捆绑在一起,因此手机嘀嘀地响了起来。
“离线图片”
“看不到。”何德昀马上打过去。他现在键盘打字很快,这要感谢行业对他的锻炼。
“为什么?”打不死花问。
“我现在是用手机和你聊天。”
“什么时候改手机了?刚才还是用电脑。”
“刚刚停电了,就改手机。”
“那赶紧发电呀!你那么大的超市应该有发电机的。”
“没发电机。”
“没发电机?那你的超市怎么运作?”
“我不在超市里,超市那边没有停电。”
“你不是说刚停电吗?怎么又没在超市?”
何德昀知道她在怀疑自己的身份,所以想闻出破绽。但自从进入行业的第一天开始,大家就在为自己的身份编造谎言,完美的谎言是很难有漏洞的,有时它比真的更让人信服。
“我还没有去超市呢?待会再过去。”
“我也换手机了,懒得坐在电脑旁,躺在床上。哦,你在什么地方进货?”
何德昀知道她在怀疑自己的身份,怀疑他的超市有假,暗想这个女人不简单,自己一定要小心回答,让她听出破绽就前功尽弃了,他翻出聊天记录看了一下,觉得刚才的对话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说错。于是接着道:“多是供货商自己上货,我月底和他们结账。”
“那是有限的,大多数还是要亲自进货。”
“另外在贵阳,多着呢!”何德昀不敢说是昆明,那样的话她就有理由要求自己去昆明看她。
“据我所知,兴义那边的生意人多是在昆明进货。你的超市面积多大?品种齐全吗?”
“进货渠道各人不一,我的几个朋友超市都开在贵阳,我们统一进货会形成一定的规模,节约成本。”
“贵阳搞传销的人很多,让他们小心一点,几乎都是你们省外来的,当地人都不参与。”她差点就说她很怀疑何德昀是在做传销。
但不管她怎么试探,何德昀觉得还是先稳住自己,“哦!我听说你们昆明也很多,说得很吓人的。”
“不知道,昆明的宜良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你可要小心点,一失足成千古恨,都是骗人的鬼把戏。”
“我才不会呢!我这人最不能做的就是坏事情。只要一干坏事,早晨做的,中午就会被抓。因为我这人个人特征太明显。再说骗人的把戏我也玩不来。谢谢你的好意!”
“我当然是好意,我这人爱憎分明。爱起来会不顾一切,掏肝掏肺;恨起来,枕戈泣血,食肉寝皮。”
“可以感觉得到。”她这么一说,何德昀还真的有点畏惧,真要是把她骗过来,万一她不认可闹出什么事情来不好收场,可就麻烦了。
“你每天早晨几点起床?”
“七点的样子。”何德昀回答道,他不打算再聊下去了,太强的女人他觉得自己搞不定她。
“起那么早干嘛?你还亲自进货不成?超市里的水果、蔬菜、海鲜之类在哪里进?”打不死花依然不停地追问,仿佛警察在审理一宗人命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