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何德昀应王兰之约,第二日上午,便骑车去凤凰山庄。天晴得像一张蓝纸,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随风缓缓浮游着。
小区坐落在城东大道约四公里处。一条向北岔道,左边草木葱郁,山花簇簇;右边一栋栋高楼,耸入蔚蓝的天空。走进小区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广场中间是小区的行政大楼,楼顶上飘扬着鲜艳的各色旗帜。大楼中间是花池,花池里面栽着绿油油的冬青和一棵棵桂花树。
何德昀的房子就坐落在小区的最后一排。
前面是宽阔的草坪停车场,后面一抹淡淡的青山,披着果木树的绿静静地斜卧在晌午的骄阳里,一条山泉自北向南流过山脚。东面万峰林立,尽收眼底。冬晨,日出东方,影影绰绰的群山就如一个睡意未消的仙女,披着蝉翼般的薄纱,含情脉脉。慢慢地,山隐隐约约,像云,又像海上的岛屿,一眨眼闪亮起一轮艳红的火球。
何德昀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虽然只九十平方米,但三室两厅一厨一卫一阳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环境幽雅,远离城市喧嚣!这种闹中取静的感觉让何德昀甚感满意。
王兰正在家里,这是个快五十岁的女人,长得人高马大,却一点不显肥胖。尽管她前翘后凸,风韵犹存。但何德昀暗想和她在一起,自己就是三年不碰女人也不会多看她几眼。何德昀过来不仅是看她的沙子,更想套近乎让她去兴义。
泥工正蹲在地上铺地砖。屋子里乱七八糟,横七竖八地堆满了装修材料。
虽然同一个小区,但王兰的房子是第一期所建,是从别人手里买过去的。面积七十几个平方。
“你不是有房子吗?干嘛又买房?”何德昀有点不解地问。
“以前的房子要留给儿子结婚了,那房子大一点。我们老两口以后就住这小房子了。”
中国父母就这样,最好的东西总是留给孩子。而孩子总是在自己的需求满足后,才会想到父母。
说着话王兰热情地让何德昀看堆放在楼下的黄沙。沙无杂质,带着河水的清香,白花花的太阳斜射在沙堆上,沙堆里的晶体硅折射着丝丝缕缕水晶般的亮光。
“我这沙是专门从青田运过来的,那里沙干净、清爽,阳光一晒会散发出一种香味。看你人不错,以后我们又是同一个小区,所以就送给你了。”说着话,王兰瞟了何德昀一眼。
何德昀一叠声地说,“谢谢!”。
王兰又带着何德昀在房子里四处转悠,热情地介绍说哪里放床,哪里放柜子,哪里放梳妆台之类的话。
见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何德昀想怪不得中国房产这么好,房价被炒得如此之高。因为每一套房子给每一个家庭带去的都是一个美丽的梦幻,就如童话里的白雪公主一样,给人无限美的遐想和憧憬。
其实人的一辈子,就是做梦,追梦,梦圆或是梦碎的过程。想着古欣兰回家的时候,看到装修好的新房时激动的模样,何德昀嘴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王兰指着一声不吭只管手里忙活的泥水工道:“这是我从十口市叫过来的,工价比这里的都要便宜,如果你想装修,可以直接叫他来做。”
何德昀看了那人几眼,又在他刚铺好的地砖上踩了踩,踢开遮盖在地砖上的废旧袋子,再弯腰看看地砖之间的缝隙,觉得那人的手艺确实不错。
王兰在旁接着又说:“其实装修也要不了多少钱,别人说的装修多少多少,多是吹牛。我打算用三万块钱把房子装修起来。”
这么便宜,何德昀心里盘算着,他原以为要七八上十万,若真只要那么一点点,不如紧一点把房子装修起来,过年的时候,全家就有新房子住了,也可以把父母接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只是何德昀不明白,这王兰怎么就这么热情,对自己又这么好?
此刻王兰正坐在过道的一张木凳上削着苹果。
王兰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何德昀手里。何德昀推辞不掉,只好接过来咬了一口,清脆可口。
晚上,何正清自习回来。何德昀兴奋地告诉他准备装修凤凰山庄的那套房子,原以为他很高兴,没想到儿子很冷静地问:“家里哪来那么多的钱?”
