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
云湘抬头，就见一雪白的影子飞快地从屋外窜进来，扑进她的怀里。云湘宠溺地摸了摸雪儿的小脑袋，雪儿眯着眼睛在云湘手里一阵乱蹭，十分讨好。云湘抱着雪儿，将它脚上竹管里的纸条取出来，上面不过寥寥数字，却看得云湘频频蹙眉，将那纸条紧紧捏在手里，随后递向身边的烛台上，任其烧为灰烬。
这一夜的天空，繁星清晰可见，明亮的月泛着幽泽的光，轻纱薄雾间，美得像一幅画。秋水阁外的云卫依着老堡主的命令，在各自的地方守着，不敢有丝毫松懈。恍惚间，似乎从那里飘来一阵幽香，淡淡的，却又好似十分浓烈。墙角不知哪里跑来的野猫，颠着小碎步沿着院墙走过来，眯着眼轻轻叫了一声，随后跳到近旁的一颗大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卧而憩。
云卫照规矩守在暗处，院门外只有两个仆从，这会哈欠连天，竟是支不住，靠在一起坐在墙边一并睡去。离得近的树上正巧趴着一名云卫，看他们这样子眉头皱了皱，却渐渐失了神志，等到发觉不对时，张着嘴竟是发不出一丝声音，趴在树枝上昏了过去。此时若是有内力深厚之人在场，定是能听到这秋水阁周围竟是有七八个平稳的呼吸声。
天还未亮，云不屈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干脆睁了眼睛坐起身来。隔着床帐朝门边瞧去，呆了半晌，终是晨晨叹息一声，披了外衣推开门。屋外的小院里，八个云卫分成两排跪在石阶上，听到开门上，齐齐朝地叩去。
“属下办事不力，任凭老堡主惩处。”
空气中的味道早已散去，更何况，云不屈这里是主苑，离秋水阁还有些距离，可云不屈是何人，岂能瞒得过他。
云不屈闭着眼站在石阶上，一众云卫跪在地上，整个院子安静地只听见树叶沙沙作响。半晌，云不屈睁了眼睛，唇边是一抹极淡的微笑，细看去，还有些不易察觉的苦涩。“竟然是‘春眠’啊，难怪……”云不屈摇了摇头，冲着底下的人说道：“你们都回去吧。”
“堡主？”
“哼，姓欧那小子又中毒又受伤的，把他扔在深山老林里几日，叫延子归去收尸都能收到她那儿去，也真是命大。也罢，她连命都能搭上，还有什么舍不下的。她若想去，谁都拦不下，就像当年的云丫头，不也一个样么。”云不屈转身欲走回房内，到了门边却停下脚步，“该做什么，你们只管照做就是。”
“消息可靠吗？”
“是，我亲自打探过。溟沧洞被灭时，小小姐被人掳走，对方不知道是什么人，少爷带人去追，路上救了遇到山贼的秦小姐。后来，少爷遭到围攻，为秦小姐挡了一支毒镖，摔下山崖，不知道被什么人拖进了山洞里。延子归收到一封信，告知他少爷在山坳一处山洞内，这才找到人。后来的事，堡主也都知道了。”
“是莫欺做的。”淡淡的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属下去过栖柳庄，发现院里守卫多了三倍不止，还有不少躲在暗处的。属下本想找到关押少爷的地方，却不想惊动守卫……属下逃出来的时候，他们并未痛下杀手，只是把连桥的绳索砍断了，属下猜想是……”
“为了让你活着回来告诉我，欧楚卿在他那里。”
“姐姐，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山道上走着，天未亮，山路晦暗不清，倒也走得慢。小芽抱着雪儿靠坐在软榻上，瞧了眼身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云湘，又打着哈欠去瞅窗外黑黢黢的山景。雪儿睁开眼睛，瞧了瞧云湘，挣动两下跳入云湘的怀里，讨好地蹭了蹭，随后团成一团，枕在自己的长尾上谁去。云湘顺了顺雪儿身上乱翘的皮毛，无可奈何地道了一句，“栖柳庄”。
春眠是云湘以自身所具毒香混合其它草药所制，有异香，通过使用不同的草药相辅可产生不同的效果，春眠便是其中毒性最低但迷幻麻痹效果最好的。春眠的解药只有一颗，云湘给了云白，至于小芽，是她的失误，她忽略了小芽服下养生蛊后，迷药对她已失了作用。
“沈公……呃……我是说沈莫欺，姐姐可有把握对付他。”
“尽力一试而已……”总不能让欧楚卿和那个孩子就这样死了。后半句云湘没有说出口，她此番前往，为的是欧楚卿还是那个孩子，实在说不清楚。可纵使她对傅茗湮有再多愤恨，如今那人也不过一抔黄土，而孩子，终归是欧楚卿的亲骨肉。
龙泉宫。
一青衣华袍的男子端着一个托盘走向后山，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直到一处石壁旁，男子在一块凸起上运了内力轻轻一拧，只听“哗”一声，却是开了一处暗道。门后站着一人，认清来人，便自觉闪去一侧。男子瞧了瞧身后，确定没有人跟踪，一个闪身走进去，石门在他身后慢慢合拢。
