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白皱眉看着她，“你真的……”
“是。”
女子看着云白的眼神坚定且淡然，那是一双云淡风轻极为释然的眸子，云白只在当日凌雪薇毅然进了栖柳庄时看到过。这个女子，如同凌雪薇一般，永远淡淡的，云白想起自家小姐，不由得缓和了语气。“你当日是如何离开盘云庄的，武林盟的人在各个下山路口都有人守着，并未看到你离开。”
“庄里有条密道直通山下，除了莫欺和郁飞，没有人知道。”
想起沈天遥身边那个沉默寡言却身手了得的侍卫，云白皱了皱眉，“如此一来，是郁飞带你走的？”
夕岚点头，“是，是莫欺让他将我送走的。”说到这里，夕岚的表情有些略微的苦涩，“其实，就算他不让我走，我也不会再留下碍眼的。他让我住在偏院，说成亲之后会送我走，我等着，却等到郁飞满身是血来找我……”
云白想了想接着问道：“沈莫欺的尸身可是你带走的。”
“是，我知道你们都恨他，可我做不到。他是我的恩人，一直待我极好，请你相信他并非是什么奸邪大恶之人。”瞧见云白不可置否地表情，夕岚低垂下头，神情黯然，“他自小就不曾得人关爱，唯一待他好的兄长最终也郁郁寡欢而死，他不忍心怪责凌姑娘，所以即使明知并非欧公子的错，还是难以抑制要迁怒于他。莫欺他，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他本不该爱的人，与他兄长一样，纵使明知不可为，纵使明知那是条不归路，依然义无反顾。说起来，公子难道不觉得，他反倒比欧公子和凌姑娘要来得更坦率些吗？”
见云白仍不动容，夕岚淡淡笑了，“瞧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公子放心，我将他带走不为别的，只是不想他弃尸荒野，总要入土为安才是。”
“即使你不愿多生事端，难保郁飞就不会，沈天遥是他的主子，沈莫欺也是他的主子，我想若他一意孤行非要寻仇，你断断是拦不下他的。”
“关于郁飞，公子大可安心，他本是苗疆人，为莫欺救下这才入了溟沧洞。对他而言，莫欺已死，他答应莫欺要做的事也都完成，自此恩怨两消，不会为了莫欺再去找凌姑娘或是欧公子。”夕岚的手满满抚上小腹，神情变得极为满足，幸福，“如今，所有的仇怨都过去了，我只想平平安安活下去。”
云白这才注意到夕岚的小腹微凸，估摸着月份，他能肯定，这孩子是沈莫欺的。夕岚瞧见云白试探的眼光，坦然相告，“是莫欺的，已经四个多月了，本来我还犹豫到底该不该告诉他，谁知……呵，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他要当爹了……”说起沈莫欺，不管在别人眼中他是怎样一个人，对夕岚而言，那是她爱的人，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也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夕岚泪眼婆娑，哽咽说道：“请你转告凌小姐，我现在只想好好把这孩子拉扯大，我发誓，定不会让他走上他父亲的老路。上一辈人的恩怨，没必要无止境的延续下去，赔上的人命，已经够多了。”
凌雪薇瞧着云白目光沉沉回来，忍不住问了句：“如何，已经打发了？”
云白抬眼看了看小芽，转向凌雪薇，“是，给了她些银两，让人回去了，这里鱼龙混杂，她一个女子孤零零地不安全。”
凌雪薇倒是没想到这云白何时也变得如此体贴，但也没多问，只点点头。小芽舒了口气，看了看日头，跟凌雪薇说时间差不多了，一行三人一狐复又回到茶花谷。
夕阳下，茶花谷比白日静谧了许多，大多数玩乐的人早已相约游河离去了，剩下的都是正儿八经戴着面具的单身男女。小芽愣愣瞧着，到处都是带着鬼面的人，这场景着实说不出的诡异。小芽年岁小，男女之事对她来说为时尚早，而云白，凌雪薇破天荒为他准备了，想起云白当时如同被什么卡在喉中不上不下的表情，就忍不住发笑。他二人的面具相似，却不尽相同，擦肩而过的男女都十分诧异，此二人同戴男子面具，显然不是一对，但女子既已与人交换面具，又为何随一单身男子四处走动，实在不妥。
“茶花，叶革质，椭圆，浓绿而光泽，花瓣为碗形，单瓣或重瓣，花期长，惧风喜阳，常见于地势高爽、空气流通之处。《药经》有云：‘山茶花，味辛、甘寒，叶可食及作茶饮，花瓣可散瘀消肿、润肺养阴，研末敷于患处可止血。’”
“姐姐，我们是在赏花，又不是采药，你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药用上去了。”小芽撇撇嘴，揪着雪儿的尾巴，不让它肆意糟蹋那些花叶。
“不是你跟师父说，必不会让我荒废医道，定日日监督我研读医经药典，如今倒嫌我了。”
“来此都是谈情说爱的，哪有像你这般，将那好好的娇花当药草看的。”
