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勿相忘之十无梦忘尘

凌雪薇诧异地看着手里的纸条，这上面的字迹不是顾涉也不是龙亦萧的，冥……难道是，怎么可能，龙羲冥不是已经死了么！凌雪薇仔细看了看，遂将纸条烧得一干二净，她抱着雪儿走到院子里交给小芽，心里还在不停盘算着。若真的是龙羲冥，他此前诈死，是为了哪般？是躲避溟沧洞亦或是沈千睿？龙羲冥不是怕事的人，况且据她所知，他与欧锦尘的关系非同一般，又怎么会借口躲开。看样子应该是受了伤，而且伤的还不轻。
“叫沈莫欺来。”凌雪薇朝着院门口的守卫说道，见守卫相视一眼并无动作，凌雪薇蓦地喊出声来，“我让你们去把沈莫欺找来，听见没有！”
“哟，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惹我们的仙子不高兴啊。”紫鸢仍旧是一身紫衣，掩着嘴笑呵呵走进来，她身后跟着的是夕岚。
“紫鸢，别这样。”夕岚朝着凌雪薇福了福，便自顾走过来抱翾儿，翾儿也笑着伸手搂她的脖子。
凌雪薇见她二人一道进来，便知道大概也是听了风声赶来的，也不答话，转身朝回走，擦身而过瞅了眼夕岚。夕岚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与紫鸢不同，她性子很恬淡，长相却有些像她从前的模样。之前沈莫欺将翾儿交给她抚养，她倒是个喜欢孩子的，翾儿与她也很亲昵。三年前，江湖上盛传青楼妓子失踪的事与沈莫欺有关，是他大江南北寻找与她形貌相似的女子，带回去哄沈天遥的，猜想这夕岚正是其中一个。
夕岚提过，自己曾是霓裳小筑的舞姬，曾以一舞“倾世”名动天下，后来被沈莫欺赎身带在身边。从她的话里不难看出，这女子对沈莫欺竟是个有情的，竟然几次三番接着来看翾儿的由头替沈莫欺向她提亲，实在是……
“叫沈莫欺来。”
“庄主不在庄内。”
“叫他来见我，我不信你们没办法通知他。”凌雪薇斜睨一眼紫鸢，唇边轻笑，“我知道你颇有几分用毒的本事，可在我面前劝你也莫要托大，若是以全庄人的性命为筹码，相信仅凭你一人也是拦不下我的。我话尽于此，去告诉沈莫欺，一炷香的时间，过时不候。”说完抱过雪儿进了房间，将房门一并关上。
紫鸢咬紧了下唇，却只能狠狠地扭走离开，凌雪薇可以睡都不管，甚至不在乎欧楚卿的死活，她却不行。紫鸢倒也是个知道高低的，再如何，她总要顾忌一下凌雪薇，不说她昱灵仙子的身份，只她是凌雪薇，是沈莫欺心尖上的人，就足够了。夕岚揉了揉翾儿的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跟着紫鸢离去。
果然，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沈莫欺就回来了。凌雪薇正坐在屋里等他，眼神冷冷的，好像按捺许久，今日终于耐不住要与他翻脸。
“你到底扣着我们要做什么。”
“你知道。”
“沈莫欺，你很清楚，你要的我办不到。”
“我知道。”
“那你还……”
“你总有一天会答应，不是吗？”瞧见凌雪薇的脸色又冷了几分，相信她已经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转身走出去，“我知道你想见他，可以，只希望你见到他时不会太惊讶。”
“沈莫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急，你见到他就知道了。”沈剑秋邪佞一笑，随即大步走出房间，“跟我来。”
而凌雪薇也只是愣了一下就立刻跟了上去。她终于可以见到楚卿了，担心的一刻也等不下去，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他身边，面上却要尽量维持平静。欧楚卿身上还有伤，她不知道沈莫欺在抓到他后究竟会对他做些什么，是严刑拷打还是……这段时日以来，她根本不敢想这些事，生怕再见时会是……
穿过庭院，沈莫欺一路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自从出了房间就没再和凌雪薇多说一句话。同时虽然心里很忐忑不安，但凌雪薇也还是十分警惕，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干什么，说要带自己去见欧楚卿，可是走了半天也没到地牢，看着离沈莫欺所住的剑竹园越来越近，她实在忍不住，以轻功一下跃到沈莫欺身侧，拽住他的衣袖挡住去路。
