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的长袍勾着深青色的边,让他看起来干净利落。
萧圣青抱着臂,斜靠在门边,一脸鄙视地看着阎末瑶泼妇一样张牙舞爪的姿势,在看见她缠绕的布条的双手时微微皱了皱眉,却也只是一瞬。
“我觉得多看你一眼都是对我眼球的侮辱。”潇洒地一个转身朝屋外走去,好似没看见阎末瑶吹胡子瞪眼气歪了脸,淡淡道:“刚刚回来去见了下梓轩,他说了,既然烨霖那么急着来喊你起床,肯定会吵醒你,就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过会吃了早点他就教你灵法,作为补偿……烨霖做陪练。”
烨霖像是被拔了毛的猫,蹭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将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往身后一丢朝窗户奔去,刷地推开,一副想要越窗而逃的姿态。但是萧圣青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刚架上窗沿的腿僵在了那。
“梓轩说了,陪练的如果没有准时到场,后果自负。”
讪讪一笑,烨霖收回腿嘴一撇,标准的委屈模样。“圣青哥……老大不会那么残忍的对不对?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萧圣青头也不回,背影越来越远,只淡淡飘来一句:“你可以不去,这样你就能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不要啊……”欲哭无泪,烨霖站在窗边侧抬起头呈45度角望着远处廊檐边的青苔,一副苍天待我太薄的样子。
这时候秦尔南已经穿戴整齐,她绕出屏风便看见烨霖的侧脸是一副让自己很想揍他的表情,嘴角勾起坏笑一声。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扮深沉?我刚刚好像听到什么准时,什么后果自负啊什么的。”
忧伤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烨霖换上一副傲娇的姿态刚侧过脸,却微微一愣。
阳光绕过他,照在秦尔南的半边脸上,照得她浓密黑长的睫毛似乎闪着金色的亮光,照得她小麦色的肌肤透出纯色的美。
他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认真地看她,也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种坏笑。不似阎末瑶的明亮耀眼,也不似依雪的温婉甜美,秦尔南生的五官精巧,俊秀的眉舒展地伸开在微微上挑的眼角上,永远都是一副自信的姿态。而现在,幽深的黑眸与阳光碰撞,让烨霖觉得自己似乎沉入了一个金与黑的漩涡。
他看得有些愣神,秦尔南被他看得整个人都不自然了,只觉得背后汗毛直竖传来一阵阵的痒,瞪了他一眼吼道:“看什么看!还不滚出去!下次再乱闯房间剁了你!”
烨霖被吼声一惊,别开了眼,小嘴习惯性的撅了起来。但是这次他一反常态,没有哇哇乱叫,而是丢给秦尔南一记白眼外加一声轻哼,转身便走。
秦尔南被他这表现弄得莫名其妙,心里似乎不由得泛起一股不爽。
“嘁……神经病又犯了。”
小声嘀咕道,一转身变看见阎末瑶垂着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走过去戳了戳她的背。“喂……你干吗?改行做木桩了还是做门神了?”
阎末瑶被她这么一戳,缓缓抬起了头,然后……然后她突然揉着自己的鸡窝头在那跺着脚鬼吼起来。
“啊啊啊!那个死人妖死人妖!我看见他就心烦!看见他我就想再咬他一口!咬到他生活不能自理!咬到他变成一条烂蚯蚓!”
秦尔南扯了扯嘴角。“生活不能自理……?烂蚯蚓……?人家一口血就能把你放倒!你省省吧你!赶紧去穿衣服!看看你这德行,你是泼妇啊还是泼妇啊还是泼妇啊?”
“我……”
“我我我!我什么我!”走到阎末瑶身后把她往里间推去,顺便戳了戳她脑袋,正好戳在那鼓起的大包上。“快!让依雪再睡会,我们去给她拿点吃的。我在门口等你,一分钟,不出来我就先走了。”
“嘶……”阎末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捂着脑袋一脸气愤。“死女人!下手那么重!”
依雪靠在床上,弯着嘴角道朝阎末瑶招招手:“末瑶来,我帮你梳头发。然后你赶紧和尔南先去吃早餐吧。”
阎末瑶瞥了眼自己长得快要拖在地上的头发,走到床边弯下身,伸手在依雪微微苍白的脸上轻轻一捏,笑了笑。“不用啦!你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乖乖的,再躺会。下午我有空就去学院帮你借点书回来。”
抓起搭在床边的裙衫往身上一披,阎末瑶转身便走。
“等等!”依雪轻轻抓住阎末瑶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昂?”
示意阎末瑶倾身过来,依雪温柔地帮她理了理裙衫的褶皱,然后将衣带打了个小巧的结。“笨末瑶,你当这是披风啊!就这样敞着出去哦?”
阎末瑶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笑得有些傻。“这不是……不小心忘了嘛……”
依雪也学她,在阎末瑶脸上轻轻一捏。“还有,你忘记穿鞋子了。”
阎末瑶低头一看,果然……
“还有……再不快点……尔南要走了哦。”
阎末瑶一愣。她突然觉得依雪的笑看起来似乎有点秦尔南的影子。
赶紧抓起脚边的鞋子,一边随意把鞋子往脚上套着一边朝门外蹦跶,阎末瑶凌乱地吼了一声:“死女人等等我!还有!你什么时候把依雪教得那么腹黑的!”