来茶花谷的都是单身男女，自然少不了月下定情的戏码，凌雪薇瞧着，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瞧着不远处那一对，在一片调笑中，互相为对方取下面具。朦胧的月色下，男子俊逸，女子娇俏，四目相对，暗送秋波。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女子的脸又红了些，眉眼间全是羞意，双手绞着衣摆满脸不知所措。男子则将人圈在怀中，朝身边人说了几句话，众人又是一阵调笑。男子面上全是笑意，将女子手中的面具小心翼翼为其戴上，又戴上自己手中的，一群人说笑着，渐渐离去。
小芽瞧了瞧那边远去的人群，扯了扯凌雪薇的衣袖，说道：“姐姐，那边有几株白色的，去瞧瞧吧。”
月下美人，永远是茶花谷，乃至整个黎江城最美丽的传说。闻者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有情人难成眷属，到底是有缘无分，还是天道无常。桃若究竟有没有等到陆呈，没有人知道，陆呈赔上前程性命究竟会不会心有不甘，也无人知晓。世间男女，为传说而来，为月下美人而来，不过是寻一心安，因为自己不知道不确定，只能借由外物来安定心神。
凌雪薇不难免俗，同样在寻找月下美人，就如当年一样，怀揣着对那个美丽传说的向往，只是心境，到底年岁长了，与当日有了大大不同。小芽追着雪儿到处跑，老远就能听到她笑着叫着在说什么，中原地区雪狐并不多见，尤其还是多尾的，因此很受关注。有人眼见跟着的不过是个小姑娘，便动了歪心思，几个人鬼鬼祟祟围上去，将一人一狐拦在当中。
小芽因从前的经历，对不怀好意的人很是敏感，瞅见这些人贪婪的眼光，不自主地开始发颤。眼前闪过的画面，是几个猥琐调笑的男人，按着她，撕扯她的衣服……
“不要……不要啊！”
听见小芽厉声尖叫，那几人倒是都愣住了，疑惑地彼此看看，不是还没动手么，这丫头鬼叫什么。感觉周围人透过目光来，那几人赶忙上前七手八脚要捂小芽的嘴巴，几人扭作一团，十分显眼。雪儿目露凶光，跳起来扑向一人，朝着对方脖颈处狠狠咬下，顿时惹得那人大声痛呼，动静极大。
云白瞅见小芽受困，看了凌雪薇一眼，嘱咐她呆在原地便赶了过去。小芽当日发生的事，纵使凌雪薇下令不许言传，他也仍是晓得，只因作为堡主云卫，灭无影帮那日，他自然也在场。凌雪薇有些慌乱，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却直觉不好，也要赶去，慌乱之下，撞到一人，险些摔倒，那人去直接将她拦腰一拖，落入怀中。
凌雪薇仰头去看，那人带着一亮紫色的面具，双目正透过面具定定瞧着她。月色朦胧，周围喧闹，凌雪薇只定定看着那人，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不知名的期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只是气息有些不稳，心跳有些快。
好似曾几何时也有过这般场景，也是这样朦胧的月色，嬉闹的人群，也是为人所救，陷进对方的怀中。凌雪薇伸出手去，纤细的指尖触到那木质的面具上，目光悠远而怀念。男子并不出声，只看着她，由着她伸手触过来，眼睛里是看不懂的复杂。
凌雪薇的手顺道面具边缘，想要将之取下来，男子感觉到面具松动了一瞬，却又没了动静，偏过头才发现，手指已经偏离。
“不是你。”
淡淡一句话，男子却愣住了，凌雪薇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整了整衣襟，道了句谢。男子十分疑惑地看着她，好似不大明白为什么结果与他想的有些出入。
“为什么？”
“什么？”凌雪薇抬头看着对方，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为什么觉得不是我？不是我，你觉得应该是谁？”
凌雪薇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不是他，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不是他又该是谁？她只是愣愣瞧着对方，然后道了句：“我不知道……只是有某种感觉告诉我，那个人，那个戴面具的人，不应该是你。”说到这里，凌雪薇又猛然听见小芽那边的动静，转头看了眼，冲着男子微微做福，“多谢公子，失陪了。”转身朝小芽那里而去。
男子笑了笑，将面具摘下来，双眼看着凌雪薇离去的方向，“凌雪薇，倒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只可惜，看这架势，这两人都……哎……”
痴情与孽
油炸麻花
2024-12-01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