“沈莫欺，你明明说要带我去见他，现在是去哪里？你又在耍什么诡计！”
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沈莫欺却笑了，“你以为我会把他关在地牢？”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不会伤害他吗？别开玩笑了！”注意到沈莫欺的目光，凌雪薇甩开手转过身去。
“看来你是真的很了解我呢……没错，我的确是不会善待他，不过再怎么说他都是我栖柳庄的‘客人’，我又怎会让他住在地牢。”
“你……”因为沈莫欺的话凌雪薇转回头看着他，她不知道，是他隐藏的太好，还是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眼前这个男人，撕下面具的沈莫欺竟让她觉得很危险，“告诉我……你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
沈莫欺又轻轻笑了一下，走过去，温柔的牵起凌雪薇紧握的手，“不用那么担心，他暂时无碍，想见他，就走吧……”
“放手，我自己能走。”
对于凌雪薇的话，沈莫欺只是轻笑一下，随后便松开了牵着她的手，继续向自己的书房走去。凌雪薇只是沉默地跟在沈剑秋身后，她现在几乎不能思考了，对她而言，当世能够牵扯她情绪的为数不多的人当中，除了昱灵堡的人以外，就只有欧楚卿。她不能让他有事，绝不，不然，大不了就陪他一起死也就是了。
转过后花园就是沈莫欺所住的剑竹园了，他的书房在入园左起第一间。推开房门，沈莫欺径直走了进去，凌雪薇自然是紧跟其后进了房间，而那些随从却都自觉的留在园外，他们身后只有郁飞一人。沈莫欺曾下令，只有郁飞一人可以进入剑竹园，而郁飞接到的命令是，擅入者格杀勿论。
关于郁飞，凌雪薇串联了所有得到的消息后，总算是猜到了此人的真实身份。他是沈莫欺带回来的专门安插在沈千睿身边的，因为他是南疆人，沈莫欺以为沈千睿一定会需要他。没错，郁飞就是扎耶所说的那个阿那容，只是大家没想到这个阿那容会变成郁飞那样一个沉默寡言的杀手。如他所愿，郁飞成功接近沈千睿，只是他为人多疑，后又有孙恭在侧，便甚只分他了个青龙堂堂主的位子。其后，沈天遥接近白家庄时，沈千睿又将郁飞派去他身边，一来为协助，二来就是监视了，只是沈千睿没想到，这人实际上根本就是沈莫欺的人。直到玄隐寺沈天遥失去一身武艺，沈莫欺顶替了他的位子，郁飞便顺理成章回到他身边。
此刻，郁飞看着眼前的两人进入书房，他轻轻关上门，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转身自觉地守在房门外。沈莫欺进屋后，走向桌案后的书架，转了转架旁小桌台上的花瓶，书架自动向两旁退开，露出一个暗道。他转过身看着从刚才起就显得很紧张的凌雪薇，脸上有难得心疼的表情一闪而过。
“走吧，不是想见他么，他就在这里了，还是你在害怕，不敢进去？”沈莫欺略带轻视地说着。
没有理会沈莫欺的话，凌雪薇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抬脚走进暗室。一丝苦笑自沈莫欺唇边划过，她果然还是选了欧楚卿，恐怕从这一刻起，就真的回不去了，他将彻底失去她。一时间，沈莫欺心中百转千回，伸手想要抓住那个即将进入暗室的一抹素白，僵硬的手却停在空中，他并没有放任自己的情绪，痛苦的一根根收回手指，握紧。不可以，一旦放任，终会害到她，他是宁愿失去也不想看她难过受伤。
沈莫欺暗自叹口气，也进了暗道，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沈莫欺进入暗室的时候，只看到凌雪薇抱着欧楚卿双肩微微发抖，眼泪不停的掉下来，他从未见凌雪薇如此的慌乱过，纵使她是昱灵堡堡主，只要对方是欧楚卿，她就慌了。
凌雪薇的手搭在欧楚卿的手腕上，轻按两下，顿时僵住，扭头冲着沈剑秋喊道，“沈莫欺，你竟喂他吃了无梦！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
“那不是你的无梦，而是我让紫鸢照你的方子改良而来，取名忘尘。你放心，欧楚卿还死不了，解药就在我手上，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保他性命无虞。”昏暗的火光下，沈莫欺紧张万分，暗室里静的像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果她答应，他真的会义无反顾，可是，他心里隐隐是知道的，她不会。
