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夜之间栖柳庄突然就空无一人,我们好不容易寻根摸索找到这盘云庄,你们就探来这样的消息!你们说说,凌姑娘怎么可能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定是沈莫欺那厮用楚卿的性命相挟,否则,凌姑娘怎会应允!”乍闻探子带来的消息,龙亦萧气愤难平,眉宇紧蹙,拍桌而起。
“嗯,老夫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且不说凌姑娘对楚卿如何,单就这么长时间凌姑娘一点消息也未带来,就足显此事另有内情。”顾涉捻了捻胡子,继续说道:“月前江湖上一些小门派陆续被袭,虽说损失不大,可问题在于人心惶惶,恐有隐患。此事说不定也是沈莫欺所为,就是想令涂盟主与洪一刀无暇他顾,好让咱们后继无力。”
“嗯,我门下弟子也有所言,说这一次都是些寻衅滋事的,小打小闹,但突然之间遍布整个江南一带,唯恐是沈莫欺手里还有些旁的势力,不可小觑啊。”龙羲冥脸色有些不好,连日来没有消息,他十分担心凌雪薇与欧楚卿的处境。
“那这件事,龙宫主道是如何?”
龙羲冥抿了抿唇,低语道:“只怕不能再拖,凌姑娘许下此等承诺,楚卿怕是不好了,我们要趁早做打算。”
院子里,多了些侍婢仆人进进出出,手里端着碰着大大小小的托盘,都是些红艳似火的物什,看似喜庆,实则么……蓝衣女子坐在回廊边瞅着,只觉那色泽好似大片血迹,漫天火光,实在刺眼,便别过眼去。一低头瞧见自己身上的蓝衣,女子蹙了蹙眉,转身朝身后的婢女看去,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对上一张谈不上熟悉的容颜,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女子怔怔地望着池塘,入了秋,天气转凉,就连池塘里的锦鲤也失了活力,偶尔有人投喂些吃食便摇头晃尾前前后后围着个不大的假山绕圈子,女子不由呢喃一句“困兽之斗”。不远处一黄衫女子牵着个孩童走过来,女子回过头时,只见她二人已立在眼前,女子歪了歪头,有些诧异,心道这二人是识得自己的,可她却全无印象。
“夕岚见过夫人。”黄衫女子盈盈一拜,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女子闻言摇摇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夫人。”
“姑娘三日之后就是了,夕岚不过是讨个彩头,夫人何不应了。”
女子好笑地看着夕岚,又看了眼她牵着的孩子,“这孩子是谁,不是莫欺的女儿。”
“夫人真是好眼力,这是我远亲的孩子,我可怜她爹娘都不在身边稍加照拂,至于庄主,”夕岚掩嘴笑了笑,“他可只愿娶姑娘一人,又怎会平白冒出一个孩子来。”
“那你呢,我看的出来你很喜欢他。”
夕岚摸了摸翾儿的头,淡淡道了句:“他心里爱的是你。”
“那又如何,于我而言全都没了意义。”女子温柔地看着夕岚,“过去的我在这世间已是个死人,等同是生生斩断了我与他之间的纠葛,再做纠缠,也不过是平添烦恼,叫他心里生堵。但你不同,你们有过去,有现在,就会有未来,且看你自己是如何考虑的了。”
“凌姑娘当真对庄主无意吗?可知庄主为你做了多少事,这门亲事,他又等了多少年,如今等到了却是这般光景,你让他怎能释怀。”
“如今就算他不得释怀,又能改变什么……夕岚,我不想瞒你,虽说我不记的从前的事,但也并不是忘得彻底。人都是会趋于习惯的,不止思想会,身体也会,而这种习惯就会演变成直觉。可是莫欺,我对他,对这宅院,亦或是对你,对碧荷,却只有陌生,这绝不寻常。”碧荷便是凌雪薇身后跟着的婢女,据说是跟了许久的,说起来碧荷倒也对她的生活作息很了解,但她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不是她做的事,而是这个人。“答应他的婚事,是我欠缺考虑,我那时不知这世上还有个你,全然信了他的话,现在既然知晓了,就该将那个位子还给你。”
“姑娘说笑了,”夕岚低眉顺眼,将头撇去一边,“那位子如何是我能够肖想的……夕岚不过一介青楼女子,如何能妄想那么多,夕岚如今得到的已经足够,只希望你们能幸福。”
“幸福,什么是幸福,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世人多魔障,求而不得谓之佳,得之,谓为幸也,可是真的如此吗,我看倒是不见得。”凌雪薇看了看翾儿,捏捏她的小脸,“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也留不住,不是吗?”
