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勿相忘之四所谓私仇

云湘在床榻边整整守了三日，施针换药亲力亲为，不假于人。欧楚卿的身上不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最显眼的除了腰腹处以外，便是心口上的刀痕。伤口才刚愈合，云湘伸指触上那粉嫩的新肉，心中一阵揪痛。那夜，那一刀，也深深扎进了她的胸口。
几天后，直到欧楚卿脉象平稳，云湘才松了口气，这人终究还是救回来了。最后看了那人一眼，云湘转身离去，推开门，便见到守在门外的延子归。小芽拿着披风迎了上来，搀扶着云湘一步一步走过延子归身边。
“他已无碍，你们今日就离开吧。”
延子归对着云湘单膝下跪，随后进了屋，小心翼翼将欧楚卿抱起，跟着管家离去。随后，云湘让小芽告诉福管家，吩咐下去，这次的事绝对不能让云不屈知道，谁敢多说一个字就立刻赶出堡去。不是云湘不近人情，云不屈随时会回来，若看到她为救欧楚卿而……不知道会如何生气。何况，她此时身体十分虚弱，根本无暇他顾。
堡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有些年纪的，对云不屈是又敬又怕，可对着云湘总是心疼与喜爱多一些，自然都答应下来，以致云不屈真真是半点不知他的好徒弟险些在鬼门关走上一遭。
云湘以为，延子归是他身边的人，还有个医术上佳的莫琦鸢在一旁守着，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这一次，她错了。
云湘自那以后，身子一直不好，加之被禁足自然不知，江湖因为溟沧洞被灭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被破坏了。这一次，矛头所指却并非整个武林，唯有一人。江湖如今只剩七大门派，除了雪衣谷与水月庵以外，几大门派各有损伤，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以求自保。当然，这其中不包含龙泉宫、青城派与岳山派。
“涂盟主突然造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
“顾掌门客气了，在下这掌门之位实在是名不副实，若非诸位掌门无意于此，又怎能轮得到在下呢。”
“涂盟主不必过谦，现今江湖自当是你们年轻一辈的天下，当日涂掌门力压群雄众人有目共睹，如此青年才俊，盟主之位你当之无愧才是。”
“其实，该是欧少侠……”说到这里，涂成碧语气一顿，站起身拱手对顾涉言道：“罢了，涂某今日前来，为的就是欧少侠。进来江湖传言颇多，想必顾掌门也有所耳闻，不知顾掌门的意思是……”
“沈莫欺已经放出话来，他们之间属私人恩怨，任何插手之人都视作欧楚卿的同党，一并除之。”顾涉挥了挥手，下人们会意地退了出去，只他的大弟子常莫静立身后。“关于沈莫欺的身份，不知盟主可有耳闻？”
听顾涉话中的意思，似乎是不予插手，当即脸就冷了下来。涂成碧到底年轻气盛且非大家出身，并不擅长场面上的东西，再开口，语气已是冷了三分。“沈莫欺为人神秘，在下只知他当年与昱灵仙子一道去青城派祝寿，自报家门乃是栖柳庄的庄主，其他的便不知道了。顾掌门毋需顾左右而言他，您若不肯出手，在下自当离去，绝不多做纠缠。”
涂成碧这话已是十分不敬了，虽说他是盟主至尊，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后起之秀，在顾涉这样的老江湖面前如此说话，已经是大大地驳了顾涉的面子。常莫为人虽冷，可也由不得外人随意诋毁顾涉，当即就长剑出鞘意欲讨教一番。话说当年盟主之战，他以半招落败，本就心有不甘，如今正是时机再试他一试。常莫上前半步，却被顾涉拦了下来。顾涉淡淡看着下首站着的年轻男子，不发一语。
说起来也奇怪，欧楚卿与他既无同门之谊，又无兄弟情义，纯属泛泛之交，怎对欧楚卿的事这般上心，竟亲自登门请他施以援手。这个中缘由，顾涉是不知情的，可说实话，涂成碧这性子还真对他胃口。
“盟主，古人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太心急了。先不说那沈莫欺究竟是何许人士，背后有怎样的实力，只他二人之间倘若当真只是私事，那我等旁人如何能插得进手去。届时师出无名，即使楚卿胜了，也会变成胜之不武。若教有心之人大肆渲染传至江湖，他该如何立足？”
顾涉一声一声将涂成碧问得哑口无言，的确，他二人有何纠葛尚不得知，若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出手，难免会落人口舌。欧楚卿的为人，他是信得过的，可江湖上哪位英雄豪杰年轻时不曾犯下过错，若说这沈莫欺定是寻滋生事，无事生非，倒也着实不妥。
