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男子回头一看,见是胞弟赶来了,赶忙将手中的面具递过去,那弟弟接过,无不埋怨地嘟囔道:“大哥,你怎能不说一声就出来了,若是我遇上她,没这东西,她不是就认不出我了。”
“怕什么,大哥既答应了你,就绝不会食言。你且放心,这黎江城多得是好去处,还怕拿不下我那弟妹吗?”
“大哥,其实……”
男子转过身,瞧着自家弟弟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是诧异,“什么?”
“我时常在想,我失了记忆,是不是因为从前待她不好,老天在惩罚我。你说,我执意要将她寻回来,究竟是对是错。若是她对我无意,又或者……”
男子走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安抚的说道:“此事原是你二人的事,大哥做为外人无权置喙,只是你们如今这般状况,若是我不出手,只怕就再无可能再续前缘了。说起来你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只有你们自己清楚,值与不值,对或不对,都要你们自己去判断,旁人说的再多,都无甚意义。若你觉得非如此不可,舍不下忘不了的,若她也有同感,那就足够了,不是吗?这日子是你二人过的,好与不好,你们自己说了算。若你们能就此尽释前嫌,抛却过往,今后真诚相待,白首不相离,大哥帮上一把,又何乐而不为呢。”
男子点点头,“可是云先生……好像我曾经做了什么很可恶的事情得罪了他,要不是因为梓翾……”
“你也别想太多,云前辈的脾气就是那样,说风就是雨的,这世上除了他那个宝贝徒弟,谁能入得了他的眼啊。”
再说凌雪薇这边,只有小芽受了惊,所幸有云白在旁看着,并没有伤着。至于雪儿,它一顿乱窜,将那几个人咬伤,自己毫发无损。本来是有惊无险,谁知小芽的情况不太好,晚上就起了高热,人烧得糊涂,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胡话。凌雪薇将雪儿留给她,自己带着云白去了芮明山,听说山里有几位不错的草药,正巧辉月草堂有药师要去,他们便随着一道。一路上,凌雪薇都没说过一句话,正确来说,是自从那晚之后,凌雪薇就再没怎么讲过话了。
小芽的事情给了她不小的刺激,那天凌雪薇赶到时,险些闹出大乱子。那几个地痞流氓其实没碰着小芽,最多就是拽了几下胳膊而已,可是被雪儿咬过的那几人就不大好受了,身上犯冷,脸色青白,中了剧毒。云白也不客气,将那几人打翻在地时,凌雪薇才赶到,可是只看了一眼当时的状况,凌雪薇就气得浑身发抖。因为血魄珠的药性,凌雪薇仿若一个身负内力的高手,当即将身上的僻离针甩出去,那几个大汉无不痛声哀嚎,满地打滚。云白不懂医术,却知晓身体穴道,凌雪薇那几针力道颇大,刺的还都是大穴,看样子这几人约莫这辈子都这能这般躺着了。
回过神来的凌雪薇也被自己吓到了,可是看到小芽被吓到的那一瞬间,她只恨不得将这些人杀之而后快。凌雪薇隐隐觉得,小芽的样子不简单,而她似乎从前也面对过同样的事。曾经如此狠绝要取人性命,任双手沾染鲜血也毫不留情,也好像曾经为了什么人痛过,哭过,笑过,即使赔上性命也绝不后悔。
一时之间,凌雪薇有些迷茫,突然间很想知道自己从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她不记得,身边的人也绝口不提。还有那个戴面具的人,他好像知道些什么,明明应该是认识的人,她却觉得那种感觉很陌生。
“小姐,你怎么了?”云白看出凌雪薇一路上心不在焉,十分担忧。
“在想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的态度……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凌雪薇转头看了眼云白,发现他的神情十分晦涩,眉头紧蹙。凌雪薇抿了抿唇,又笑了,“你别想太多,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我还是会好奇,想要知道那一闪而过零零碎碎的片段都是什么。那是属于我的过往,是我的一部分,如今就这样莫名其妙没有了,心里总有个地方空落落的。”
“其实,是因为忘了欧楚卿,让你的世界不再完整,才会觉得少了些什么吧。”这话云白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说出口,不说他答应了云不屈绝不主动提及欧楚卿,就说他现在,也不知道让凌雪薇知道甚至想起那个人来,究竟是好是坏。
云白停下脚步,与凌雪薇一前一后站在山道上,前头的药师虽然觉得这主仆俩怎么突然停下来,却也不敢多问,只站在原地等着。“小姐,不瞒你说,其实属下和小芽有过共识,比起老堡主一味将你与过去的一切阻隔开来,我们都觉得还是应该尊重你的意思。正如你所说,那是属于你的过往,我们没有权利替你决定保留或是舍弃。”
凌雪薇迈步朝山上走去,云白跟在她身后,只听她突然间开口问道:“拥有那些记忆的我,是快乐多些,还是痛苦多些。”
云白想了想,回答:“属下说不上来,只是这些年里,属下看到小姐身上最多的就是期待。”
“期待?”
