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同心结之八再临黎江

凌雪薇摸索着手里的物什，虽然无甚记忆，但颇觉怀念，就好像这外面的芮明山，总觉得曾经来过。凌雪薇将纱帘撩起一些，看着那直入云霄的山巅，心微微一阵刺痛，捂上心口，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云白驾着马车一路向东，南城在黎江西北方向，但中间隔着一座芮明山，需绕道朔阴再向东去方能到达。朔阴的钱庄被孙家父子亏空得厉害，早就没了，没有合适的落脚点，又未免凌雪薇想起些什么不好的事，云白并未做停留，只添了些补给，便继续赶路，希望能在天黑前到达黎江城。
“姐姐是不是来过这里，你们都瞒着，万一让姐姐发现，岂不是更惹她疑心？”小芽坐在云白边上，瞅了瞅他，犹豫半天还是问了出口。“老堡主不希望姐姐想起来，离公子说要顺其自然，那你呢，你认为如何才是对姐姐最好的呢？”
云白双眼向前，看着路，仿佛并没有听到小芽的话，直到小芽悻悻低下头，这才开口。“我尊重小姐的意愿。”
小芽猛地抬头望向云白，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这么说，凌雪薇身边的人其实都是不希望她想起来的，云不屈是，薛凝渊是，吴月是，而离洛宸，虽然他说的模棱两可，可小芽明白，他不过也是尊重凌雪薇而已。似乎所有人都将欧楚卿判了死罪，可小芽却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彼此折磨了好些年，如今一切归于平静，为何偏他二人仍要这般天各一方，太不公平。
“我觉得，如果那个姓欧的能让姐姐幸福，就真的太好了……”
五月初十，距离茶花会不过五天，可城里的客栈却全都人满为患，好些人是年前就订了房，生怕临到跟前落得露宿街头的下场。凌雪薇却没那些担忧，离洛宸跟她说过，白家在此处有座院子，不大，但在街角，很清静。
白家的辉月草堂生意依旧红火，这几年不安稳，多有江湖门派前来购药，成批成批地运走，芮明山上一度险些被牟取暴利的药农挖空，相较之下凝碧堂就显得有些沉寂了。本来凝碧堂就不过是欧楚卿为掩人耳目设的据点，自从他溟夜楼楼主的身份曝光，凝碧堂就变得门可罗雀，后来欧楚卿将溟夜楼解散，又有龙羲冥为其正身，凝碧堂才渐渐有了起色。孰知欧楚卿将门下产业全部抛诸脑后，大江南北地寻佳人，凝碧堂便就一直这么不温不火地开着。如今坐镇的掌柜，便是莫琦鸢那位叔叔，莫良。
凌雪薇一行几人不过漫无目地逛逛，却叫莫良撞个正着，小芽与凌雪薇都不识得此人，云白却是见过的。凌雪薇样貌较之从前有些许出入，莫良也不是不晓江湖事的乡下郎中，自然也听到些风言风语，此时见到，立时就察觉出来。莫良想上前打声招呼，却被云白不声不响拦了下来，眼神锐利，瞪得莫良脊背发凉，这才明白，此人并不希望凌雪薇与他接触。
莫良不敢搭腔，也不知这是云白自己的主意还是凌雪薇先前知会过的，只好讪讪离去。凌雪薇被什么东西吸引住视线，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她走过去，伸出手，却被人叫停。
“哎呦，错了！”
凌雪薇转头去看，疑惑不已，“什么错了？”
“这位小姐，你拿错了，这个是公子们的，那边的才是小姐们戴的。”
凌雪薇瞅着面前分列两边迥异不同的面具，问道：“这东西还分男女？”
“小姐定不是本地人，这面具确有男女之分，左边这些颜色稍显艳丽又无角的是女子的，右边那些有角的才是男子的，切不可带错啊。”
“带错又会怎样？”
“带错，小姐的心上人只怕是要伤心坏啦。”瞧着凌雪薇还是不懂，摊主乐呵呵地说，“这是咱们黎江城的规矩，茶花会当日去茶花谷的年轻男女，都要带上这鬼面具。佛家有云，世人皆会被表象所迷惑，因此，用鬼面遮去皮相，只留双眼，以心相交，便是化去所有幻象之意。面具分男女，若是遇到心仪的人，便摘下来彼此交换戴上，旁人一看便知这是有了心上人的。等到晚上放河灯时再将两个面具一起放上去，二人的恋情将会得到神明庇佑，白头偕老，恩爱一生。这是咱们黎江城的传统，万试万灵的。”
想起白日市集上那店家说的话，凌雪薇神情复杂地看着手中的面具，她不知道这东西为何会被她放在白家庄的房间里，原以为不过是她从前来过黎江留下的，可今日才知，这并非是她的东西。面具分男女，而她手中这个却并非是女子的式样，这面具青面獠牙，面颊上还有些奇怪的图腾，头上还有两个弯成滑稽角度的小角，眉心一个大红点，十分丑陋。