涂成碧这才幡然醒悟，他虽江湖经验不足，如今却也是盟主之尊，行事作为戒忌戒躁，切不可稍有偏颇，惹人诟病。明了这一层，涂成碧也不拘泥，双手一拱，对上首顾涉深深一揖。“是在下思虑不周，多有得罪，还望顾掌门莫怪。”
顾涉摇了摇头，“盟主客气，此事事出突然，当先与楚卿联络问清事由方为上策。至于那沈莫欺，哼，若真是楚卿对他不起，料想以楚卿的为人断不会推诿托词。若是此人其心可诛，我等正好以此为由，助楚卿一臂之力也就是了。”
听了这话涂成碧倒是不再吭声，半晌过后颇为担忧说道：“不瞒掌门，欧少侠失踪了。”
不过几日功夫，欧楚卿失踪的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有说是沈千睿一党的余孽作祟，也有说他大仇得报浪迹天涯而去，还有说他得一红颜知己甘愿隐退相伴终老。当然，事实究竟如何，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事有蹊跷，便也只好先由得这些流言散出去。
而涂成碧便是为数不多知道各种缘由的。
涂成碧虽说是盟主，可无门无派，年纪又轻，即使顾涉几个掌门支持，江湖中也多有自命清高，不愿听由一乳臭未干少年差遣的老掌门。当日，他上任不久，溟沧洞的事又兹事体大，为了服众，涂成碧便私下里请了顾涉主持大局。因此，大家似乎都快忘记他是盟主这回事。
此后，溟沧洞一把火烧得干净，欧楚卿受伤昏迷，顾涉将他们都安置在洛水镇。涂成碧是随着顾涉一起被扣的，因此这会听说欧楚卿受了伤，便想去看看。可谁知却没寻到人影，这才听下面的人说，欧楚卿那里似乎出了事，一群人走得干干净净。
涂成碧联想起自己当日攻山之时，似乎是听人提起要将欧楚卿的女儿如何如何，他当时并未多想，只当是贼人乱嚼舌根，抓了个孩子要栽赃人家。再说，欧楚卿尚未娶亲，哪里来的女儿不是。那孩子他瞧了一眼，年岁尚小，且不管她是何身份，都当救上一救。谁知他刚一动手，却有另外一人动作极快，杀了溟沧洞的弟子，将那孩子抢了去。涂成碧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见孩子啼哭不止，便想拦下对方一问。岂料那人理都不理，只守不攻，寻了个当口立即逃去。
不过件小事，后来涂成碧便也忘了，听下人说欧楚卿哪里出了事，这才想起来，莫非，真是那孩子的事情？可这话他又不好拿去问顾涉，只好暗中调查一番。溟沧洞的弟子虽死的七七八八，倒是有几个不懂武功负责打扫的仆妇被吓得逃窜时，叫人抓住关了起来。涂成碧旁敲侧击之下，这群妇人为保活命倒是吐了不少东西出来。这才想起，当年羲肃山上，欧楚卿本是要娶傅家小姐的，如此说来，那孩子岂不是……
事关欧楚卿名誉，也怕走漏风声打草惊蛇，涂成碧派了人去寻欧楚卿的下落，自己跟了去。他赶到时，正巧碰上欧楚卿与一伙人打作一团。那些人人数虽不多，武功却高，且看不出出自何门何派。欧楚卿伤势未愈，又因思量过重，一直没有恢复过来，竟然不慎被人打落山崖。那些人见状立即撤退，涂成碧顾不上去追，赶紧和延子归等人下山搜救。可将整座山都翻了个遍，确实不见对方踪影了。又过了段时间，延子归等人竟是不告而别，消失得无影无踪。
涂成碧四处打探，竟无一人见过欧楚卿与延子归等人，这才不得已寻上了顾涉。
“什么？失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是太过震惊，顾涉竟站起身大步朝涂成碧走了过来，常莫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并站在涂成碧面前。涂成碧站起来，只得将自己知道的据实相告，听了他的话，顾涉沉吟着来回走了几步。
“以欧少侠的武功修为，当是不必太担忧，只是他受了伤，又摔下山去，实在是……”
“我猜想，楚卿那边当是不要紧的，延子归是何人，既然他不告而别，定然是得了楚卿的消息赶去了。照你所说，楚卿的情况恐怖不大好，但以他与昱灵仙子的交情，也当会向昱灵堡求救，性命应是无虞。楚卿此时合该养精蓄，保存实力，你打探不到消息，其实也是好事，只要他没落在沈莫欺手里，就不算糟糕。”顾涉走到门边，看着屋外，目光深沉，“至于那个孩子，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当年傅茗湮被抓去之后生下的，说起来，怕也是真的。我担心的是，你说的那个人不知是何来头，只单单劫了个孩子，若不是与这孩子沾亲带故，便是落入虎口了。楚卿这孩子，说他重情重义着实不假，可在旁人眼中，这或许就是他最大的破绽。”
“顾掌门的意思是……”
“沈莫欺这人身份不明，又偏偏针对楚卿一人，这次怕不只是私仇那么简单啊。”