“是,期待重逢,期待相遇,期待有一天那份不可磨灭的隔阂能产生一丝裂缝。小姐你虽然心善,虽然对……很执着,但是也有自己的底线。”想到溟苍山上,她决绝转身,欧楚卿刺向自己的那把匕首,凌雪薇的狠绝,不仅仅是在对待敌人,对待欧楚卿的事上,她对待自己,又何曾手软过,最后不也一样遍体鳞伤。
“不可磨灭的隔阂啊……看来,曾经我过得的确不大好。”
云白想了想,摇摇头,“属下觉得,小姐曾经应该还是快乐多吧,至少拥有那些回忆,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在昱灵堡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凌雪薇做的最多的事不是看医书,而是发呆。有时候那嘴角的一抹浅笑,是骗不了人的。
凌雪薇闻言,点点头,满不在乎地笑了,“即是如此,刻意去探寻,反而不好,干脆就顺其自然吧,若是有缘,任天地辽阔,自有再见之日。”凌雪薇说罢,迈步朝药师走去,她一番话说得随意,却不想,缘分一道,竟是如此玄妙。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芮明山的山谷,据说几年前地龙翻身,山石落下将入谷口封住,还是这些采药人花费一年多的时间,一点一点将山石凿开,又用架子支好,才有了如今的路。
五月,正是草木葱茏时节,谷里常年人迹罕至,古木参天,四周皆是悬崖峭壁,自下往上看,有种坐井观天的感觉。药师们答应将人带进来,眼下算是完成任务,便各自散去,由着他们随处走走。他们知道那女子不仅是庄里的小姐,还是江湖盛传的昱灵仙子,并不担心他们是为图谷中药草而来。
云白站在凌雪薇身后,淡淡注视着她的细微神情,上一次到此,是她与欧楚卿一同摔下来,如今故地重游,不知道她会否想起些什么。
凌雪薇自云白手中接过药篓背在身上,沿路向里走去,一边不住在心里感叹。难怪人道芮明山是座医药圣境,这里的药草不仅品质高,种类也多,不过倒也是有不少有毒的。凌雪薇与那些采药人细细说着,告诉他们哪些是有毒的,不能碰,哪些是可以解毒的,可以自己才来防身用。采药人多是附近村里的农夫,药铺里掌柜的告诉他们要哪些,要什么样的,他们根据实物来山里寻找,多半都是不识药性,经常碰上毒草或是毒物,有时严重了,连小命都不保。凌雪薇并不藏私,跟他们说了许多,这些采药人也明白投桃报李的意思,问凌雪薇需要什么草药,他们寻到了就给她留下。
北面的悬崖上留着几根藤蔓,很粗,常年经受风吹雨打,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可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这藤曼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工编制的。难道早几年采药,是有人用藤蔓从悬崖上下来,想了想,凌雪薇摇头。这样高的悬崖,这些采药人没有武功,如何下的来,只怕还未到山腰就撑不住掉下来摔死了。
云白当日回白家庄受罚,并非亲眼所见,事后听白越说起凌雪薇与欧楚卿是如何上去的,猜想大约用的就是这些藤蔓了。这些藤蔓是傅茗湮用凤舞九天的功法编得,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竟还如此有韧性。
凌雪薇已不再纠结那些藤蔓,雨后清新,谷底湿气重,充满泥土的清香。凌雪薇甚少见到这般完全不经人工雕琢的景色,已是沉浸其中,她沿着小路慢慢朝更深处走去,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