冗长的暗道，蜿蜒向下，且越走越深。等到亮处，便见两旁有十几个人守着，见男子走来，也只是低了低头示意。直到洞内豁然开朗，竟是处休整得当的石室，有一带刀侍卫见了他恭敬地迎上来。男子点点头，随他朝右面那间走去，侍卫推开门，并不进去。透过纱帐，隐隐约约能见到里面摆着张床榻，床上睡着一男子，呼吸绵长，床边还立着另外一人。男子将托盘放到石桌上，随后走去床边，探了探脉象，点点头。
那人见到男子进来，恭敬地道了声：“见过少宫主。”
“父亲这两日似乎是好了很多。”
“是，云先生的药，自然是极好的，估摸着也就这几日了。”
龙亦萧点点头，指了指桌上，“那是云先生差人送来的最后一副药，你且按之前的法子伺候父亲服下，这两日又出事了，耽误不得。”
“其实，溟沧洞早已被灭，沈千睿也已身死，实在不必将宫主再留在石室里。”
“父亲之前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将他未死的消息透漏出去。你不知道，前些时日沈莫欺闹得很厉害，楚卿……哎……”
“什么？少主出事了！”男人难以置信地惊叫出声，却是被龙亦萧狠狠瞪了一眼，这才察觉自己失仪，赶紧闭嘴。
“你放心，涂成碧已去找顾掌门了，估摸着这几日就该有回信，这件事情拖不得，我预备后天就带人去跟他们会和。溟沧洞的事，父亲受了重伤，不插手也罢，总归沈千睿的性命是铁定留不下的。但这次不同，父亲定不会希望楚卿出事，更何况孩子也在他手里，若是……届时，我也真是无颜回来面对父亲了。”
龙亦萧起身走了出去，男子看了眼床上的龙羲冥，也跟了出去。只见龙亦萧站在一桩灯柱前，盯着烛火微微出神。
“少宫主，沈莫欺绝不是善类，请务必小心行事。还有，少主和小姐，就拜托你了。”
“魏融，你这是什么话！”龙亦萧猛地转过身来，厉声喝道：“你只当他是你的主子，可曾记得，当年是父亲将你送去他身边的，如今你倒反过来拜托我去救你的少主！魏融，他不只是你的少主，他还是我的……”
魏融闻言立刻单膝跪地，“魏融不敢，魏融的主子是宫主，时刻谨记在心。”魏融，便是当年欧楚卿座下溟夜楼的辰阁阁主辰曦，同时，也是龙泉宫的右护法之子。
“罢了，你起来吧，是我失言了。”龙亦萧闭目揉了揉眉心，“你一心向他也是好事，当年父亲将你送去欧锦尘身边，为的也是这个。行了，天色不早，我这就走了，若是父亲醒了，你先别告诉他楚卿出事，且等我消息就是。”说完转身离去。
夜里，一白衣男子坐在院中，对月小酌，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甜香味，男子闭上眼细细品尝。却听一阵破风之声从身后传来，男子也不睁眼，随手一挥，便将来人的气劲尽数拦下。来人笑呵呵地在他身边坐下，随意拿了个酒杯便想去抢酒盅。男子也不恼，全都随他，并不出言阻止。
“喂，你听说了吗？”
“我自是不知道才叫你去打听。”
来人撇撇嘴，“最近江湖上传的风风雨雨，说欧楚卿失踪了，好像是跟一个叫……叫沈莫欺的人有关。”
“那与她有何关系。”
“我也不知道，昱灵堡的人嘴巴都紧得很，只听说云不屈回来了，云湘被他软禁起来，哪儿也不让去。”
男子皱了皱眉，也不搭话，来人只好接着说：“知道你担心她，前几天我悄悄潜进了去，发现秋水阁里根本就没有人。所以，我猜想，若不是云不屈将人带走，便是她自己偷偷离开了。”
“跟沈莫欺有关。”
“大约是的，我瞧过了，山路上有两道车辙印，是朝东边去的。不过半道上，倒是改向北行。东边是处山谷，我去瞧了瞧，原来是两山之间栈桥被人砍断了。”
男子将杯中的酒尽数饮下，起身离开，另一人见他要走，忙问他去哪儿。男子也不回头，只淡淡应了一句“栖柳庄”。
春日里，阳光明媚，不知名的野花结了花苞，小小的一簇一簇，煞是可爱。一只毛绒绒的小东西在树林里蹿来蹿去，玩得不亦乐乎，可惜了这个时节只有花没有果子。小东西蹙了蹙鼻头，本立起来，两只小前爪按了按肚子，转身离去。跃到路边时，却遇上一大群人打马而过，吓得小东西浑身的白毛都竖了起来，“吱吱”乱叫，赶紧换了条路离开。一行人浩浩荡荡行在山道上，看起来似乎很着急。头前的两人远远看见前头路边站了两个人，本没打算留意，却不想一瞥间，竟认出是谁，这才勒令大家堪堪停住。
八角亭，一女子将跳入她怀中打颤的小东西抱了起来，素手温柔地抚弄着，小东西五条毛绒绒的长尾巴讨好地缠在女子手臂上。女子轻笑一声，将是桌上的点心取了一块喂过去，小东西立刻抱在怀里吃得欢快。
“云姑娘。”
女子抬头，冲着来人笑了笑，“顾掌门，雪薇已经恭候多时了。”
痴情与孽
油炸麻花
2024-12-01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