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何德昀还在洗澡,客厅里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不用看,何德昀就知道是古欣兰打过来的。
宋梅没去兴义,古欣兰就是不放心。总是在这个时候准时地查岗,有时何德昀烦了就道:“老婆呀!你这么不放心,干脆回来吧!”
古欣兰一听就不高兴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在电话里说道:“回去?回去做什么?靠你那么一点收入,我们家什么时候才有个出头的日子呢?”
说到这语气突然一变,缓和了许多,柔声又说:“要回去也得等到我出局。等我们出局了,我要在村子里买下两个山头,然后建一个生态农庄,用太阳能电池板做屋顶,墙壁用最好的隔音和绝缘材料来建,冬暖夏凉。再在农庄里像荷兰人那样建一个大大的风车,种上高贵典雅的郁金香,果木树下放上一张摇椅,午后的阳光下可以静静地品味田园的乐趣。我喜欢荷兰人的风车情结,然后拿上钱带着爸妈去畅游世界。”
听她兴奋的语气,何德昀可以想象到古欣兰陶醉的样子。何德昀不忍心泼古欣兰的冷水,就支支吾吾地对古欣兰的白日梦表示赞赏,好让古欣兰接着把她的这个白日梦做下去。
何德昀洗好澡,躺在床上把电话给古欣兰拨了回去。
“喂!老公呀,你刚才忙什么去了?”古欣兰有点兴奋,听去像是有好的消息。
“在洗澡,”何德昀如实地回答。
“是不是跳舞跳得太开心了?”
“……”
“我跟你说件事情,何德琴被表哥约去南宁了,我估计表哥也是做我们同样的事情。你抓紧时间给何德琴打个电话,千万别让她在表哥那里申购。真要做的话也得在亲哥哥亲嫂子这里做呀!”
“她什么时候去的南宁?我怎么不知道?”
“你呀!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平时也不知道给家里打几个问候的电话,幸好我打了。德琴和老公吵架,你表哥就让她去南宁玩玩,顺便看看有什么生意好做。”
“那她家里的生意呢?”何德昀担心地问。
德琴和老公经营着几家饮料生意,每日都要送货和收账,她这一走,整个摊子就撂给那个傻里傻气又很自以为是的老公。何德昀很不放心。
“那是她们两人的事情,你咸吃萝卜瞎操什么心?该关心的你不去关心,不该你操心的你偏要在那里瞎操心。你还是抓紧时间给我打个电话,千万千万把德琴给我弄到兴义来。”何德昀拨通何德琴的电话。
那边电话接起来,声音哽咽。何德昀心如刀绞,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万般不舍,又能怎样?
何德琴边哭边说,“二哥,他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坏了,三日一大吵,两日一小吵。发起火来就把东西砸的满地都是——新装的房子,衣柜打烂了,门也砸坏了,家里的电饭锅,高压锅,茶几等等都砸了,还有我的手机都被他砸了几部。最近几次竟然拿起东西就往我身上砸,每次都吓得两个孩子半死,有次差点打到儿子,我真的受够了,真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每次他砸了东西我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真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我都没办法形容我的感受!实在忍无可忍了!不想再和他过下去了,一吵架就骂我、老娘和孩子的好多脏话。我这个母亲在孩子面前都没脸了。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精神有病?而且当着女儿的面,随地就大小便。客厅里被他弄得骚气冲天。他简直不是人,他是畜生,是流氓,我是不想和他过了……”
何德昀手拿电话,眉头紧锁,眼角噙着泪花。手足情深,血浓于水,但他是爱莫能助。“你不知道打110吗?”
“打了,每次吵每次打,110也烦了。这家伙110一来,他就装怂,110一走,就又像个无赖一样。”
何德昀无语,想不出别的话语。
一个家庭,如果孩子不听话,两口子也就会多了很多争吵。何德琴的家庭正是如此,孩子不读书,逃学,甚至是在外斗殴打架,使得原本就争吵不休的两口子雪上加霜。
“你现在在哪呢?”过了半天,何德昀才问道。
“我现在在表哥这里。吵架的时候,正好表哥打了个电话,他电话里听说我吵架了,就让我先到他这里玩几天。”
“他现在在哪里?”
“广西南宁。”
“他是怎么去了那里?”