“若真如摊主所言，这东西该是我与人交换后得来的，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
五月十五那日，黎江的茶花会空前盛世，今季的茶花品质皆是上选，乃是十年来花开最多的一次，如此盛景，前来观赏游玩的年轻人自然不在少数。凌雪薇细瞧了瞧，多半都是结伴而来，有男有女。此时尚早，大多都是围坐一团吟诗诵赋，附庸风雅罢了。
“小姐，此时尚早，这里人多，谷外就是花灯河，我们不妨先去画舫上坐一会，等日头渐落再来。”云白不着痕迹守在凌雪薇身边，见人员涌动，便低声向凌雪微建议。
“怎么，这茶花晚上赏起来会比白日里更好吗？”
“小姐也见到了，白日里来的大多都是些酸腐文人，倒是白煞了这般美景。晚间倒是不同，人少不说，更有一奇景，小姐可知道‘月下美人’？”
“洛宸是有提到过……”凌雪薇想了想，这月下美人，当如其名，自是晚间才会出现，她也着实被这人来人往的人潮弄得有些恹恹，便应了，随云白登了画舫。小芽生怕雪儿跑丢，将之抱在怀中，一路跟在他们身后。
“大哥，你可是骗我的？”
此时，两位年轻男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在茶花谷一出现便引起不小的骚动。黎江城虽说富庶，也只有些小门小派，无甚名门望族，如此相貌堂堂衣着光鲜的男子，无疑成为在场单身女子的春闺梦人。有些女子颇为大胆，争相上前攀谈，却见那二人身后冒出一四五岁的小姑娘，紧拽其中一人的衣摆，娇滴滴地缓着“爹爹”。原已是人父，这可真是碎了一地少女心，女子们低声埋怨，四散开去，倒是那两名男子相视一眼，苦笑出声。
“现在知道为兄为何让你把她带出来了？”
男子无可奈何弯下身，将小姑娘抱进怀中，“大哥，你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我真能找到梓翾的娘亲？还是像那些下人说的，你不过是欺骗于我，她，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信不过我，你总该信爹吧，当日那人被分舵拦下，是我同爹一起去见的。那人说是亲眼所见她被人救走，救她那人我大约能猜到是谁，所以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男子听过此话，点了点头，吻了吻孩子的面颊，“那就好，那就好……我的好翾儿，爹一定给你把娘亲找回来。”听着孩子咯咯笑个不停，男子面上才稍有动容，“说起来，子归和琦鸢呢，怎不见人影？”
“你就别找了，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可听说子归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把琦鸢定下了，估摸着明日就会去找莫良求亲。他俩一个追一个跑过了这么些年头，这个时候，你就别去打扰他们了。否则若是一个不好，搅黄了他俩的好事，当心琦鸢找你拼命。”
这一头，凌雪薇坐在画舫上，听到外头有些声响，小芽便说去瞧瞧，没过半晌回来，说是外头有个女子在卖艺，被人调戏了。只是说起那女子时，小芽的表情有些僵硬，不着痕迹看了云白一眼，凌雪薇是个心善的，听说是有女子被人欺负，便叫云白去看看。
云白一跃便落在了小舟上，周围船上有看见的，皆拍手叫好，倒是苦了那女子，弱质纤纤被人拽着有些站不稳身子。云白眼见她要跌入河中，一把将人扯了过来，拦至身后，随后拧眉看着面前几个明显不入流的纨绔子弟。大约是云白一身戾气有些骇人，那几个人讪讪说了几句狠话，狼狈爬回自家画舫，云白见那几人离去，这才有空打量那卖艺的女子。
云白皱了皱眉，“是你。”
女子抬头闻言愣了愣，抬头来看，认了半天，捂嘴惊呼：“啊！”
云白不与她客气，上前抓了手腕，也不管其他船上的男男女女如何讽刺他实则也是登徒浪子，厉声质问：“说，你为何会在这里，难不成是知晓我家小姐在此，特来寻仇的！”
“不……我不是……我只是来……”
“我告诉你，别妄图打我家小姐的主意，不说当日如何，只看现下你孤身在此，奉劝你还是莫要轻举妄动，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
“公子误会了，我如今孤身一人，不过做些小生意糊口，这也容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