翾儿已经快四岁了,样貌倒是与傅茗湮更像些,兴许是经历太多,她很乖巧,不多话,总是静静陪着,偶尔瞪着大眼睛左瞧又瞧一番,煞是可爱。“凌姨……”糯糥的同音,听得凌雪薇心都软了,后来才反应过来,这孩子竟是认得她的。
凌雪薇大病一场,醒来的时候只知道自己身在一处陌生的宅子里,宅子的主人是陪在边上的男人,名叫沈莫欺,其余的一概不知。她所知道的事,也都是沈莫欺告诉她的,关于名讳,年岁,还有他们的关系。沈莫欺说凌雪薇双亲早逝,已没什么亲人,他们的婚事也是早年就定下的。至于大病,其实是中了奇毒,乃至失忆。毒是庄子里的大夫解的,大夫是个女子,年岁不大,唤作紫鸢。至于碧荷,沈莫欺说,这丫头跟在她身边已有好些年头,便依旧让她伺候。
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凌雪薇还是能分辨得出,所以沈莫欺说要与她完婚时,她并没有立时拒绝,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见过了夕岚,见过宅子里里外外的仆从,方觉出不妥来。只可惜,沈莫欺将她看得太紧,旁人除了夕岚和碧荷一律不准近身,至于紫鸢,凌雪薇只远远瞧过一眼,却清晰记得那女子眼中阴冷不屑的目光。
“这孩子好生乖巧,倒是与我投缘,你们平日里都没人陪我,碧荷也是个不大说话的,倒叫我好生无趣,不如你将这孩子留在我身边几日如何,只当给我解解闷了。”凌雪薇将翾儿抱在腿上,手在孩子稚嫩的腰间轻抚,便逗得翾儿连连发笑。
夕岚约莫也是知道近来凌雪薇有些烦闷,加上沈莫欺下了令不许下人与她过多接触,以免人多嘴杂说错什么惹她怀疑,翾儿是个孩子,又是个稚儿,当是无碍,只是这事她做不得主,不敢直接应下来,便先将翾儿留下,再去通报沈莫欺一声。
这是凌雪薇第一次主动开口求什么,沈莫欺自然也无异议,当晚陪凌雪薇吃过饭,兴高采烈而去。按理他们即将成亲,成婚前是不该见面的,可是沈莫欺心里压了太多事,生怕有个万一,反正都是在宅子里,见与不见也就那么回事了。
夜里,凌雪薇没留碧荷伺候,收拾好便于翾儿一同躺在床上,时辰还早,翾儿就在床上翻来覆去闹腾。
“凌姨,他们都不让我提,可是翾儿想雪儿了,好想好想的。”凌雪薇一愣,雪儿是谁,为何还要特意拿来与她说,正想着,翾儿又道,“还有小芽姐姐,怎的到这里来,他们都不见了,是在跟翾儿玩躲猫吗?”
“翾儿从几时开始就未曾再见过她们了?”
翾儿皱着眉想了想,“有好些天了。”四岁大的孩子还不大会数数,扳指头算了半天,最后也只能这样回答。“凌姨也是,翾儿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他们不让我来找你,说你病了不舒服。凌姨你好些了吗,哪里不舒服,翾儿给你呼呼好不?”
凌雪薇笑着将翾儿抱进怀中,“凌姨没事,以后都陪着翾儿好不好。”
翾儿在凌雪薇怀里一拱一拱不住点头道“好”,她自小就经历了不少事,虽说年幼记不得多少,但深入骨子里的不安让她总是很害怕,除了夕岚她只喜欢凌雪薇,觉得亲近。凌雪薇也怜惜她,小小年纪命途多舛没有至亲在身边陪伴,就像……就像什么呢……
“真不知道你还在等什么,此事不宜再拖,再拖下去,她可就真嫁给沈莫欺了。”赫连绝撇撇嘴,“说来也怪,还有一事倒跟咱们也有些关系,龙亦萧托人去雪原要找两个人。”
薛凝渊皱了皱眉,不知龙亦萧此举是什么意图,“什么人?”
赫连绝凑到跟前,“不知道,派出的探子回报说收到龙亦萧的信,涂成碧连夜去见了洪一刀,因为生怕二人察觉不敢靠太近,便不知晓具体谈了些什么。随后,第二日天还未亮,路无招便一个人上路,据探子所说,确实是朝着雪原方向去了。我猜想,会不会是云湘以为你我回了雪原,派人去找咱们的。”
薛凝渊想了想,摇摇头,云湘与他是有些交情,但对她而言绝谈不上深,这件事按她的性子,恐怕是不会向他求救的,更别提会找上赫连绝。只是,既然龙亦萧言明确实是两个人,那么雪原上与云湘能扯上关系的人就只有……
“对了,我另外还发现一件事,”说起这事,赫连绝难得露出了严肃的神色,薛凝渊转过头看着他,赫连绝才开口说道:“龙羲冥居然还活着,就与龙亦萧他们一起在山下的宅子里,不过看样子是有伤在身,走路还不利索。”
“龙羲冥?”他不是死了,怎么会……话一出口,薛凝渊就知道当初龙羲冥恐怕是被人偷袭受了重伤只好借此避祸。
“我查过,龙羲冥当初在栖柳庄山下时就同顾涉见过了,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怎会与龙泉宫有牵扯,龙家父子对欧楚卿的态度实在是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