依雪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笑弯的眼带着些许疲倦。她拉了拉被子,然后将自己缩成一团,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而此刻,阎末瑶感受着早间阳光和花香的温暖,还有……还有不小心迷了路的忧伤……
刚刚急匆匆地出来,可还是迟了,门口根本连秦尔南半个影子都看不着。这里似乎是一个独立的庭院,昨晚又有些恍惚,只好凭着仅有的一点模糊记忆去找前厅的位置,但是走出庭院没多久她就郁闷了。
这里不同于学院和梓轩家那样富有浪漫气息的欧式建筑,倒很像古代某个官宦世家的府邸。一砖一瓦,一花一草,一亭一院,尽是古朴。没有富丽堂皇,但是这面积就不敢说了。
到处都是相似的游廊相似的房间外加相似的花草,而且重点是一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要不是自己昨晚在这里走过,阎末瑶一定会觉得自己在做梦。于是走着走着,她很不开心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空气中隐约传来了潮湿的气息,阎末瑶走到了这条游廊的尽头,往左手一拐,便觉得一片白光闪烁让她不禁眯起了眼。
慢慢地适应了白光,眼前渐渐清晰的景象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走进了哪个神仙家的后院。
垂柳水亭,碧波涟漪,假山嶙峋。那一片白光,便是这大得出奇的池塘中,浮动的水波折射的阳光。池边繁花争艳,微风阵阵,摇曳似起舞的少女。
阎末瑶看得愣神,湿润的空气卷起青草与百花的清甜,甜得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醉了。
但是心头突然一跳,一股熟悉的感觉告诉她,似乎有什么能令她不爽的人就在附近。顺着感觉,沿着碎石坡路往水亭走去,阎末瑶果然在亭中看见了那个让她咬牙切齿的身影。
刚刚由于水亭的地势较高,自己面对的这一面,周围又被假山和树木捂得严严实实,要不是亭顶露在了外面,阎末瑶还真发现不了那里有个亭子。
莫名的火气蹭地一下冒了上来,阎末瑶指着亭子里长木凳上盘膝而坐面朝池塘背对自己的背影,呱啦呱啦……
开骂了……
“死人妖!你丫的是不是脑子进水!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变出个那么大条的尾巴吓人的吗?!哦不对!我忘了,你压根就不是一个人!你就是条扭来扭去的蛇!而且一定不是陆地上的蛇是水蛇!脑子里的水绝对是进多了导致你脑瘫了!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在床上躺了将近半个月吗?!死人妖!不要以为你保持沉默我就会放过你!你现在敢回头我就敢揍你丫的信不信?!喂!怎么?不敢了?喂你回应一下会死啊!”
阎末瑶噼里啪啦地骂了一大通,骂得顺心了才发现,萧圣青依旧如一尊雕像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刚下去的火气又蹭一下冒了上来,而且似乎比刚刚冒得更旺。
“喂!你装什么雕像!你以为你是菩萨啊?!”阎末瑶气急,大步上前对着萧圣青的后肩膀猛地一戳。没办法,要是平时她早就一巴掌拍上去了,怎奈她现在两个爪子都受伤了呢……
戳到他肩头的手,似乎能感觉到他隔着衣服都散不去的微凉气息。
原以为对方会还手,阎末瑶已经提前在想,如果他抓自己,那就用另一只手挥拳糊他脸上。如果他抬臂用肘部揍自己,那就往后跳。如果他变成蛇,那就……那就跑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如果……
剩下的如果已经不容她去思考,因为那个身影因为她那么一戳,轻轻抖了下,接着斜斜地倒了下去,咚的一下,倒在了长凳上。
阎末瑶傻了,想了半天他会怎样对付自己,却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愣愣地倒下去。
一瞬间的安静,她有些怀疑有些不安地伸出手指……
“喂……”伸手,一戳,缩回来,没反应。
“别玩了喂……”再伸手,再戳,再缩回来,没反应?
“装死一点都不好玩啊喂……”推搡了两下肩膀……还没反应?!
阎末瑶惊慌了,于是赶紧上前扳过萧圣青的身体,发现他除了紧闭着眼,表情和刚刚见面的时候没有两样。
伸手探了探鼻尖,呼吸很平稳。俯身贴近胸口,心脏跳得也很平稳,整个人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刚刚悬起的一颗心微微下降了点。
在长凳边蹲下身,阎末瑶烦躁地挠了挠头盯着萧圣青的侧脸,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变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木头了。
盯着盯着,阎末瑶发现自己目光似乎被吸引了,无法移开一寸。
阳光洒进亭里,黑而短的碎发有些凌乱,发梢微微翘起,刀削的眉,浓密的睫,高挺的鼻,紧抿的唇,一笔一划似是天人之作。
其实喊他死人妖一点都不为过,他的皮肤白而细致,阎末瑶不禁又凑近了点,发现这脸真的可以用吹弹可破来形容……作为女人,她觉得自己都快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凑近,阎末瑶在他的左耳后看见了白色的花纹,像纹身一样渗入皮肤的繁杂花纹从耳后延伸进微高的衣领内,不知尽头在哪。
盯久了,阎末瑶便发现,就这样睡着的他,尽管还是散发着淡薄疏离的气息,却似乎……没那么难以靠近了。而且这气息,又是该死的令自己无比熟悉,却又不同于对梓轩的那种。对梓轩,她总觉得他们上辈子就应该认识。然而对与萧圣青,很奇怪,好像他们离得很近,却又并没有任何交集。
摇了摇头,阎末瑶试挥散掉脑袋里那些奇怪的想法。忍不住伸出了手,当指尖触碰到他细腻柔滑的脸颊时,就注定收不回来了。
阎末瑶可不是在想揩油之类的事,她坏笑,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将指尖都覆在他脸上。然后……
然后她狠狠地搓揉捏挤,边蹂躏边嘀咕:“哼!让你睡!给我逮着了吧?看我不玩死你这张小白脸!”
正当阎末瑶玩得不亦乐乎龇牙咧嘴兴高采烈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幽怨凄凉的声音令她浑身一怔……
“小末瑶……为夫……为夫好生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