凌雪薇扶起欧楚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看着他们紧握着的手，沈莫欺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鼻尖闻到一抹淡淡的清香，却想不起那是什么。沈莫欺犹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你答应吗？”
“不必了……我会救他，不劳沈庄主费心。”凌雪薇的声音渐渐透出一丝虚弱，饶是此时沈莫欺倍感受伤，也还是立刻就听出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气，“云湘，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快步走过去，沈莫欺看到凌他们二人紧握的双手有血渗出，染红了凌雪薇素白的衣袖，伸手想要立刻分开二人，不管是为什么理由，他都不允许她受到伤害。
“不要碰我！不想我死，就不要碰我。”凌雪薇的声音虽透着虚弱，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为什么？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快放手！”
“在你进来之前我就已经服下了千降草，可以借用血液连接，将无梦的毒引渡到自己体内。果然，紫鸢再厉害，也料想不到我的血带来的影响。沈莫欺，你不要妄图打断我，忘尘毒性比无梦霸道，若中途停止，只怕我们两个人都会性命不保。”
“入庄前我就命人取走你身上所有丹药，你怎么还会有什么千降草！况且你根本不必如此，我说过解药就在我身上，为什么你还要用这种方式救他，非要以己代之不可！”
听到沈莫欺的话，凌雪薇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苦笑，“我不清楚无尘的药性，但无梦的毒虽是在服下后三天才会发作，但在服下一天之后便已无药可解，你不会不知道楚卿中毒快两天了吧。这千降草是我在后山的树林里找到的，本想碰碰运气，却没想到真给我遇到了。沈莫欺，你真该庆幸我还能救他，否则，我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
“你当真非如此不可……云湘，果然一直以来，在你心里就只有他，你明明说过不会再见他，不会再想他，可看你如今到底是在做什么！要知道，就算你现在救了他，之后再服下解药，也会忘却他不是吗？”
“就算如此，我也一定要救他。忘记并不可怕，彻底失去才是最可怕的。”凌雪薇收回望着欧楚卿的视线，转而抬起头看向沈莫欺，眼里尽是哀戚，“何况……我是说过不再见他，不再想他、念他，可是莫欺，人心若能控制，你我便皆不是今天这般模样了，更何况，他一直都昏着，说起来也不算是见过。”想到此，凌雪薇又低下头看着欧楚卿，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他失了血色的面庞，“他说过，要把命还我，然后再过奈何桥，再饮孟婆汤，等他不再是他，便来寻我，求我千万等他。而今，我们都中了这忘尘，忘尘忘尘，忘却前尘，竟是比无梦还要恶毒。只可惜，就算前尘尽逝，我也不是云湘了，我还是我……终究……是没什么改变……”说完，凌雪薇就倒在欧楚卿身上，昏了过去。
看到凌雪薇就这样昏了过去，沈莫欺不由得紧握双拳，他实在是按耐不住心里的那团怒火，“啊！”沈莫欺猛地大喊一声，转身一拳砸向身后的石壁上，顿时血如泉涌，可他却犹自沉浸在浓浓的悲伤之中，恍如不知。过了片刻，待他终于冷静下来之后，几步走上前，将怀里的解药取出，轻轻地放入凌雪薇口中，看着她慢慢地将丹药咽了下去，又以右手运气抵住她背部，助她化解。看着凌雪薇手上的伤，沈莫欺叹了口气，从自己的衣服下摆扯下一缕布，仔细地为她缠好仍在滴血的手，随后点了欧楚卿胳膊上的几处大穴，便轻轻抱起凌雪薇，转身离开了密室。他并未再去看一眼那个还在昏睡的男子，仿佛一直以来，那个人都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