“花狗和他不是表哥吗?花狗、黄狗、黑狗这帮兄弟在南宁搞了个房产开发公司。”
听到这里,何德昀立马明白所谓的房产开发公司,其实是行业里自己给自己的包装,目的就是要把别人骗过去,然后用众狼捕虎的办法让你进入个行业。他们说的为你好是假,为自己发财才是真。这些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亲朋好友的利益为代价,把自己发横财的喜悦建立在别人家破人亡的痛苦之上,最终的结果呢?即使是百万富翁,也落得众叛亲离。
可惜的是何德昀人虽然没到兴义,但他已经深陷其中,与行业早已经脱不了干系——命运之手已将他紧紧地和行业扣在了一起,他想逃逃不掉,想溜溜不了。为了古欣兰,何德昀不得不电话里冲着何德琴说:“你嫂子在兴义,知道吗?”
“知道,嫂子已经告诉我了。”
“南宁离兴义不远,你抽空去你嫂子那里玩几天吧!你们有很多年没见面了。”
“嗯!既然是到了这边,我也是打算好好玩一玩。”
听何德琴这么一说,何德昀也就放心了。反正自己只是让她过去玩玩,至于做不做行业,那就是她们姑嫂之间的事情,最后谁胜谁败不重要,都是亲人,咱谁也不帮。
其实,何德昀应该早预料得到,一旦何德琴踏入兴义,她面对的是一个团队,一群拥有人的思维的狼,他们比狼凶残百倍,六亲不认,不择手段。这个行业叫它传销也好,称它连锁销售也罢,甚至是后来改叫商务商会,一整套的理论,表演,和道具,将会让何德琴不得不信:救世主在为她创造机会,投资这么少的一点钱,即使是猪,也会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改写自己的人生。
果然三天以后,何德琴电话打过来,有点激动地问:“二哥!你说这事到底是真是假?”
“说不准,但有一点我敢肯定,只要你做成功了,那钱就100%是真的。”
“但我怕我约不到人。”
“……”
“其实我在南宁了解的也是这个,他们做的好像是两万七多一点。”
“他们是谁先过去的?”
“小花狗吧!他开车跑运输,被人约进了这个行业。然后用谎言把他哥黄狗给约了过去,这老二和老三又合着法把老大黑狗给诓了过去,三兄弟又把表哥贾明给骗了过去,贾明就想到我,之前还问过你的电话。”
何德昀觉得很搞笑,只要谁一旦进入了这个行业,就会想着法儿去联系多年不联系的亲人或朋友,一下子就变得懂礼数,重情义。
“二哥!你说这到底是不是国家行为?”
何德昀没说话。是不是国家行为他也犯糊涂,越了解越不明白,越想弄懂就越不懂。难怪行业里不仅有报社记者,还有退休的大学教授。
“要说它不是国家行为,偏偏有那么多的人在做,国家也不管,而且像黄狗那样的国家公务员都跑过来干这个事情。今天我和二嫂去租房子,碰到一个东家,她就告诉我她是在广西南宁做,现在出局回家了。并让我们好好做,按照行业步骤好好运作就行了。其它的事情不要去担心。”
何德琴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她很迷惑,却又很心动。家已让她心碎,老公是指望不上了,她就要靠自己的力量为几个孩子拼出一条路。
再说在她认识的亲戚中,没有比黄狗再精明的人,没有比二哥更有知识和文化的了,这两个人认为能干的事情就一定能干。
何德琴哪里知道,在名望、地位、财富,这个人的三大欲望面前,聪明的人也会变成傻瓜,傻瓜也会变得聪明。有句话叫“金钱要是站出来说话,真理就得保持沉默。”
回到家后,何德琴再没有和老公争吵,把东西收拾一下,背着个两岁大的孩子,大包小包就去了兴义,而且留在兴义,从事了行业。
古欣兰电话打给何德昀,喜悦之情不可言表。
只是何德昀的心像是雾霾笼罩下的城堡,一次比一次要看不清轮廓了。又担心这姑嫂两个在外闹矛盾,不和睦了,让外人看轻。于是每次在给古欣兰的电话里总是说:“你是嫂子,要让着小姑子一点。”
在给何德琴的电话里又说:“她是嫂子,你应该尊敬嫂子一点。”
这两人每次总是咯咯地笑着说:“放心啦!出门在外,我们知道怎么做,别拿我当孩子了。”
何德昀总是笑笑。两姑嫂相安无事。古欣兰由何德琴陪着,身边总算是有了亲人。何德琴呢?感觉是离开了魔鬼的手掌,仿佛从十八层地狱走到地面上看到天堂里闪烁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