儿子很懂事,总能为大人着想,从不乱花一分钱。孩子越懂事,何德昀越是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个更好的家。
“钱的问题,老爸会想办法,”何德昀信心十足地说。
接下来的日子,何德昀每天骑车去凤凰山庄。
先用蛇皮袋把沙子装好,然后用踏板车把它们一袋袋运到自家楼下,再一袋袋地背到三楼。
很久没干过这种体力活了。何德昀掂了掂,尝试一下沙袋的分量,牙一咬,便放在肩头,走上两步,又龇牙咧嘴地放下,轻轻地揉了揉肩膀。想想自己必须节约每一分钱,必须用自己的勤劳和汗水为孩子为古欣兰建造一个美丽的家。
何德昀再次把沙袋举过头顶,扛在肩上。他用右手扶着楼梯,借着手的帮助一步一步向三楼挪去。来回没背几趟,就不得不站在客厅里,背靠着墙大口喘气,额头的汗淋淋漓漓地淌下来,流进眼里,盐腌一般地刺痛,滴落在眼镜片上,面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
七月的天,已经很热。跑上跑下,很快汗水打湿了衣衫,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就这样,空荡荡的房子里堆满了小山一样的沙子。闻着这河沙的清香,何德昀觉得,累不算啥,这是一种幸福的滋味,这感觉是这么的好。
幸福是要靠自己的劳动来创造,靠自己的心灵来感觉。
夜半醒来,摔断过的那条伤腿隐隐作痛,骨头像散了架,脚底像火烧一样,这痛,这疲惫,这幸福的感觉,只有自己懂。
沙子背的差不多了,何德昀借来工具,又在网上看了几天水电安装的知识讲座,便动手在房间里开凿管道,自己实在没办法做了,才去叫老师过来。那时人工费要占装修费用的一半以上,自己能做的,尽量不叫别人吧!何德昀心里暗想,那样就会更省。
清晨一醒来,何德昀随便吃一点就骑车去新房子里,忙到十一点了,才回家把中饭烧好,等着孩子回家吃饭。中午休息一会,就又去新房里忙碌到下午四点,匆匆忙忙地骑车赶回家。满面灰尘,赶忙洗了个澡,做好饭,换了衣服迎接晚上的工作。
一个月下来,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坚持不懈地劳作,房子在一天天地变化着。
在地板材料的选择上,由原先的用料一般到最后决定用上等材料,理由很简单,房子是一次性投资,差的材料以后换起来很麻烦,而且去每家材料店,都希望何德昀能用他们最好的材料。
看着房子一天一个样,心里说不出多么舒坦,不管古欣兰生意怎样,她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今年能住上新房吧!想到这里何德昀就很开心
一个月过去。这天何德昀正骑车往新房里背些材料,车在上坡,电话铃声响起。为安全起见,何德昀把车停在路边。是何德琴打过来的,电话里先是啼哭。
“你哭什么?是不是嫂子欺负你了?”何德昀有点不耐烦,他肩上还扛着材料,“有事情先说清楚,别动不动就哭鼻子,你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是妈妈站在凳子上搞卫生摔倒了。”
“摔得怎么样?”何德昀一下子紧张起来。
“估计是腿摔断了,站不起来了。”
“那你哭也没用呀!你通知老大和老三没有?”
“打了,老大正骑车子赶过去。”
“你老公小林呢?”
“别提了,这个死鬼不接老子电话,不知道死到哪个婊子怀里去了。”
“好了,你也别哭了,我车子停在路边,肩上扛着水管,我先把这些东西背回房子里再说。”
“那你要小心!”何德琴说着挂了电话。
何德昀忙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还好,电话是通的。
“老妈,你现在怎样?”
“哎——老妈动不了了,”母亲在那边低声地呻吟着,“人老了,真的没用,就从凳子上摔下来就起不来了。唉——怎么不把我摔死呢?摔死了就没这么多罪受。”
“你说什么话呢?这叫不幸中的万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儿呀!娘老了,不想享什么福,只要你们好比什么都好。啊哟——”“很疼吧!你忍着,大哥一会就到。你怎么不知道打大哥的电话呢?”
“我弄不来哟!幸好还存了个你妹妹的电话。”
“小林呢?他都没回家吗?”
“别提那个枪冲的。整天和他那个嫂子混在一起,昨天出去的,到现在也没回家。那个婊子不把那个傻子一点钱哄哄完是不会歇手的。你妹妹这次出去,把家里经济权放了,这次是亏大了。”说着话又呻吟起来。
何德昀干着急没有用。
母亲一声声痛苦的呻吟显得单调和无助。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何德昀很后悔让何德琴去兴义。
这么多年,母亲一直跟着何德琴,一直由她照料着,虽然争争吵吵,却也相安无事。何德琴刚过去没多久,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母亲告诉他自早晨九点摔倒,到现在滴水未进。
何德昀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就是说母亲摔倒已经六个小时了,这漫长的六个小时,母亲一定在后悔、痛苦、无奈、渴望中度过。养儿防老,她养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真需要他们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在身边,没有一个人指望得上。
何德昀无比难过。
黄昏时候,老大电话打来。母亲已经被送到医院。医生检查是髋骨骨折,估计要换骨头。若是换骨头的话,手术费用就不带少数。
何德昀忙道,他正在装修房子,学生又带在这里,一定要回去的话,他只有将学生放假。
“你回不回来倒也没多大关系,”老大很理解地说道,“我和老三累点就是,现在你嫂子在照看,只是这手术费一下子就要交三万进去。手术费估计至少得要五万,而农村的医保因为迟交了两天被拒绝了,这五万元恐怕都得咱兄弟几个自己掏腰包了。”
“钱你放心,该多少我一分不少,我多出点也没关系。”何德昀连忙答道。
很感激老大没要求他回去。母亲摔成那样,他又怎么不想回去看看呢?
电话放下,何德昀忙打电话给欣龙,说明情况后,问他借一万元钱。
龙告诉他一万没有,五千倒是能凑起来。何德昀又只得打电话给老郑和古欣梅,两人爽快地答应了。
何德昀凑好两万元钱,让老大把账号发过来,匆匆忙忙给打了过去。
这里装修款只得暂时先欠着。
想想就烦,越是手头紧,越是要钱用。
期间何德昀总是有意无意地拒绝葛颜红,老图他们的聚会。因为出去就得用钱,而他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买菜都得用以前积攒的一元和一角硬币了。
对摊主的惊诧眼神,何德昀无奈地笑笑。
万般无奈中,他想起自己以前的同事,向他借个万把块钱吧!不然手头这么紧着也不是个事情。结果同事叫的比他还苦。
欣兰那里又一点发展没有,她维持自己都够呛,何德琴申购的那点提成租房子还不够——她下面有了两个人,张凤和林燕就想尽办法逼着她去外面租房子。
所谓的责任就是上面的人不择手段地逼着下面人花钱花钱再花钱吧!而古欣兰依然天真地相信她上面的大经理李悦出局后会借给她五万块钱应急。她经常这样安慰何德昀。
晚饭过后,何德昀一个人坐在桌旁,感觉真的是无奈,绝望,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手捧着头,想想求人不如求自己,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